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塘

清塘

這明明就是一臉的丑拒!

俞善惡狠狠的瞪了周懿言一眼:「哼,旁人想喝的我親手燉的湯,本家主還不願出手呢。」

「那是因為他們沒上過當,」周懿言似乎是想起了一些非常慘痛的經歷:「有些當,上過一次就足夠記憶深刻了。」

他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俞善這丫頭,關於吃的本領全都點亮在那張嘴上了,吃的時候嘴刁,指點別人的時候頭頭是道。

可只要她自己一動手,明明同樣的步驟,同樣的佐料,菜的味道卻一定會往未知的方向發展……

不僅如此,難吃只是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屬性,每次都能吃得人上吐下泄才是真正的「難得」。

說起來,俞信這小傢伙運氣是真好。

一開始是家裡沒有鐵鍋,姐弟倆就用小瓦罐煮點粥——粥嘛,水加米而已,稀點、稠點、哪怕糊一點都能喝;

後來是忙得沒功夫做飯,除了在小鏡莊裡吃大鍋菜,姐弟倆最多也就是再煮兩個白水蛋。

所以從來沒有領略過俞善真正「廚藝」的俞信,才不知道自己躲過多少劫難……

周懿言認真想了下俞善的熱情款待可能會造成的後果,打了個寒顫,放下茶盞:「行了,茶也喝好了,不必張羅午飯,直接帶我去拜訪村長吧,然後我就回府城去了。」

「拜訪他做什麼?」俞善嘟囔了一句,結果又挨了一記腦崩兒。

「剛跟你說過,縣官不如現管,怎麼還是不開竅?」周懿言覺得俞善的腦門兒,還是挺好敲的,大概敲多了就能開竅了吧。

俞善拗不過他,只好帶路。

村長俞懷安沒想到,周家大少爺會屈尊來拜訪,還禮數十足的奉上一份相當豐厚的節禮,頓時覺得非常有臉面。

雖說周家的根基在府城,但是在下面幾個縣裡都置了不少田地。

就平溪村來說,除了後山的那個莊子,還有許多地都是周家的,村中不少人都是周家的佃戶。

也正是周家財大勢大,當初白翠娘才得以順利改嫁,還能如願帶走了俞善。

「舍妹在村中定居,往後還有許多仰仗村長的地方;舍妹年紀還小,性子活潑跳脫,若是有什麼事做得不妥,村長儘管找我。」當著外人的面,周懿言總能讓人時時刻刻如沐春風。

他的謙和態度,讓俞懷安臉上的笑容都加深了幾分:

「善姐兒是個好孩子,勤快能幹,又友愛兄弟,她也是我俞家的孩子,按輩分算,還是我未出五服的堂侄女,照顧她是應該的。」

說著,俞懷安用一種不能更慈祥的眼神看著俞善,要多親切有多親切。

……俞善趕緊低下頭假裝羞澀,順手撫平身上的雞皮疙瘩。

其實俞懷安也是心中納罕。

他原本以為,俞善這個拖油瓶是遭了周家厭棄,才灰溜溜的回村度日,所以就沒怎麼把這麼個小丫頭放在心上。

上次俞善找他主持公道,他也是看著父親發話的份上,去和了和稀泥,其實並沒有怎麼偏袒俞善。

真沒想到啊,這麼一個拖油瓶,還是平妻的女兒,身為大婦長子的周大少不對俞善橫眉冷對就是個稀罕事,這一口一個舍妹叫得親密極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親妹子。

幾句寒暄之後,周懿言很快切入正題:「其實,我今天來還有一事要知會您。」

他將正月十五之後,縣裡要招募河工的事細細說了。

俞懷安聽完這個消息,簡直如遭晴天霹靂,神色大變,臉上哪還有半分快要過年的喜氣!

這幾年征的徭役都是雜役,活計也輕省,不外乎是修繕路橋,清理河渠,而且只要一個月就能服完。

每家抽一個壯勞力去服役,地里的活計也不耽誤什麼。

可是,一旦朝廷開始征力役,就大為不同了。

首先,力役不止一個月,時長要視朝廷的工程大小而定。

若是工期拖上兩三個月,春耕怎麼辦?

這沒出正月就召募河工,不僅意味著明年極大可能會有水患,還意味著工期緊,勞力緊,再加上天氣寒冷,許多人可能這麼一去就回不來了……

就算能回來,哪次去服力役的勞工不是累得脫一層皮,有的休養個把月都下不了床,還能幹得動繁重的農活嗎?

聽周大少爺的話風,這次徭役範圍之廣,恐怕符合年齡的勞力都要抽走,那村子可就空了。

就連他自家都不能倖免。

徭役,河工,水患,春耕……哪一樁都是大事。

心神大亂的俞懷安滿腦子都在想征徭役的事,相比之下,俞善立了女戶,並將周家的小鏡庄納入名下這兩件事情的衝擊,已經不算多麼震撼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已經在村長這邊過了明路的俞善,心頭總算又放下一件大事。

她非常明白為什麼周懿言要陪她一起拜訪村長,還不是為了打出周家的名號,給她撐腰?

