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通過小白他已經了解到，此刻的這個城市，因為科技的發展，人口、爆發，資源接近枯竭，甚至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土地，都已經到了裝載人類的極限，根本沒有辦法用於種植。資源有多麼重要可想而知。人們恨不得把任何東西都利用了再利用，林克工作所在的垃圾場便是眾多回收機構中的小小一環。

資源基本上被上層經濟區佔有，而妄圖私有資源的人，將會被判處收穫之刑，所謂收穫之刑，就是罪人用自身肉、體作為天然資源為自己的行為贖罪。為了達到純天然的效果，罪犯是在存活的狀態下受刑的。身體所有的器官會被專業人士採摘，用於醫療補足。從眼角、膜開始，一直到最後心臟被摘下，人才脫離痛苦真正死亡。到最後罪犯就只能剩餘一沓殘破的骨肉，這些骨肉最後被送入上層經濟區特供服務部門才有的動物養殖場，最後連渣都不會留下。

生命將不再被尊重，因為人實在是太多了，而太多人在經受飢餓的折磨。

當初聽聞這些，從小白輕鬆隨意的語氣裡面聽來，像是在聽一個故事，完全沒有感覺，但現在親眼所見，才知道這場考試真他媽的刺激。

「小白，我要是犯了偷竊資源的罪，會不會也那樣受『收穫之刑』？」林克默問。

小白：「當然。而且在你呼吸停止的那一刻考試也會立刻結束。」

林克想了想那個場景，禁不住抖了一下。

聚在一起看熱鬧的居民很快忘記了林克的存在，但被林克引起的話題還在繼續。林克站在一邊聽了會兒，那些人沒再說中文或者英文，便沒有必要再繼續聽下去。

犯人被押送的路線正好是林克回家的路，所以他看到了一些過程。押送犯人的士兵在一棟大廈前停住，不一會兒，大廈的車庫電梯緩緩降下，一輛豪車從電梯駛了出來。車裡坐著一對年輕夫婦和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

小白：「那是從上層經濟區走下來的人。」

林克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小白：「七層以上被稱作上層經濟區，說白了就是地位高貴的人活動的範圍。他們喜歡乾淨，除非有特別的事情，否則很少下來。當然，那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樓層，你也可以將它理解為空中的一個個巨大空間，而你腳下的地面不過就是下水道而已。」

「意思就是，下層經濟區的人就像下水道里骯髒的老鼠？」林克道。

小白：「可以這麼理解。哦，對了。這個城市似乎沒有老鼠。因為食物的匱缺，老鼠根本存活不了。」

林克：「設計這個考試的人，或者『神』，是不是個變態？」

小白：「唔——小白也覺得有點變態。」

林克臉上三道黑線，如果有一天他真能回到他原本的世界，他都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跟別人吹這個牛逼才能不被當做瘋子。

紅髮白膚的年輕貴婦從車裡走出來，打量著眼前的犯人。

「臉色這麼差，不會是有病吧。我可是花了大價錢才排到這一個。」

所幸他們使用的是英語。林克當年雖然稱不上學霸，但也是用了心讀書的，要不是因為家中變故，他現在應該都快大學畢業了吧。

「夫人放心，手術之前會做全面的檢查。臉色差的話是因為受到了驚嚇。」負責押送的士兵唯唯諾諾，像是恨不得將頭埋到貴婦人的腳背上。

貴婦看到犯人狼狽的樣子，厭惡地轉過臉，吩咐道「這次可不能出什麼岔子，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個與我們同族的人。我絕不允許別族的物件存在於我丈夫的身體里，這有違於我們的教義。」

林克問小白：「她說的教義是什麼？」

小白：「考題關鍵，無可奉告。」

旁邊的士兵連連稱是。林克這才注意到，犯人也有著這個城市少見的紅髮，雖然顯得黯淡無光，而且油膩膩地緊貼著頭皮，但看的出來和那位貴婦同屬於一個種族。

看起來像是那個貴婦人需要這人的器官給自己的丈夫移植，而且很在乎犯人的種族，似乎只接受同種族的器官來源。

那些人談論著這個犯人猶如正在談論著一頭待宰的羔羊，絲毫沒有發現犯人已經恐懼得尿濕了褲子。反倒是坐在車裡的小女孩兒看到了這一幕，她瞪著那犯人的褲、襠，小臉氣得通紅，突然，她將手中的蘋果狠狠扔了出去，在車裡哭鬧起來。

