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林克不太確定是不是因為艾美被絞死一事，這幾天的陸楊顯得格外低沉，當然，他原本就是一副陰沉的，典型男主角的面孔。但這幾天，那雙黑眸子里是一點亮光都不見，回家也只是站在一邊垂著眼皮抽煙。

男主總是多愁善感，需要我這樣的——呃，我似乎不是女主，那一定是需要我這樣的男二去點撥點撥。林克心想。

小白：作為隨時可能掛掉的考生請不要給自己加戲。

當然，林克把小白的提醒當成個屁就放了。「嘿。」他蹦到陸楊跟前，抬了抬下巴「上次我跟你說的尤里失蹤的事情，還有那個黑帽子男人的事情，你怎麼看？」

陸楊斜眼看著他，淡淡道：「你想說塞巴黑河裡那具焦屍就是尤里？」

「呃——」林克抓抓頭，原本想賣個關子的。「咳咳，你覺得呢？」

「我想了半天，有這個可能。」陸楊漫不經心地彈了彈煙頭「他們在調查和艾美有關係的人，找到后再繼續調查與那些人有關係的人，一層一層調查下去。」

靠，無情的俄羅斯套娃詛咒！

陸楊接著說：「你可能不知道，瑟木來到地獄之門這個行為本身，就是不被上層經濟區所允許的。如果被上面知道，有這種行為的人將會受到嚴厲懲罰。」

「為什麼？」

陸楊搖搖頭：「我不知道。但很明顯上層經濟區不希望他們的人和下面的人有來往。但我不知道為什麼。或許僅僅是根深蒂固的觀念問題。就像上層經濟區的紅頭髮人種，他們把自己的身體視為聖潔，其他的人種視為骯髒。這只是他們那一群體的刻板印象。」

原來如此，林克點點頭。

真的是因為人種間的或者階層間的刻板印象導致的襲擊行為嗎？如果是因為這個原因，那殺死焚屍棄河的方式也未免太過殘忍了。這樣的慘無人道的行為，就算刻骨銘心的恨也未必做得出來。如果僅僅只是歧視，未必那麼有說服力。

但是在這個世界，也許不能用慣常思維吧。

「陸楊，能不能求你個事？」林克暫時將那些想不通的事情丟在一邊，眼神變得狡黠。

陸楊疑惑地看向他「你說。」

「可不可以把那雙手套還給我。」說到這裡他又趕忙擺手「不不不，借給我用幾天？」

陸楊烏黑的眸子看了他幾秒鐘。就在林克以為他要無情拒絕的時候，他說：「你等一下，我去給你拿。」

卧槽，男主就是男主，不矯情，夠爺們兒。

林克像個蒼蠅一樣不住搓手，心裏面激動的不行。

雖然沒有什麼炫酷的特效，但是這雙手套可是他獲得的第一件工具。如果能拿回來，他好歹還有點長處不是。

不一會兒，陸楊果然拿出那雙手套遞給林克。林克滿心歡喜，翻來覆去檢查了一遍，揣進兜里，覺得穩了。又忍不住想八卦一下，手肘拐兒對著陸楊的手臂懟了懟，賤兮兮道：「誒，我可在地獄之門聽說了，你和那個叫艾美的小妞是不是有什麼啊？」

陸楊掐滅煙，白了他一眼「什麼都沒有。」然後就丟下他進了屋。

林克悻悻地做了個鬼臉。

八卦不成無傷大雅，他摸了摸口袋的手套，心情大好，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往喬的住處去了。

小白：獲取裝備，積分+5。

最近這段時間嬸嬸出現了持續性的咳嗽癥狀。是下層經濟區有名的醫生喬負責她的治療。

喬是個頭髮花白的白人老頭，在塞巴黑河邊住了大半輩子，除了必要的生活維持，他幾乎不出門。不過他有比下層經濟區其他人更好的收入來源。

林克推門而入的時候，看到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人低著頭從屋裡走出，還差點和他撞個滿懷。那人抬了一下頭，匆匆離開了。

「咦？這不是安德魯嗎？」林克奇怪地問。

喬正在屋裡鼓搗著什麼，聽了這話，看向林克「你認得他？」

林克走進屋裡，喬的屋子比其他住戶要亮堂很多，燈泡的瓦力很大，估計是因為工作需要。但是除了亮堂，卻比平常家庭顯得雜亂。屋子四周都有木製的陳列架，高達屋頂。陳列架上無序地擺放著一些東西，有不知名動物的骨骸，有福爾馬林侵泡的某種動物組織，也有一些怪異的石頭。而地面上，倚著木架擺放著幾個編織袋，不知道裝著什麼。

