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搬去華裔婦人那裡之前，林克回了一趟自己的小窩，把自己僅有的那點財產收拾起來。幾身從垃圾堆扒拉出來的衣服，一床被子。還有一本書。這本書實際上也是從垃圾堆里扒出來的，和那個裝手套的小箱子放在同一個牛皮口袋裡。他原本沒當一回事，後來覺得空虛無聊，找了個機會偷回去打發時間了。

既然和手套放在一起，那顯然也是那個叫做艾菲爾的人的遺物了。他想乾脆就找個機會一起還給陸楊好了。

雖然這樣做顯得有點慫，但直覺告訴他，這個男人惹不起的，畢竟人家才是男主嘛。

到達新家的時候，碰到那個叫陸奇的女孩，男主的妹妹。她是過來送麵粉歡迎他的。不得不說，林克的心裡還是流過一絲暖意。

陸奇長得很漂亮，有著金色的頭髮和微微泛藍的眼睛，和哥哥墨黑色的陰鬱的眼睛不同，她泛藍的眼睛顯得更加靈動一些。她朝他擠眉弄眼的，然後附在他耳邊悄悄說「監獄長大人託人去上面買了麵粉，分了兩碗給我哥。我拿一碗過來給你和嬸嬸。」

林克差點對著陸楊脫口而出『男主，你父親當年是不是喜當爹了，你和你妹連人種都不一樣啊。』

當然他不敢真的這麼說。

他又暗想『難道是系統BUG？』

陸奇捧著一碗灰黃的麵粉，是麥子連著麥麩一起磨出來的。上面用透明的塑料薄膜覆蓋著，估計是擔心來的路上被風吹跑了。

林克眼睛亮了一下。

他好久都沒有吃過真正的食物了。

華裔婦人正在忙進忙出地洗鍋，雖然看不見，但家裡這幾寸地方她似乎很熟悉，做事情也非常利落。今天無疑是個值得慶賀的日子，婦人臉上帶著笑。

林克原本是個陌生人，但在踏進這道門的那一瞬間，他彷彿與這三人相處已久，毫無隔閡。那位婦人，甚至沒有說歡迎的話，但笑眯眯的，帶著慈愛的神情忙著準備食物的樣子，足以說明一切。

沒心沒肺如林克，眼角也有些潮濕，喊了一聲「嬸嬸」。

老婦人回過頭來面向他，眼神沒有焦距，但臉上笑容很深：「快坐。」

陸楊沒有停留多久就走了。陸奇賴在這裡和收拾『行李』的林克搭話。

林克撿起掉落的那本書，順手塞到了陸奇手裡。

陸奇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驀然一亮，既緊張又興奮，彷彿得到一個禁忌的寶物。「艾菲爾先生的書...」她的聲音有一絲顫抖「真的是艾菲爾先生的書...」

「有什麼特別的嗎？」林克看過那本書，再普通不過了。

陸奇顧不上和他說話，躲進了旁邊的小房間，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看起來。

林克暗自吐槽：『這個世界連飯都沒得吃，男主角的妹妹居然還認得字的嗎？』

小白：「。。。」

林克忍不住看向陸奇，才讀了個開頭那姑娘就沉迷其中。

相對於故事中的愛情主線，她似乎對故事背景更有興趣。比如作者無意中提到的『艾米麗早晨吃了點麵包和牛奶…』『湯姆的農場養著三百隻羊，但艾米麗厭倦了鄉村單調的生活…』諸如此類的描述。她一邊看著，一邊回味無窮地朗讀出聲。

陸奇朝林克道：「如果被其他人看到，這個作者無疑會被認為是個瘋子。可是我不這樣認為。」她道：「這是艾菲爾先生和父親守護著的，我們兩個家庭心照不宣的秘密：這個海島以外的另一個陸地，那裡有金色的麥浪，紫色的葡萄，燦爛的陽光，和透著粉色的女孩的臉頰。」

「如果父親和艾菲爾先生沒有死，或許，突內斯八十年前銷毀所有的書籍並啟用電子知識庫『升級』的行為可以得到合理解釋。」

林克道：「突內斯升級了知識庫，是為了掩蓋資源充足的陸地是什麼樣子？因為這裡的統治者不願意讓人們知道世界真正應有的樣子？」

陸奇托著腮，道：「一旦人們發現生活可以比現在好上千倍萬倍，他們就會打破現狀。」

小白：「叮咚，成功獲得線索。積分+2.」

嬸嬸把麵粉糊糊端到木桌子上，拉著林克的手讓他坐到桌子邊的凳子上。

林克舀起一勺糊糊放進口裡。穀物特有的清香瞬間充滿口腔，包裹了他的舌，撩撥他味蕾的每一個細胞。他還來不及仔細品嘗這美妙的滋味，從腸胃到舌尖這一整套進食系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迫不及待將那一團美妙的東西吞吸了下去，在喉嚨處發出咕咚的聲音。

