第一個世界（二）

根據穿越前的記憶，這位三皇子是『原身』的追求者，從少年時就開始與他接觸。

貴為當朝丞相的獨子，記憶里的他自小備受寵愛，深受身邊人的保護與照顧，所以性子上倒顯得有些樂天單純。他的世界非黑即白，只要對他好的，都是好人。

笑着，他又想到了渣徒弟，心口驀然一疼，唇邊笑容隱去。

會見三皇子的路上，身材頗為壯碩的中年男人迎面走來。

他身上披着的深棕色大氅隨着他大步行走的動作輕微盪起，男人下巴處還留着一撮短鬍鬚，臉上嚴肅的神情在見到他后瞬間變得慈祥溫和。

男人是他這個世界的親爹，名慕權松。

「老爺。」默默跟在慕清離身邊的侍女們行了個禮，在慕權松眼神示意下乖巧離開。

長廊上只剩下慕家父子二人。

哪怕帶着新的記憶，慕清離卻也沒有為此尷尬，內心平靜地與自家父親緩步朝廳堂的方向走去。

慕權松嘴上對他道：「既然做好了選擇，那就要與殿下好好相處。」

慕清離的動作難以察覺地有一瞬的僵硬：「……相處？」

此話聽着，怎的好似他爹已經私自替他與那什麼三皇子殿下定了終身？

他翻遍了記憶，都沒有任何自己即將與三皇子成婚的印象。

「是啊。」慕權松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怎的？不是你一直讓爹幫襯著三皇子，莫非現在又改變心意了？」

見慕清離低頭沒有回話，慕權松又把視線放回前方：「爹方才收到消息，太子因犯錯受罰令陛下大失所望，正考慮廢除他的身份。朝中大部分黨羽都被三皇子收攏，若要幫助太子，此乃最後的機會。」

原來說的是這件事。

在這個架空朝代，自然免不了皇位之爭。

年邁的皇帝重病在床，朝中局勢越發緊張。

慕家作為百年世家，不僅分家在商界佔了大頭，朝政上也佔據各路親朋好友。誰能得到慕家的支持，就基本穩坐皇位了。

作為丞相，他爹本該力挺太子到底。奈何太子這些年風評不太好，連連犯錯，總是會把陛下交代的重任搞砸。除了品性尚過得去之外，其他的確實讓人頗為擔心。

慕清離因從小與三皇子接觸得多，所以對他甚是喜歡。前些日子他旁敲側擊詢問了慕清離的意見，後者毫不猶豫地表示要支持三皇子。

慕清離也並非全然感情用事，而是綜合了這些年對三皇子的觀察與感受后才做的決定。慕權松思考之下，也覺得三皇子這些年的名望極其不錯，且朝中也有許多人支持，其母妃是備受寵愛的梁貴妃，舅舅又是手握大權的將軍。

然事關重大，似乎還差了個契機，所以慕權松遲遲沒能做出決定。

·

大廳里，身形高大頎長的男子背對着慕清離負手而立。

紫袍上的栩栩如生的龍紋隨着男子的轉身暴露在慕清離的視線中，使得衣袍的主人也多了幾分威嚴。

是個英俊瀟灑的男人。

男人一見到他，桃花般的雙眸便溫柔地彎了彎，像是已經做過很多次這樣的動作，已成一種自然反應。

「阿離，你終於起了？」

這位就是大家在說的三皇子，名字叫葉方丞。慕清離知道能獲得那麼多人好感的傢伙，相貌應該很出色，卻沒想到會如此出眾，且氣宇軒昂。

他只站在那裏，周圍的光彷彿就只環繞着他打轉了。

他指了指邊上的食盒，笑道：「知你愛吃甜食，特意帶了宮裏的甜點給你，你快嘗嘗喜不喜歡。」

這種獻殷勤的方式，莫名其妙地讓慕清離想起小徒弟。

有點火大。

連帶看這個叫做葉方丞的人都有些不順眼。

他回想了一下原身平日裏與葉方丞相處的習慣，語氣有點冷淡地回道：「謝謝方丞哥哥，不過我剛起身，沒什麼胃口。」

不算太委婉的拒絕。

葉方丞嘴邊的笑容明顯僵硬了片刻，卻很快又緩了過來：「好，你等會兒再吃。」

慕清離動了動念，想知道葉方丞打的什麼主意。

葉方丞走到他身邊，親昵地握住他的手：「那我們走吧，說好今日陪你去游湖的。」

慕清離下意識就想甩開並拒絕這個邀約。話到嘴邊，腦內突然傳來了一道聲音。

【你不是說他喜歡吃甜？他的眼神看起來，像我給他送了什麼討厭的食物。】

「……？」慕清離瞬間掐住了即將脫口而出的話。

這人的聲音，怎麼和他渣徒弟的心聲如此相似？

像是為了附和他的猜想，另一道聲音也隨之響起。

「他喜歡啊，一直都喜歡！你怎麼不想想你穿過來之前，這具身體有沒有得罪過他？」

這個小奶音，是和他徒弟在一起的聲音沒錯了！

【你安排的事，你問我？】沉穩的聲音裏帶着不悅。

安靜的大廳中，突兀地發出一道骨頭緊捏的嘎啦聲。

所有人都朝慕清離的方向投去了眼神，而握住他一隻手的男人聞聲，下意識迎上他的視線。

氣氛突然有些僵硬。

直到淡著臉的慕清離忽然輕笑出聲，那張與他上輩子長得有九成相似的臉笑開了花：「我昨日發現，拳頭這麼握能夠發出這樣的聲音，真好玩。」

偽裝？虛偽？

他在心裡冷笑，誰不會？

好歹，也是活了幾百年的人。

【……】

無聲中，慕清離彷彿能夠感覺到葉方丞的無語心情。

他還沒來得及笑，又聽見對方冷淡中帶着幾分嘲諷的一句話。

【這個世界的元神碎片，是傻子屬性的？】

「……那我們現在出發？」慕清離臉上笑容燦爛。

葉方丞這才回過神：「好。」

呵，游湖好，特別好。

三皇子失足落水身亡，這個意外聽起來很不錯。

·

結果游湖並沒游成。

聽說是原先定好的船隻臨時出了問題，若執意游湖並不安全。這可真是正中了慕清離的下懷，奈何葉方丞態度非常堅持，表示非常擔心他的安危，為了不露餡，他只好作罷。

於是就發展成了兩人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走，走着走着，慕清離就和葉方丞失散了。