「安德魯啊，現在下層經濟區幾乎人人皆知呢。他和他的顧問團最近常在下面走動。」林克好奇地打量喬的福爾馬林罐子。

喬扔下手術刀冷笑一聲「上層經濟區的人跑到下面來，不知道安了什麼心。」

趁喬轉過身去取東西的時候，林克才看清喬剛才鼓搗的是個什麼動物的臟器。「安德魯來你這裡做什麼呢？」

「還能做什麼。」喬將臟器小心放入玻璃器皿內，登上高腳架，將密封好的器皿放到高處。「得了見不得人的病不敢在上面的正規醫院治療。你知道，兩個月後是上層經濟區市長選舉。他要是敢在上面治，哈哈…」喬有些幸災樂禍地笑起來。看得出來，喬非常瞧不起這些外表華麗然而行為不檢點的富人，儘管他就是靠著他們才有了良好的收入。

林克恍然大悟。心裡罵了一句活該。不過他來這裡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喬老頭，我嬸嬸的病…」

喬下了高腳架，從一疊文件中翻出一張化驗單「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他皺起眉，有點棘手的樣子。

林克心臟揪了起來。「但是什麼？」

「她的呼吸道受到了感染，她需要的葯我這裡可沒有。」喬皺了皺眉「可以說整個下層經濟區都找不到，只有上層經濟區的醫院才有能力開這種葯。」

只有上層經濟區才有的葯…

喬寫下診病記錄和藥物的名字，然後遞給林克。

林克捧在手裡看了看「阿莫西林。」我操，這玩意兒。

「嗯。」喬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你嬸嬸目前的情況急需要這種葯。」

林克皺起眉頭，看來嬸嬸需要的是消炎藥物，這要在他之前的那個文明世界，買到這些葯易如反掌。然而在這裡，他顯然毫無辦法。

從下層經濟區到上層經濟區，何止七層樓的距離。那是上等人和下等人中間深不見底的溝壑啊。

喬很快搬來一堆鋼鐵廢料放在他面前。「小夥子，這次我計劃做一個諾亞方舟。」他神秘兮兮地湊到林克耳邊「世界末日要來了。」

如果是在之間的文明世界，有個老頭跟他說『末日來了』，他肯定要罵上一句『傻逼』。然而在這個猶如末世的城市，林克當然不能當作一個笑話對待。更何況，這老頭還身負治療嬸嬸的大任。

他無奈地坐在地上，戴上那雙從陸楊那裡討回來的手套開始照著喬的設計『加工』地上的廢料。兩天前，喬還只是要求他做一個鳥籠而已，那次搞得他滿手都是血泡，還好這回他非常明智地要回了這雙神奇的手套。

喬得意洋洋地展示他的圖樣，嘴裡還喋喋不休「等到了那一天，我的諾亞方舟可以拯救我。它可以漂浮在海面上，堅固的結構可以防範任何海洋怪物。哈哈，我要在諾亞方舟的船身裝上尖利的鋼刺，哈哈，除非那些怪物的皮比鋼鐵還堅硬，否則它們只能祈禱別遇見我。」

林克在腦海里構建出喬描述的東西，有點無奈。這個老頭也是吃喝不愁，閑出來的。

兩天前才做好的鳥籠變成了廢料躺在他的腳下。那隻小鳥也在廢料堆里機械地擺動著喙，發出啾啾的聲音。林克撿起來看了看，這小鳥還是用上好的材料做成的，相當精緻。林克摸到鳥腹下一個小小的突起，輕輕一撥，鳥兒的動作嘎然而止。

林克轉頭看了一眼喬的收藏——不知是什麼動物的內臟。忍不住哼哼起來：「泰國新加坡印度尼西亞，炒豬肝鹵大腸還有火鍋呀。我一人，可以吃，三碗呀。嘟嘟嘟嘟，肚子好餓啊。」

喬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趕緊道「那不能吃的。」他神秘地抬了抬下巴「那可是人的內臟。有個病人送給我做研究。」

惡——剛才的食慾瞬間轉化成想要嘔吐的感覺。靠，他原本還以為是豬或者什麼東西的下水。這個喬老頭，是不是想噁心死他。

「啊！說到這個，那個人在上層經濟區也專門和醫院打交道呢。」喬趕緊跑去他亂糟糟的工作台上翻了一通「在這裡！」他舉起一張名片「斯科特，就是他。」

林克放下手中的工作站起來，小心翼翼接過名片。名片上的照片是個鼻子以上除了眼睛都被面具遮住的人，但從眼神看得出這人相當沉靜。如果這個人經常和上面的醫院打交道的話，或許他知道怎麼才能弄到阿莫西林。