婦人聽到了，高興地笑起來。

林克細細回味著縈繞在舌尖那一抹香甜，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原本的世界。

蔬菜，麵包和牛奶是人們生活中極其平常的一部分。那裡也沒有上層經濟區和下層經濟區之分，那裡的人可以隨意去任何地方而不會受到懲罰。然而那些，對於這裡的人們來說竟然都是奢望。

林克發出滿足的嘆息。

出去在外屋兜了一圈，天已經漸漸暗淡下來。陸奇忙著回去用得來的那些麵粉幫哥哥烤麵包。林克不放心她的安全，執意要送她。陸奇答應了，還俏皮地眨著眼睛對他說「可沒有人敢欺負我，我厲害著呢。」她指著林克的胸「只要我願意，我就知道你在想些什麼，有沒有壞主意。但是哥哥不讓我這麼做。」

林克笑著搖搖頭「我也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想趕緊烤了麵包好把剩下的書看完——」

陸奇臉一紅，將懷裡的書摟緊了一些。

林克送陸奇回家之後沒有立刻離開，他死皮賴臉坐在陸奇家啃發硬的烤麵包，因為這個時候男主回來了。

也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根據他以往看電視劇和小說的經驗，抱住一條對的大腿很重要。既然他已經知道這個男人是男主了，那這兩條大腿非他莫屬。

他偷偷打量陸楊那兩條傲人長腿，不禁撇撇嘴，暗想，不愧是男主，氣質杠杠的。

那男人沒發現林克不軌的眼神，依然拿著艾菲爾留下來的那本書在看。他的妹妹乖巧地坐在旁邊，兩手撐著下顎。

「哥哥，伊恩也說過，外面有比突內斯更好的地方。」陸奇說。

林克問：「伊恩是誰？」這傻逼考試，出場人物挺多的。

陸奇道：「伊恩是在下層經濟區的上層人，他是一個船長。在這個城市，只有他的那一幫船員能夠駕船出海，他們都是對上層經濟區絕對忠誠的人。然而偏偏這樣一個號稱絕對忠誠的人，最後也因為背叛而人間蒸發。」

「人間蒸發？」林克暗想，莫非是偷渡出去了？

「伊恩的船每次都能從外面運回食物。」陸奇接著說。「但是，從來沒有人知道這些食物從哪裡來。」

「大海的外面是什麼樣的，大家有萬般猜測。然而更多的傳言則是那邊已經發展到人吃人那樣的慘景了。」陸奇說。

「我是不信的。」陸楊說，「別說我，連詹姆士那樣的人都抱怨過這個可怕的謊言。」

「上層經濟區的長官說，禁止我們出海是因為水中存在經受輻射而變異的怪物。」陸奇停頓了一下「會是什麼樣的怪物呢？我們都沒有能力征服它們嗎？如果外面可以有更好的生存條件，我們為什麼不試一試呢。」

「怪物？」陸楊嗤笑了一聲，從口袋處有點磨損的舊風衣里掏了掏，掏出半截香煙來。陸楊把香煙夾在手指頭上，又在風衣里掏，看起來是要找火機，但掏了半天也沒有掏出來。林克見狀心道這豈不是抱大腿的好機會，於是屁顛屁顛跑去廚房拿。

外面卻在這個時候變得嘈雜起來。似乎有人在拚命叫喊敲門。

只聽陸奇擔心地叫了一聲「哥哥」，林克跑出去一看，陸楊已經打開了門。

「陸楊，陸楊，地獄之門出事了。」一個衣衫不整的警察沖陸楊吼道。根據穿著判斷應該是陸楊的同事。

林克皺起眉頭，出了什麼事情搞得這麼緊張？

「瑟木，瑟木議員。」衣衫不整的同事上氣不接下氣「瑟木議員被艾美殺死了，頭都快掉下來了。」

林克暗想，這個瑟木議員怎麼聽起來有點點耳熟，好像之前在哪裡聽到過。隨後想起來他在看男主畫面的時候，男主老闆詹姆士提起過這個名字。

「這是一起惡劣至極的案件啊。」那個警察說「上層經濟區的長官在詹姆斯的地盤被殺死，這次夠咱們喝一壺的了。」

陸楊神情也變得沉重，一邊穿制服一邊和同僚朝外走。

「詹姆士閣下已經到達現場了，上層經濟區的刑偵長官親自下來調查取證。畢竟那是尊貴的議員大人啊。這可是一個驚動整個突內斯的惡劣案件。詹姆斯先生吩咐你和我去維持現場秩序...」

林克耳朵豎立起來，男主即主線，莫非這也是考試情節，他立刻蹦到陸楊跟前：「我也要去。」

陸楊皺起眉頭，道：「這是公務，你不能跟著。」

那可不行，你是男主，主線就發生在你身上，我不跟著去還考屁的個試。林剋死乞白賴地：「我就當個圍觀群眾。」

陸楊：「。。。」

陸楊這個人冷則冷矣，但對死纏爛打的人似乎沒有什麼脾性。拿了一套自己的制服遞給林克「那你穿上這個。」

冒充警察？這個男主未免也太隨意了吧。

案發現場是地獄之門名下的一個出租房間，位於夜店後面的深巷之內。陸楊說，包括這個房間在內的眾多小房間是地獄之門的另一收入來源。這些房間每天早上由查查老頭負責清理，然後晚上提供給有需要的顧客。

