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10月6號。
喬文藍失蹤了。
早晨起床的時候,沒有看見她，兩人都不在意，只以為她早早離開宿舍,去了別的地方。
等到前往教學樓上課,她一整堂課都沒有出現,兩人才意識到她可能是出了什麼事。
儘管三人關係不太好，但出現了失蹤這種事，還是會有些挂念的。
於是,兩人就上報了監察部，結果很快得到了事情已處理的回答。
「沒想到這麼快，宿舍里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人了。」杏梅嘆了口氣，很明白失蹤是什麼意思。
在學院里,失蹤幾乎等同於死亡。
「她的拖鞋和衣服還留在宿舍里，她可能是夜裡失蹤的。」余幼楓問道：「昨晚我睡得很熟,你有聽到什麼聲音嗎？」
「我服食了安眠藥，中途沒有起來過,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音。」杏梅道：「大晚上的,她不會是遭遇了什麼夢魘吧……」
這種猜測讓兩人有些不安，覺得學院越來越危險了。
不過第二天，當她們看見授課的還是段薇講師,這種猜測就徒然崩塌。
特別是在最後,段薇講師向7班學生介紹了他們的新助教，索菲亞,這讓兩人立刻聯想到了很多東西。
在這一個多月來，喬文藍一直跟姜思甜走的很近。
現在喬文藍失蹤了,姜思甜也不見蹤影,這是不是說明,她的失蹤跟姜思甜有關？
懷揣著疑問，下課後兩人追上了索菲亞，主動與她搭話。
可能是剛取得了助教職稱，心情不錯。被問及這個問題，索菲亞就沒有隱瞞，很爽快地把她知道的事娓娓道來：「喬文藍的死亡確實是姜思甜乾的，這事並不是秘密。我能取得助教職稱，也是因為她被放逐到了設施里，所以我才能這麼快成為你們的助教。」
「姜學姐殺了喬文藍，她為什麼要這麼做？」杏梅捂著嘴道：「我記得她對喬文藍很好，是她們起了什麼衝突嗎？」
「姜思甜不是真對她好，是把她當成豬養。」索菲亞呵呵笑道：「大二的學生都了解姜思甜的情況，但真沒想到她竟然會做出這種事。」
「你們是今年才來的新生，可能不知道，姜思甜其實有個叫姜思夢的雙胞胎姐姐。姜思夢在大一的時候殺了人，本來是要被執行者帶走，予以懲罰的。但姜思夢很狡詐，她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就主動消耗掉剩下的所有壽命，使用了【自動販賣機】，換了一堆夢魘衍生物給她的妹妹用。姜思甜能在大一成為助教，除了她天賦異稟，也是由於她姐姐的犧牲。」
「當然，這算不上什麼正經犧牲，因為以當時的情形，就算姜思夢不使用【自動販賣機】，也絕對死定了，頂多算是廢物利用。」
「那時候，我們都以為姜思夢徹底死了，沒想到姜思甜想辦法吊住了她姐姐的命，一直在暗中尋覓能救她姐姐的替死鬼。也多虧了她，學院才知道原來使用過【自動販賣機】的人壽命耗盡後會變成人偶……」
「變成人偶？可我們差不多都用過！」杏梅驚訝地問：「那我們豈不是都已經被詛咒了？」
「沒什麼，我也用過。」索菲亞聳了聳肩，很無所謂地道：「我們八成沒機會活到壽終，在這個學院里生活，說不定不等詛咒生效，我們就因為別的事死了。」
「說的也是。」余幼楓點頭問道：「那姜思夢呢？她又被執行者帶走了嗎？」
「沒有，姜思甜將她積累的貢獻一次清空，換取了她和姐姐活命。她們現在應該都已經在設施里了，至於能活多久，誰知道呢……」
索菲亞漫不經心地答完，走前還提醒了一句：「明天就是8號了，別忘了你的兼職。時間和地點我早已經發給你了，千萬別錯過時間！」
余幼楓應了一聲，心想自己怎麼可能忘。
她還指望著兼職還債呢！
……
10月8號，下午3點。
余幼楓站在奧爾登的辦公室前，屈指叩響了門。
得到許可后，她開門走了進去。
進門后，她看見一位皮膚黝黑眼窩深陷的非裔男子，正坐在臨窗的沙發上吸食雪茄。
黑褐色的雪茄尾端燃著微微發藍的煙霧，彌散出肉桂和雪松的香氣。
看到余幼楓進來，奧爾登緩緩吐出口中的煙氣，示意她再靠過來一點。
等余幼楓走到辦公桌前，他伸出同樣黝黑的手，遞給她兩把大小不一的鑰匙，朝她囑咐道：「這兩把鑰匙一把是用來開門的，一把是用來打開匣子的。進入4號樓后，具體該做什麼，我都發到了終端里，切記照那上面的要求做，出了事你承擔不起。」
「另外，我會通過終端上的監控注視你，你現在可以就動身了。」
「好的，謝謝老師。」
余幼楓接過鑰匙，按原路離開了辦公樓。