「他不會拒絕的。」喬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花白的眉毛也揚了揚。「他有把柄在我手上。」

「把柄？」林克對事情的快速進展有點懵。

「他是上層經濟區的人，也和醫院有相當好的交情。你說他為什麼要我為他治療？」看林克還是不太明白，喬補充道「你看他的臉，受過傷，很久之前遭到反抗的囚徒襲擊，被毀了容，一直帶著面具。你知道，瀕臨死亡的囚徒是很可怕的，求生的本能是相當可怕的。一個月前類似的事情又發生了，那次襲擊導致他失血過多，昏迷之前他特別吩咐手下一定要送到我這裡來醫治。」

林克看了看這個小屋子裡面不容樂觀的診療環境。心想，這老傢伙是不是在忽悠我啊。

「他甚至自備了血袋要求我為他輸血。」喬捋著略微雜亂的鬢角。隨後，他伸手點了點林克的額頭「這樣你懂了吧。」

我——不——懂——

難道不是因為上面收費太高，或者，醫院的服務其實也不是那麼好…不然他腦袋生鏽了要跑下來找喬老頭看病嗎？還大費周折自備血袋？

「是不是因為你的醫術比上面的還要高明？」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喬吹了吹鬍子，挺著胸仰起臉想了會兒「也不能說你說得不對。」

但是，這和『把柄』有什麼關係呢？

「他是警察？」林克問。「和陸楊一樣？」

喬的頭搖得像撥浪鼓。

「那為什麼要與囚徒打交道？」林克追問。

「誰知道呢？但我可以保證他不會拒絕。對了，我需要重新計算為你嬸嬸治病的酬勞。」喬又搬出一些金屬廢料放到剛才林克工作的地方「我準備在諾亞方舟上裝上一支小型火炮。在世界末日那天，我必須要增強我的戰鬥力。」他檢查了一下林克之前的『傑作』，隨即大呼起來「啊，老天，你為什麼要這樣弄？這樣弄出來的諾亞方舟只會像個大水缸！」

林克反問：「你真的想做成船的樣子？而且還是在上層人經常出沒的地方？」

喬不言語了。他蹲在地上，突然拿起一根鐵棍憤怒地敲擊著地面。林克說得沒有錯，如果被人知道他在家偷偷造船，警察肯定會懷疑他的意圖，私自出海可是非常嚴重的罪行。雖然他並沒有想要私自出海，他只是考慮到如果有一天水平面上漲，淹沒這個海島城市的時候，他可以躲在船里逃過一劫。但是上面的人肯定沒人會相信他。

做不成船的樣子讓喬老頭很遺憾，懊惱了片刻之後，他終於接受了可能會長得像水缸的諾亞方舟。當然，他依舊興緻勃勃還因為他的另一個得意創意--讓方舟的身體長滿鋼針。這源於他的『刺蝟』靈感。

「你知道刺蝟嗎？」喬翻起電子閱讀板來「刺蝟是種動物。你看，就長這樣，渾身都是刺，聽說連獅子都奈何不了它呢，一口一嘴血，哈哈，獅子自己的血。對了，你見過獅子嗎，上層經濟區那個動物園你去過嗎？」

「。。。」

林克繼續彎曲金屬物料的工作「說到底，你還是沒有告訴我你拿到了斯科特的什麼把柄呢。如果僅僅是他選擇了你這裡輸血療傷，這樣的『把柄』也太沒有說服力了。我還不如去威脅安德魯，畢竟沒有幾個人願意被人知道自己得了性病，更何況他還參與了競選——」

等等，性病？他自己說完，心裡突然咯噔一聲。如果當初那個戴黑色帽子的人在調查艾美的性關係網時，意在阻止某種病毒的蔓延——

尋常的性病可能不至於如此，但如果是某種可怕的，通過性行為傳播，對社會危害極大的病毒。那麼這種殘暴但是立竿見影的做法就完全說得通了。

可不可以這麼推斷呢？他心裡又亂又急。總覺得自己找到了一個似乎合理的突破口，但又覺得不夠嚴謹，不能完全解釋目前的境況。

「我確實不明白斯科特為什麼要這樣做，但我的直覺告訴我，他絕對不會想別人發現他在我這裡備有血漿並且拒絕在上面治療。所以我說這是一個『把柄』。小夥子，你放心吧，只是一點阿莫西林，他不會為難你。」

