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尚往來

禮尚往來

雙方談妥了條件,餘下的談話內容就完全充斥著俞懷安的各種花式炫耀……

柳庄因著離石江縣城近,村民們時常能進城賣個菜蔬,打個零工補貼家用,日子比平溪村富裕得多。

若只是這樣也就罷了。

身為村長,俞懷安跟這柳族長打過幾回交道,對方那種毫不掩飾的優越感,叫俞懷安現在回想起來還恨得牙痒痒。

這回終於叫俞懷安逮著機會壓那柳族長一頭,恨不得叫對方馬上羨慕嫉妒恨!

雖說村裡的米粉作坊還未建成,可俞懷安之前從俞善那裡聽了不少關於作坊運作的詳情,連這門生意的利潤如何也一清二楚,所以一點兒也不耽誤他吹牛。

反正要把米粉秘方給出去,為了加重這秘方在柳族長心目中的份量,俞懷安又稍微誇大了那麼一兩分,講得是天花亂墜。

不光柳族長聽得兩眼放光,連俞善坐在那裡聽完全程,都有些恍恍惚惚。

她連茶都忘記喝了,突然懷疑自己做的不是一門手工制米粉的小生意,而是在淘金礦,簡直一本萬利!

不過,柳族長是信得七七八八,心中果然對這米粉的秘方更看重了幾分。

其實,單單靠俞懷安的幾句話效果沒這麼好,主要是因為這幾個月來,離縣城最近的幾個村子都陸陸續續有了自己的米粉作坊,柳庄還沒有。

周遭這麼大的變化,柳族長也不可能無動於衷。

他遣人去打聽過,一份米粉秘方要賣上百兩銀子,簡直貴得令人乍舌。

村裡沒那麼多閑錢。就算有,又不是少了個作坊日子就不能過了。憑白無故說要花那麼多錢去買個方子,再開個什麼作坊,大多數人安於現狀,是不會同意的。

哪怕他是族長也不好不顧大家的意思,一筆花掉那麼多錢。

現在好了,有人主動把不要錢的方子送上門來,合該他們柳庄要發這筆財。

柳族長一邊想,一邊很遺憾地打量著端坐在一旁的俞善,視線還特別在對方的手上多停留了好一陣——多好的小娘子啊!

柳族長是個略通相面,深信命理的人。

他見俞善的一雙手生得細白,不似莊戶人家出身的姑娘那般粗糙,反而手掌柔軟,指節纖長卻不見骨,手背上還有幾個淺淺的富貴窩,儼然一雙抓金手!

俗話說,手小抓萬金,抓金又鎖銀,這是福相啊。

剛才一直聽俞懷安暗示,說這俞善小娘子有本事,還得了縣令大人和縣尉大人的青眼,平日里頗受照顧。

本來柳族長是有些半信半疑的,不過聽俞懷安一口一個楊大人,三句話不離郭縣尉,好像很熟悉的樣子,也不由得他不信。

雖然柳族長平日里不大看得起女人,他卻篤定有旺夫命,抓金手,娶個好媳婦能旺三代之類的說法。

不是說米粉方子就是這俞善小娘子想出來的嗎?俞馨娘可是她嫡親的姑姑呢。

若是沒這一出齷齪該多好,以後這帶著抓金手的小娘子也嫁到柳庄來,不就該輪到他們柳庄興旺了嗎?

於是,柳族長不經意間,對於俞馨娘和柳永壽的和離又上了點兒心——這事兒如果處理得乾淨利索,說不定過兩年,他心裡想的事情能成真了呢?

柳族長打定了主意,面上更加熱絡,不光跟俞懷安說話時開始捧著對方,還和藹地招呼俞善別光喝茶,多嘗嘗點心。

就這麼你來我往地互相吹捧了半晌,俞懷安終於過足了癮頭,站起身要告辭了。

雙方約定三日後來拿和離書。

只是時下若是女子歸家,夫家是要歸還嫁妝的。特別是俞馨娘這種和離歸家,而不是被休棄的女子,就該按著嫁妝單子,把嫁妝分文不少地帶回家去。

當初俞馨娘出嫁的時候,俞懷清已經考中秀才了,不光柳家給的聘禮多,俞馨娘的陪嫁更多,她嫁過來時曬嫁妝的風光,連柳族長都記憶猶新。

不說別的,白翠娘身為嫂子,從私房裡拿了一副銀頭面送給小姑子添妝,單這一樣就值二十兩。

可柳永壽那廝連祖宅都賭沒了,俞馨娘的嫁妝更是早早的填進柳家的無底洞,花用得分文不剩。

沒想到,柳族長竟主動大方一回,提出由村裡做主補上十兩銀子,權當對俞馨娘嫁妝的補償。

這個數目雖然遠遠比不上當初小姑姑陪嫁的十之一二,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總比沒有得強,俞善當即就笑眯眯地謝過柳族長,替小姑姑應了下來。

人家送來一張生財的方子,只求和離這種小事。禮尚往來而已,柳族長也樂得花些錢買個好感,捏著鬍鬚笑呵呵地點著頭,於是雙方都很滿意。

俞善他們的騾車出村的時候,剛好在村口,跟捉柳永壽回來的那些人迎面錯過。

縣城那麼近,又有俞善友情提供柳永壽的藏身之處,柳庄的人駕著車,幾乎是沖城中金爺開的那家賭坊直奔而去。

本來怕賭坊的打手出面制止,他們還特意多帶了幾個人,沒想到,賭坊的人一看他們是去抓柳永壽的,全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特別順利就把人給抓回來了。