新鮮多汁的蘋果朝林克的腳邊滾來，彷彿這個死氣沉沉的世界里唯一的一抹生氣。這一抹生氣瞬間吸引了林克的注意，他原本是想撿起這個蘋果的，然而他的腳比本人還犯賤，一個大腳將蘋果踢向了旁邊廢棄的儲藏窖。蘋果穿過鐵柵欄，滾到儲藏窖裡面去了。

林克扶額，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小白：「。。。你不想吃的嗎？雖然我不是人，但我都想吃了。」

林克：「失誤，習慣性動作。」

其實他太想吃這個蘋果了。現在肚子抗議得咕咕叫，唾液分泌極其旺盛。

林克盯著那個蘋果，評估取出來的可能性有多大。

貴婦又提出一些細節，幾個人出現爭執。車裡的女孩兒停止了哭鬧，又從車窗往外看。似乎被他這個粗暴對待蘋果的哥哥吸引了注意力。

林克沒有將小女孩放在眼裡，他趁那些人不注意迅速靠近儲藏窖，雙手握緊鐵柵，用力往兩邊掰，鐵柵竟然隨著他的力道漸漸變形，最終能容他探入半個身體。林克側身進去撿起蘋果，隨即心潮澎湃地躲進街角。

躲在豪車裡的女孩看到這一幕，驚得從車窗里爬出半邊身體，咿咿呀呀地喊叫著。

林克瑟縮在牆角，猛地扯下手套，不可思議地翻來覆去看自己的雙手，嘴裡激動地冒出一連串粗話「我操，我操，這是啥技能？」

他拿過旁邊一塊磚頭，閉眼狠劈上去，頓時，突內斯第五區的某角落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慘叫「啊——我的手——嘞嘞嘞嘞——」

小白：「你為什麼要取下手套使用技能？你不會以為是你的手在起作用吧？」

林克：「。。。。。。」

街道拐角的地方PZ集團正在推銷新研製出的第五代能量液。PZ的高管站在台上，用潔白的手絹捂著口鼻，陰鷙的目光打量著前來諮詢和購買的人。這些都是生活在底層的窮人，吃不起糧食和蔬菜，也承擔不起新鮮的蛋白質。而這些能量液卻能提供他們熱量和最基本的營養元素，足夠支撐他們生存和勞作。

PZ集團只收取低廉的價格，因為上層經濟區會對他們有所補貼。上層支持這種行為，並非出於對飢餓之人的憐憫，而是為了避免這些窮人在窮途末路之下搶奪他們佔有的食物和資源。

林克打聽了一下價格，五十毫升的第五代能量液比第四代便宜了五個突圖，可以服用也可以注射，如果注射能維持一個人三天以上。但是產品說明書上並沒有描述注射之後可能產生的副作用。林克決定先買一劑試試，他掏出突圖幣，數了四十五個出來，又仔細地確認了一遍，才從負責售賣的女人那裡換來一劑。

塞巴黑河在整個突內斯成蜿蜒盤旋，將這個海島城市分割成了六大塊，成為六個區。林克棲身的地方在第五區的一個角落，第五區是突內斯城靠海的區域，算是最好的那一區。一個月前，這個角落還能看到從天橋縫隙透下來的一絲陽光，所以他選擇了那裡。然而沒過幾天，上層經濟區的某一層在那個縫隙的位置修了個支道，他的『家』便再也沒有了陽光。一抬頭，也只能看到鋼筋水泥大橋的底部。

他的『家』果然如他所擔心的那樣，被其他流浪者佔領了。

林克活動了一下手指，準備給那個不長眼睛的入侵者一點顏色瞧瞧。

等他走近一看，不由自主『wow』了一聲，躺在他棲身之地的並不是想象中窮凶極惡的流浪漢。而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華裔婦人。

「兒啊，你回來了。」婦人滿頭白髮，看起來疾病纏身。眼睛似乎也難以視物。

小白：「稍微上了年紀的人失去視力在下層經濟區非常常見，這是能量液無法提供人體所需的全面營養而導致的，城裡因此未老先衰甚至是夭折的窮人比比皆是。這位婦人的眼睛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吧。」

『我不是你兒子。』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可是林克猛然間想起了自己母親暗淡下去的眼睛，無數次他都在想，如果當初他撒一個善意的小謊，騙母親自己其實還在上學，生活也還過得去，那麼，母親是否能夠多活些日子？至少，她不會走得那麼不安心...