這個世界有時候就是巧合得讓人驚訝。喬老頭打電話給斯科特說明這件事的時候，斯科特正在下層經濟區辦事，並且離喬所在的地方不遠。斯科特沉吟了一下，說道：「如果你們不著急使用，我可以下次過來的時候幫你們帶過來，我下次過來的時間是五天後。如果著急的話...」

「著急著急。」林克趕忙接話「我嬸都快咳死了。」除了擔心嬸嬸病情，他也確實對那上層經濟區有著相當的好奇。如果斯科特可以帶他上去參觀一下的話，也不枉他穿越時空受盡磨難出現在這裡。

「既然這樣，你明天早上和我一起過去吧，我會給你葯，借給你通行證。」

「是明天早上嗎？」林克再次確認道。

「是的。」斯科特說「我這裡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明天早上才會回去。」

「多謝。」林克大喜。

林克回了趟家，遠遠的就能聽見嬸嬸咳嗽的聲音，那種劇烈得幾乎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的聲音著實讓人難受，更何況受此折磨的還是他在這個世界相依為命的可以視為母親的人。

他來到嬸嬸身邊握住她乾枯的手掌。

「醫生的診斷書拿回來了嗎？念給我聽聽。」嬸嬸撐了撐身體。林克忙扶她半坐起來。

「不是什麼大問題。」林克拿起診斷書念給她聽。一字一句，小屋裡環繞著他微微沙啞的聲音。嬸嬸注意到了，手摸索到林克的喉前，摸了摸。

林克停住，不理解嬸嬸的行為。

嬸嬸笑了，道：「我只聽得見你的聲音，覺得你必定和我兒子一樣光彩奪目。但可惜的是我永遠都看不到你的樣子。」，聽見林克沉默，又岔開話題問道：「醫生沒有說要用到什麼葯嗎？」

「說過了。不過現在還拿不到。」林克道「不過您放心，我一定會幫您弄來。」

「什麼葯？」嬸嬸追問，隨後又忍不住猛咳起來。

「阿莫西林。」

剛說完，手卻被咳嗽中的婦人死命拽住。終於，嬸嬸的咳嗽緩解下來，她滿臉擔憂「孩子你可千萬別去找這個葯，這個葯只有上面才有的啊。」她用手朝上指了指。

「嬸嬸您別擔心。」雖然沒有很大的把握，但衣兜里斯科特的名片就是那根救命稻草，不管成不成都得牢牢抓住。更何況他還有那雙手套，即便不能翻了天，但只要能上去，他就能想辦法拿到葯。

「你知不知道當年為了這種葯死了多少人？」婦人意志堅決「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

「嬸嬸您就別擔心了。」林克再次安慰道「我不會犯險的。你知道不，喬有時候也在為上面的人看病，他已經找到能夠幫助我們的人了。」他調皮地眨眨眼，儘管他的嬸嬸並看不見。

「什麼人？」

「喬有個病人，和上層經濟區的醫院有一些往來，能夠很容易就弄到這種藥品。」

婦人的表情終於鬆動了一些。

林克回到房間，他的衣兜里除了斯科特的名片之外還有他拿回來的一塊平整光滑的鐵塊。他拿出鐵板放在桌上，並戴上手套將手掌接近鐵板。他仔細觀察著鐵塊上起伏的紋路，隨著掌心的灼熱加劇，他試著稍稍移動手掌，果不其然，紋路的走向產生了波動。

他收回手，鐵板的起伏消失，鐵板表面並未留下明顯的痕迹。

看來要想鐵板產生明顯的變化，還是需要他在上面施加一定的外力。林克拿起鐵板，桌面已經留下一個深深的烙印。

這是林克之後的日子裡幾乎每天都會做的實驗。他希望儘快掌握這雙手套的精髓。在這個充滿晦氣的世界，他相信自己要是沒有『一技之長』，鐵定活不過明年。

已經到了注射能量液的時間。林克將幾天前省下來的一小勺麵粉做成了麵糊糊，然後盛給嬸嬸吃。他打開櫥櫃，發現他留給嬸嬸的那一份肉罐頭放在裡面。嬸嬸沒有捨得吃。他嘆了口氣，舀了一坨拌在麵糊里。

婦人半靠在床頭吃麵糊糊，在吃完第一口的時候，她楞了一下，似乎發現裡面拌有肉糜。林克暗道不好，嬸嬸不知又會嘮叨他什麼，正要引開婦人的注意力，婦人卻在片刻的怔愣之後再一次含住勺子，繼續吃起來。然後她絮絮叨叨和林克說著話，還非要林克也吃幾口。

林克拿起勺子，伸出舌尖輕舔了一下。頓時滿口生香。他津津有味地砸吧砸吧嘴，然後趴在床沿盯著婦人進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