有了村長的保證,下次老宅的人若是再鬧,只管搬出村長壓服就是。

從村長家出來,周懿言就要回府城了。

「大哥,真的不去看看我打理的小鏡庄嗎?」

俞善還躍躍欲試,想讓周懿言嘗嘗自己莊子上出的米粉:「跟面的味道很不一樣,最多我讓別人下廚。」

「不是有你回贈的干米粉嗎?我回去讓人買點牛肉和牛骨,細火慢燉,熬出高湯;

除了你給的泡菜,我覺得應該再配上點兒府城六味居的小鹹菜,比如酸豇豆什麼的,這樣口味更豐富一些;

對了,善姐兒你說,這米粉上若是再鋪一層切得薄薄透亮的咸香醬牛肉,或者直接熬一鍋濃香紅亮的牛肉醬做澆頭,滋味會不會更好?」周懿言笑吟吟的,越說越具體。

「行了行了,你趕緊走吧。」俞善面無表情的送客,其實心裡已經口水成河。

啊啊啊,這不就是牛肉粉兒嗎?

大晉朝禁殺耕牛。牛肉難買得很,沒有門路的俞善已是許久不聞牛肉的味兒了。

俞善拚命壓制住想吃牛肉的念頭,恨恨的瞪了始作俑者周懿言一眼,偏偏周懿言還很有風度的,朝著俞善就是溫文一笑。

更氣了,怎麼辦。

兩人慢慢走著,拌嘴拌了一路,很快,村口到了。

書院的假期很短,過完年,初五那天周懿言就得啟程返京。

他和俞善兩人都知道,這一別,下次再見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不過這對半路兄妹倆卻十分有默契的誰也不提,周懿言上了馬車,如同平常一樣,跟俞善揮手作別。

馬車越走越遠,俞善一直靜靜站在路口,等到看不見了才轉身回家。

馬車裡,書童青杉不解的問:

「少爺,你之前不是還打算把善小姐接回來嗎?怎麼提也不提呢?」

「之前我也以為,接她回府城是最好的選擇。」

周懿言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笑著說:「可等我真正看到她的時候,就知道是我多慮了。以前的善姐兒像是只被困籠中的鳥,現在……以後我不用再操心了,善姐兒肯定能過好的。」

臘月二十七。

小鏡庄還留著過年前的最後一樁大事:清魚塘。

俞善早就惦記著要好好利用這個魚塘了,以她窮人的眼光看來,周老爺只拿這個魚塘賞荷垂釣,簡直是暴殄天物!

俞善盤算著,年前把池塘清一清,挖出的陳年淤泥,還可以堆在田裡當肥料;再清理掉枯敗的荷葉荷梗,等水質好了,來年可以多放些魚苗進去;

再使人把池塘邊上的堤埂灘角都重新修得齊整結實一些,春天的時候,她另有用處。

俞善多方打聽才找到會清塘的人,提前落了定,約好在二十七這天開工。

按對方的要求,池塘已經提前兩天放水,現在只剩下中間一點點水面,肉眼可見的魚蝦亂撲。

反正已經過了明路,俞善乾脆又請村長出面,在村子里雇了十個人做短工,想爭取一天幹完。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小鏡庄今天要清魚塘的消息很快在村裡傳遍了。

村中沒什麼樂子,備好了年貨等著過年的村民們,不管大人小孩都跑來小鏡庄的池塘邊看熱鬧。

一時間,池塘邊人頭攢動,比趕集還要熱鬧三分。

負責清塘的是父子三人,姓田,他自家也有魚塘,卻是在鄰縣,因此跟俞善算不上競爭關係。

俞善又承諾來年從他家買魚苗和魚葯,田師傅父子三人更是盡心儘力。

他們帶來了兩身不知什麼材質做成的連體水靠,兩個兒子分別穿著水靠,悶上幾口燒酒,像表演似的,沖著天空大喝兩聲,才一人一邊提著漁網緩緩下水。

圍觀的村民像看雜耍一樣,還有拍手叫好的。

俞善提前買了許多木桶,早就盛好清水放在岸邊,只等那邊拉起一網魚,這邊就有人接過來,按魚的個頭兒大小和品種,放進不同的桶里。

兩個兒子負責網魚,那姓田的師傅給單獨請來的十個人派活兒,指點他們怎麼挖淤泥。

這田師傅倒是不藏私,直白的告訴俞善:「你別小看這清塘的活計,塘底的淤泥多了不行,魚容易害病;少了也不行,池塘滲漏,存不住水,到時候水不夠肥,也養不住東西。」

俞善深以為然,任何事都是術業有專攻。田家三代人都養魚,經驗肯定比一般人豐富許多。

只是每清出一擔淤泥,楊庄頭都會指點短工們挑到地里,鋪得厚厚一層,這番動作,倒是吸引了村長俞懷安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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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油瓶只想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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