「那就是查查老頭。」陸楊往一個角落一指。林克看到幾個服務員和一個佝僂著背的老頭在接受警察詢問。

林克悄悄蹭過去，聽到他們提供了一些細節：

昨天晚上跳舞的艾美被議員瑟木看中，兩人一拍即合便去了店后的房間。進去之後二人就沒有再出門。這種情況在地獄之門很常見。嫖客和妓、女可以在一個小房間里吸著毒品欲仙、欲死幾天幾夜。所以並沒有引起過多注意。直到傍晚的時候，查查老頭去詢問是否需要清理房間，才赫然發現議員趴伏在床上，幾乎人首分離，滿床都是凝固的鮮血。而艾美，一手被手銬拷在床頭，一手握著刀，全身赤、裸地瑟縮在床腳邊。

林克剛才看到的情景，也確實與查查老頭所說一致。

她們所說的艾美，聽起來是一個可憐的十七歲女孩。

「她當時一定經受的非人的折磨，才會全身傷痕纍纍，直到警察將她帶上車的時候都還神志不清。」一個女性服務員說。

趁所有人都在忙碌。林克匆匆打量了整個案發現場。這裡幾乎已經被翻了個底朝天。除了一張床，本來就沒有多餘的傢具擺設。但染血的床單，床褥還是被拆下來，一個警探從被子的一個角捋到另一個角，檢查得一絲不苟。

還有人一塊磚一塊磚地敲著牆壁，試探有沒有縫隙。

林克立即意識到，這群道貌岸然的傢伙沒有在認真查案，他們顯然在尋找一件重要的東西。他們搜遍了這個房間的各個角落。但他們似乎沒有找到。

既然這是這場考試的情節之一，那麼這個東西是什麼必定也是考題之一。

小白的聲音突然響起：「你猜對了，助考小秘書的第一道考題就是：上層經濟區的人正在找的東西被藏在哪裡了？答對的話你就可以得到分數哦。當然你可以不用立刻回答，想好了再答哦。」

林克：「。。。」

那麼大一群人都沒找到，他一個偷偷摸摸混進來的人能找到？這個考試系統是不是有毛病。

莫非是藏在誰的身上？

林克暗中觀察起屋子裡的人來。

「麻煩借過。」查查老頭端著一個盤子站在他面前，盤子裡面有剪刀和針線。林克忙側身讓他過去。

查查老頭在瑟木的屍體邊蹲了下來，原來他是要縫合瑟木的屍體。也對，瑟木身首異處的樣子確實不太雅觀。「警察先生，可以麻煩你幫我將這個標識環戴到瑟木大人的腳踝上嗎？」查查老頭看向林克並交給他一個白色的塑料環。

「當然可以。」林克走上前，蹲下身，把這個代表屍體身份的白色塑料環套到了瑟木僵硬的腳踝上。隨後退到陸楊身邊，以便裡面的人可以更方便地開展工作。

「實際上，早在一年前，艾美就和瑟木就有來往了。」之前去家裡找陸楊的那個警察悄悄跟他說到：「這些人竟然說是昨天晚上看對眼的。胡扯。他們不知道干過多少次了。」

一個長官模樣的人物走過來，那個警察立刻站直了身體。林克也趕忙挺胸立正。

「所有從這個房間離開的人都要搜身，不允許他們帶走任何一件東西。明白嗎，是任何東西。」那個長官吩咐完，便讓他們守在了門口。「你們三個就是三道關口，每個人從這裡出去都要經過你們的三次檢查，從頭到腳。」

「是。」

每個出來的人都要經過陸楊，陸楊那個同事，和林克的搜身檢查。

陸楊本來做事情就認真，檢查得滴水不漏。而林克為了能答對題目更是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連人家的腳趾縫他都要看上一看，就差伸手朝人家的屁股縫摸了。但那個動作實在顯得比較猥瑣，還是算了。

「沒有找到？」刑偵長官問另一個。另一個搖搖頭，神色嚴峻。

刑偵長官有些失望，看著留下來整理遺體的查查老頭，提醒陸楊和他的同伴「那個老頭離開的時候也是一樣的，不允許帶走任何一件東西，明白嗎？」

陸楊行了一個禮「明白，長官。」

到最後，唯一還沒有被搜查的就是查查老頭。陸楊和同伴盡職地守著，查查老頭終於結束了手上的工作，將瑟木的屍體穿戴整齊，朝門口走來。

陸楊和同伴從頭到腳搜了他的身，確定他和其他人一樣沒有帶走任何東西。查查老頭道：「先生們，連縫合瑟木的那根針，我也都規規矩矩放在房間桌上的托盤裡。你們放心好了。」

林克準備跟著陸楊離開的時候。

小白：「系統友情提示：房間里有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確定忽略？」

林克停住腳步，對陸楊說：「那房間裡面可能還真能搜出東西。」

陸楊立刻否定：「都搜遍了，沒有東西。」

「額，好吧。」林克也不能說出考試系統的存在，只得眼睜睜看著線索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