俞善從車廂窗口往對面的板車上望去,就看見柳永壽被五花大綁扔在車上,就像頭天剛吃過的螃蟹一樣,絲毫動彈不得。

為了防止他呼救礙事,村民們甚至往他嘴裡塞了一個看不清顏色的布團。

就在兩輛車交錯的那一瞬間,柳永壽漫無焦點的目光恰恰和俞善探究的眼神撞在一起。

他的眼中先是閃過一陣迷惑,緊接著,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眼神里瞬間充滿了恨意,整個人不顧被捆得結實,劇烈掙紮起來,像極了被扔進蒸籠后垂死掙扎的螃蟹。

見他不老實,負責按住他的柳庄村民毫不客氣地一巴掌刮過去:

「都要進村了,你又鬧什麼妖蛾子?出了你這麼個丟人現眼的玩意兒,連累得全村人現眼。留點兒力氣吧,族長可說了,要單獨為了你開一次祠堂呢。」

一聽開祠堂,柳永壽不知想起了什麼,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然後神情灰敗,像條死魚一般癱倒在板車上,一動不動的,再不做無謂的掙扎了。

目睹了這一切的俞善,目光始終平靜。

從此以後,俞馨娘跟柳永壽和離這事兒算是在柳庄也過了明路。

俞善一開始也覺得自己的處理辦法兩全其美:有和離書在手,小姑姑母子倆可以跳出火坑;柳永壽那邊也以為母子倆已經被賣到別處去了,不會來平溪村騷擾他們。

說真的,憑柳永壽作死的程度,俞善覺得這人蹦躂不了幾年,早晚要把自己給玩兒死。

所以她想著,小姑姑他們只需要安心在平溪村生活幾年,待事情過去,也就不用再顧忌這個人渣,重獲自由了。

直到柳和昶開始上學堂,俞善才想明白自己的計劃有多麼不盡人意,多麼的漏洞百出。

首先,人言可畏,現在柳庄人人都以為小姑姑母子倆是被賣掉了。

賣身為奴可是賤籍,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賤籍的情況下,就算幾年以後小姑姑母子倆再露面,也背負著一個不大體面的名聲,難道要他們見人就辯解自己是良籍嗎?

其次,昶哥兒讀書那麼好,過兩年總要下場一試。

按規矩,考生入場之前報名要查明籍貫,查證是否良籍;如實填寫父祖三代的履歷,確保其身家清白;同時,還要找人作保才有資格入場。

所以昶哥兒不可能繞過柳庄這些人,悄悄地投考。

若是柳永壽早死早托生也就罷了,萬一他禍害遺千年,昶哥兒還能為了這個人渣一直拖著不去考試嗎?甚至要一直頂著個賤籍的名聲,不能洗清。

大堂伯說得對,難道聽見蝲蝲蛄叫,就不種莊稼了?為了躲一個柳永壽,小姑姑母子就得躲在暗處生活嗎?

所以,俞馨娘母子想要光明正大地走回康庄大道,柳永壽這個障礙必須搬走。

要讓對方不出來礙事,俞善借用了宗族的力量,她也不知道這是陰謀,還是陽謀。

也許最終事情的結果會超出她的想像,可俞善覺得,她不會後悔。

剛回到村裡,俞善遠遠就看見稻田裡有不少小孩彎著腰在找什麼東西,除了陣陣驚喜的叫聲,時不時還傳來呼痛的聲音。

田埂上大喇喇站著一個人,也不下田摸蟹,專門負責東一個、西一個地指派那些小孩,不是俞小五又是哪個?

俞懷安一看清楚那是誰,一張老臉馬上就黑了下來。

可憐俞小五對此一無所知,兀自神采飛揚地指揮道:「那塊泥下面肯定有一隻,我都看見螃蟹吐的泡泡了。」

他剛指了一處,馬上就有個小孩衝過去,小心翼翼地拿木棍挑開泥塊,眼疾手快按住一團灰褐色的東西,驚喜地大叫道:

「小五哥真厲害,這隻螃蟹個頭兒好大!」

俞小五面露得色:「那是當然,我在田裡抓螃蟹逮泥鰍的時候,還沒你呢。」

自從俞小五去石江縣城「上班」,就沒多少空閑跟村裡這些孩子們混在一處玩鬧了,自然連帶著一起賺外快的機會也少了許多。

他自己都忙得團團轉,有時還要住在縣城,不是每天都回村裡,哪還有空當他的孩子王呢?

不過昨天晚食嘗過俞善送去的螃蟹,向來有生意頭腦的俞小五發現,這又是個賺錢的好機會!

反正稻田裡螃蟹太多的話,還會胡亂挖泥刨地,搞得禾苗扎不下根,漂起來白白爛掉,影響稻子的產量。

不如把它們抓出來,能打打牙祭不說,城裡肯定有人識貨,說不定還能再賺點兒零花錢。

俞善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十幾個歡騰的孩子,轉臉問俞懷安道:「大堂伯,咱們這邊水田裡螃蟹很多嗎?」

「多啊。」俞懷安也是鬱悶:「這東西又不中吃,一茬一茬地抓又抓不完,尤其是稻子剛出苗的時候,根淺苗嫩,就怕被這些蟹子給禍害了。」

頓了頓,他補充道:「平日里咱莊戶人家吃個螃蟹最多拿水煮一煮,倒點醋去去腥,誰像你似的,用那麼多油又炸又炒的,好吃是好吃了,就是費油。所以這麼些年了,竟沒發現還有這種吃法。」

俞懷安說著,又想起昨晚那螃蟹炒毛豆的滋味了。

他朝俞小五那邊張望了一下,心說只要這臭小子晚上能帶著一簍螃蟹回去,就能免了一頓打!

俞善遺憾地搖頭:「要不是今年太陽曬得不夠,到這個時節早就沒有六月黃了,小五他們最多也就能掙上半個月的錢。再想靠這螃蟹掙錢,至少也要等到八月半以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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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油瓶只想種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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