她看了會終端上的地圖，找到4號樓所在的地方，並沒有急著進去。
4號樓是存放夢魘的地方，無事不能進裡面隨意走動。
余幼楓按照奧爾登講師的吩咐，打開了終端，認真閱讀了注意事項。
當她確認自己記熟后，才走進4號樓，乘坐電梯直達12層。
她走到1208室，呼了口氣，用大的那把鑰匙打開了門。
「……進門第一件事，先把門先關上。」
余幼楓默念著把門關緊，接著用鑰匙將其反鎖，這才打量起室內的環境。
這是一件狹小.逼仄的房間，房間里沒有窗戶，因此黑漆漆的，使潛藏在黑暗中的擺設顯得鬼氣森森。
於是余幼楓摸索著打開燈，屋頂的電燈發出昏暗的光，格外有八十年代陳舊古老的情調，也照亮了房間內的擺設——
屋內糊滿了褪色的黃色牆紙，緊靠著牆壁的位置，擺放著一張半舊的單人沙發，沙發前陳列著一張橡木桌子，橡木桌上放著一個斑駁的銀質匣子。
這似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房間，很容易讓人聯想起地下室，書房之類的東西。
余幼楓環顧了一圈周圍的環境，沒有發現異常的事物，但她還是在原地站了一分鐘，沒有輕舉妄動。
和一件未知的夢魘獨處一室，她顯得有點緊張。
尤其是注意事項里特彆強調了要關緊門，以防夢魘逃走，更是加劇了她緊張的情緒。
門反鎖了，夢魘是逃不掉了。
可與此同時，她也被關進了門裡，萬一發生意外，那畫面簡直不要太美觀……
這時候，終端那頭傳來奧爾登講師的催促聲。
余幼楓一想到欠債，就不再猶豫，她徑直坐在了半舊的沙發上，用比較小的那把鑰匙打開了銀匣子。
銀匣子里有一件古舊的相冊，看起來很有年代感。
余幼楓將相冊取出，輕輕翻開硬質的封面，很快發現裡面只有一張照片。
「描述你在照片上看到的東西。」終端那邊傳來這樣的聲音。
因為相冊里只有一張照片，余幼楓隨意翻了兩下就找到了它。
她沒有將照片從相冊中拿出來，而是將相冊平鋪，低頭端詳著照片上的畫面。
「這是一張白色背景的照片，照片中央有一個關在玻璃缸里的胎兒，疑似六個月大，似乎被製成了標本。」
「胎兒閉眼蜷縮著，身長大概在25~30厘米之間，除此之外，照片里沒有其他東西，也沒有任何異常。」
「很好，看著這張照片一分鐘，不要移開視線。」
余幼楓垂首端詳著照片，脫離了孕育生命的母體，紅紅的皺皺巴巴的死嬰顯得詭異而又可憐。
它已經長出了脊椎和四肢，手腳小小的，像細軟的海草漂浮在標本缸的內層表面。
它已經有了頭髮、眉眼的輪廊很清晰，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縮小的人。
標本里的胎兒孤單而無助，能激起任何目視之人的同情。
儘管知道這只是一個夢魘，是噩夢因子和一些複雜物質的聚合物，余幼楓也忍不住產生了憐憫之心，甚至隱隱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好可憐。
它真可憐。
要把它從標本缸里救出來。
它還能長大。
它還有機會出生……
余幼楓被一種異樣的情緒蠱惑，忍不住隔著玻璃紙撫摸照片的表面，她痴迷地看著裡面的死嬰，恨不得這是自己的孩子。
余幼楓用指腹觸摸著透明的表皮，慢慢地感到不知滿足。
她開始探出指尖，試圖從相冊中取出這張照片，這時候，一道醇厚的男音響起，打斷了她這樣做的慾望。
「描述你在照片上看到的東西。」終端那頭再次傳來這樣的聲響。
余幼楓的眼睛恍惚失神，轉瞬又重新變得明晰。
她從那種狀態中掙脫，意識到自己剛才差點做了什麼，不禁倒吸了口涼氣。
余幼楓穩定了一下心緒，鎮定地再次將目光投注在照片之上，開口描述上面產生的細微變化——
「它開始動了。」
「它睜開了眼睛。」
「它正在用手腳觸碰標本缸的內壁。」
「它打開了標本缸的頂蓋，從裡面爬了出來。」
「它在空白之中爬行。」
「標本缸消失了。」
「它的臉放大了一些。」
「它好像注意到了我。」
「它朝我咧開嘴，露出了黏著血絲的牙齒。六個月的胎兒，已經長出牙齒了嗎？」
敘述到這裡的時候，余幼楓停頓了一下，表現的有些疑惑。
她從沒有生育的經驗，因此對這方面的知識不怎麼熟悉。
但是，有一點她是可以確定的，胎兒的牙齒裡面，不應該有血。
她停頓了片刻，用和緩的聲音繼續開始陳述。
「它的臉越來越大了，好像把臉貼在了鏡頭上。」
「它從照片里消失了。」
「我好像聽見了嬰兒的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