林克回過神，有些躊躇。

「唔。」林克唔了一聲，他看著婦人，心裡微微泛疼。看得出來，婦人年輕時，頭髮也是和他一樣的烏黑色。如果營養充足，那將是一種充滿魅力的顏色。可是，她的美麗被殘酷的現實摧毀殆盡。林克已經忘記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承載壓力的，或許是父親帶著歉意和無奈匆匆離去的時候，或許是他意識到有些東西無法抓住的時候。所以此時此刻，他對這個婦人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您使用過能量液了嗎？」

就像是在問，您吃過飯了嗎？

「我注射了半支，像我這樣坐在家裡不動的人，半支已經足夠了。」婦人撫摸著靠過來的林克「孩子，你累壞了吧。」

林克心裡突然升起一股忐忑，那一下帶著關愛的撫摸之後，他竟然有些怕被婦人發現他其實不是她的孩子。將婦人壓著的之前從垃圾場順回來的舊薄被扯出來，蓋在了她身上。然後從懷裡掏出那個被咬掉一口的蘋果，小心放進婦人的手心裡。林克蹲在婦人膝下，表情彆扭「您嘗嘗看。」

婦人觸碰著手中圓潤的東西，臉上閃過一絲欣喜「蘋果？」

「嗯！」林克微笑著點點頭。「您快吃。」

婦人將蘋果湊到鼻子邊，使勁嗅了一下「好香的蘋果。它是什麼顏色的？」

「紅色的。」林克放柔聲音「很漂亮的紅色。」

「啊，真好啊。」婦人感嘆著，渾濁的眼睛似乎也有一絲光亮閃爍「還是給我兒吃吧，我兒吃了可以長高。」說著，笑吟吟地又將蘋果遞了過來。

林克想說他已經長得夠高了。他將婦人的手指移到蘋果被咬過的痕迹上「您看，我已經咬過一口了。很香的，您快吃吧。」

「那我只咬一口，你把剩下的吃完。」婦人把蘋果送到嘴邊，小心翼翼咬下一口，然後就放到林克手中。

在這陰暗潮濕散發著霉爛氣息的角落裡發生著溫情一幕，林克心裡一酸，忍不住濕了眼角。當初他無法為母親撐起一片天，而如今，他連一塊像樣的食物都無法為這樣一位可憐的老人提供。

小白：「嗚嗚嗚，我都快感動哭了。」

「嬸嬸！」一個清脆的聲音突然響起。林克轉過頭去，看見一個漂亮的金髮碧眼的女孩兒朝這裡跑過來，一臉擔心「嬸嬸，您怎麼跑到這裡來了？您還好吧？」隨後，她有用防備的眼神看著林克「你是誰？」

儘管是個漂亮女孩，林克還是被這種語氣冒犯到了，他雙手抱胸心裡極度不爽：「我住在這裡，怎樣？」

「陸奇，這是你文遠哥哥。」婦人連忙說道。

女孩將婦人從雜亂被子里扶起來，焦急反駁道：「他不是文遠哥哥，嬸嬸您認錯了。」

善意的謊言被如此乾脆利落地拆穿，林克臉上有點掛不住，他手握成拳，放在唇下裝模作樣地咳嗽了一聲。眼神往旁邊一瞥，卻和一雙陰鬱的墨黑雙眸不期而遇。

那個男人看起來甚至比他還要高上兩公分，雖然穿著鬆鬆垮垮不甚合身的灰綠制服，但露出半截的手臂肌肉紋理清晰，經脈淺淺地凸出皮膚，順著手臂硬朗的線條，在手背處顯得異常明顯。而他的指節分明，手掌從容地垂在體側，並不因為兩手空空而有絲毫局促。

那雙陰鬱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林克。讓林克不禁產生了被矯健的獵豹當成獵物鎖定的危機感。

「哥哥，找到嬸嬸了。我們回去吧。」女孩扶著婦人從他身邊走過。

那個男人的眼神終於從他身上移開，似乎在瞬間柔和下來。他點點頭，和扶著婦人的女孩一同離去。

「操，都是些什麼人啊。」林克憤恨地咬著婦人剩下的蘋果。原本鮮甜多汁的果實吃在嘴裡竟然也不得滋味，他惱怒得很，自己這種疑似擁有超能力，帶著主角光環的人，怎麼會在看到那個男人的時候，竟然變得有那麼一點點...慫？隨後他又被自己身處的環境氣得跳腳，狗屁個主角光環，我看你活得連條狗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