他面無表情地站在路道中央，看着周圍稀疏來往的人，不太明白葉方丞究竟得多不認真才會在這種情況下和他走丟。

就在此時，他面前突然出現幾個身材壯碩，面相還生得十分凶神惡煞的漢子。

「喲，這不是丞相府那位傻裏傻氣的小公子嘛？」為首的漢子賊笑道。

「小公子，難得相遇，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談一談？」

直到被他們氣勢洶洶包圍着來到無人的小巷，慕清離才逐漸品過來事情的不對勁。

眼下情況，弱小無助的他和犯奸作惡的壞人都出現了，就缺個英勇救人的英雄，便能湊出一個完整的話本劇情。

八九不離十，此事應該是葉方丞特意安排。他甚至懷疑船隻其實根本沒出事，所謂游湖只是個幌子，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咱們幾個兄弟手頭有些緊，小公子出身高貴，應該不介意借點錢來花吧？」

慕清離摸了摸腰，想起自己出門的時候並沒有帶錢。印象中，似乎只要和葉方丞一同出門，所有花錢的事情都由他負責，於是他漸漸養成與葉方丞同行時不帶銀兩的習慣。

「我沒有。」慕清離老實回答。

他這個回答似乎讓壯漢們很是滿意，彷彿等的就是他這個答案。

「嘖，那若我們把你綁走，你爹應該會乖乖交出更多銀子把你贖回去的吧？」壯漢說着，朝他伸出手想掐出在雙頰，「小公子細皮嫩肉的，就委屈你和我們走……啊！」

壯漢話還未說完，伸出去的手就被他口中那個細皮嫩肉的人給抓住，甚至被他反手扭了一下后推開。

筋骨受傷傳來的痛楚使得他忍不住喊出聲，然而聲音還未消下，腹部就被人重重地錘了一拳。

不至於錘出內傷，但也疼得讓他後退了好幾步。

幾個壯漢沒料到他竟會還手，皆是一怔。尤其在不小心對上他略微凍人的視線后，虎腰熊背的他們還不約而同打了個寒顫，彷彿站在他們面前的並非什麼弱小公子，而是隨手就能將他們砍死的大佬。

哪怕換了具身體，獨屬化神修士的威懾依然存在。

慕清離淡著臉甩了甩揍人後疼得發麻的手，眉頭皺了皺。

雖然他對於還擊的那些意識尚在，可這身子的體質終究是太弱了，完全比不上他在修真界的肉身。

不僅身體行動跟不上想法和判斷，就連能使出的勁兒也不大。

就這個身體，別說提劍了，他甚至懷疑他連握個菜刀都會嫌重。

如此想着，他又抬眸看了眼面前被他眼神嚇得快要抱在一起的幾個大漢，勾著唇角笑了起來。

但是，對付幾個空有身材沒有實力的傢伙，綽綽有餘。

……

葉方丞收到暗號來到巷子口準備『救人』時，見到的是幾個三大五粗的壯漢躺倒在地，哭爺爺求奶奶喊著饒命的畫面。

打人的是那個他準備救的對象。

他懷疑自己可能還沒睡醒，或是還受着穿越的衝擊影響。

在發現他的存在後，慕清離才收回最後一下砸得有點軟綿無力的拳頭，小跑到他面前，再抬頭看他時忽然紅了眼眶：「方丞哥哥，你終於來了，我好害怕。」

葉方丞：「……」

慕清離內心淡定地觀察著葉方丞，沒錯過他臉上飛快閃過的一言難盡。

說來還得感謝他徒弟的那位小師弟，他才知道裝柔弱應該用什麼樣的語氣。

【你確定上一個世界真的沒問題？】沉着的男聲又一次響起。

「雖然結局出了點差錯，但元神碎片都在我這裏，真的沒問題。」

【希望別再有修真|世界，我有心理陰影。】慕清離從小徒弟不緊不緩的心聲里聽到幾分滄桑，【方才見他揍人時，我恍惚間竟覺得好像見到了師尊。】

慕清離垂眸默默聽着，心情突然有些複雜。

「怎麼說？」

【太兇殘，凶得一看就注孤生。】男人的聲音漫不經心，語氣微微上揚了幾分。

「……」拳頭的嘎啦聲再次突兀響起。

葉方丞以為他還在害怕，關心的語氣裏帶着一絲難以察覺的敷衍：「別怕，我在。」

「嗯。」慕清離應道。

算了，此等逆徒還是早點殺了吧。

·

回府的路上，倆人滿腹心事。

慕清離繼續默不作聲地收取情報。

【劇情出了意外，我沒能救上人，又該如何讓丞相下決心輔佐我上位？】

果然，葉方丞的作為都帶有目的性。

真不愧是他徒弟。

「沒關係，我幫你查了一下太子那裏的情況，問題不大，你安心等著就好。」

到了晚上，慕清離才明白小奶音那句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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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可能會掉落二更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