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薇和黎溪院
有地的人,走路的姿勢都是不一樣的。折烏春風得意,腳底帶風,圍在太子殿下身邊殷勤備至。除此之外,就是聽桑啟每日說說採薇的八卦。
她如今又白了些,胖了點,看著比一般的人還要漂亮點。桑啟見了,越發肯定自己的想法,他知道折烏跟採薇之間的過節,巴結著道:「如今可算是現了原形了,以前還裝的好,昨天被人查出來,那銀子根本就沒丟,是她自己藏了起來,賊喊捉賊!」
折烏就吃驚的啊了一聲。她一點也不理解,「為什麼啊?」
這還能為什麼,桑啟丟了一顆花生米進嘴裡,「丟了,就不用還了唄。」
可銀子還是欠著的啊!折烏還是不太懂,不過她也不繼續問了——人家都解釋一遍了,她再接著問,就顯得有些愚笨。
她咳了一聲,端起李太監給她的零嘴回馬車,在馬車裡慢慢的思考桑啟話的意思。結果剛想一會,採薇又來叫她。
雖則過了幾天沒見,可採薇憔悴的不止一點。她仔細的看了看,發現她眼睛還是紅的,想來之前還哭過。
折烏抿著唇,問,「做什麼啊?」
她緊張的捏緊拳頭,告訴自己已經不是之前的自己了,不能讓人白白的欺負!但採薇這回卻態度好到不行,她是來道歉的,「之前是我不知好歹,得罪了你,你高抬貴手,放過我吧。」
折烏:「……?」
啊?放過她?自己打她了?罵她了?
她尋思著,「我也沒打你啊。」
她從沒打過人!
這般一想,就有些憤怒,「你別誣衊人!」
採薇同樣有懵:「……?」
她心中罵一句蠢貨,嘴裡只能繼續解釋,眼睛再次紅起來,「是,你沒打我,但是我得罪你了,所以如今被人逼著還銀子。」
大秦朝開朝以來,太子都是在宮外開府的,所以有些侍女,也是從外面採辦,採薇就是從外面買來的,身世跟折烏也差不多——都是家裡揭不開鍋,爹娘為了吃飽飯,就將人賣了。
她長的好,就被選了送往太子府做燒火丫頭,後來運氣好,升了二等侍女。她們當時那一批侍女,就她一個人爬了上來。
她就覺得自己高人一等,且許是之前窮怕了,苦怕了,喜歡給自己買好的,胭脂水粉,糕點果子,都要買來,沒銀子了就借。她自己吃不吃用不用是一回事,但是被人誇一句「真體面」,就能讓她心中高興不少。
她最厭煩的就是別人提起從前。
她從前跟折烏一般,都是不體面的。但是同人不同命,折烏能被太子殿下看上,她卻因為花銀子大手大腳,這次被人拿捏住了。
其實她以前借銀子哪裡還過?她自有自己的技巧。只要不朝大侍女借,朝小丫鬟們「借」,這銀子還不還,都看她的心情。如今知道她被人開唰了,幾個小丫頭合起來,開始朝她要銀子。
採薇恨的牙痒痒,卻不敢鬧,鬧大了,反而不好。她咬咬牙,跟折烏道:「我知道你如今攀上高枝了,我得罪了你,自有人替你收拾我,可我之前也只是討幾句嘴罷了,跟你並無多少恩怨。不如你退一步,我退一步,大家相安無事。」
她還端著呢。
可折烏的關注點卻不在這上面,她開口就道:「可是你借了銀子,不是就該還嗎?這跟你我的恩怨有什麼關係?」
她就說自己笨,桑啟說她不明白,採薇來說,她還是不明白。
採薇的心就梗了梗。
折烏心裡也在嘀咕。聽採薇這話,是有人因為採薇之前欺負她,如今替自己報仇了?
她第一個想的是桑啟。她有些感動,又有些惶恐。
感動的是有人替自己出頭,惶恐的是,還沒人為自己這般「報仇」。都是升斗小民,有了恩怨,都只在口頭上占幾句便宜,如何還有過這種陣仗。
她不由得挺了挺背——既然桑啟都替自己出頭了,那她就不能拖人家後退。要是別人替自己出頭,自己還不識好歹的跟採薇求和,那才是讓人心寒呢。她就又一把甩下了車帘子,努力的讓自己大聲點:「銀子是你自己借的,關我什麼事!有本事別借啊!」
採薇氣的臉都紅起來。可看向這邊的人不少,桑啟也走過來了,她幾番思量,還是不敢開口,恨恨的看了眼折烏的馬車,跺著腳離開了。
桑啟過來的時候,折烏還沉浸在剛剛的「戰鬥」中不可自拔,她將事情大概說給他聽,最後遺憾的道:「其實她走了之後,我還想到一句回擊她的話。」
桑啟好奇,「什麼話?」
折烏:「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桑啟不解,「不是跟你之前說的那句意思差不多嘛。」
折烏就紅了紅臉,「不一樣的。」
後面這句,會顯得她有文化一些。
桑啟哈哈笑起來,然後樂極生悲,又被太子殿下拎過去了。
太子殿下問,「發生什麼事情了?」
桑啟被叫過一回,如今淡定極了。他看破不說破,還給折烏加戲,「折姑娘被人欺負了。」
他如今再不敢叫折烏的小名了。阿烏阿烏的,就跟「啊嗚」吃掉一般,太子殿下叫阿烏,那叫喜歡,那叫情趣,他再叫,就怕太子殿下不高興。他們做奴才的,就要想的多,才能活的久。
可也不能叫折烏啊,這多不好。他腦子一轉,就叫折姑娘。
太子殿下果然沒反駁!
在殿下心裡,折烏果然不是奴婢!
他的話就說的更溜了,「她本性純善,又為人不計較,採薇就總欺負她。」
太子殿下眉頭一皺,「讓去莊子上好好反省反省。」
桑啟樂呵呵的應了。
更覺得太子殿下待折烏一片真心——殿下之前哪裡管過這等小事啊。
他親自去的採薇馬車,讓她收拾收拾包裹,這就啟程。他們今天就能回京都,這地方正好是京郊,現在送過去,還省事。
「你屋子裡的東西,我會讓人給你送去,放心,一根針線都不會少的。」,他讓人將採薇按住,堵住了她的嘴,「讓你一直都狂妄,如今總算是惹到閻王了。」
桑啟送走了人,就去李太監那裡討酒吃,李太監說他性子記仇,「不過是給了你同鄉一巴掌,你倒將人記得牢牢的。」
桑啟就笑,「咱們都是沒根了的,這同鄉就是兄弟,她打了我兄弟,自然就是打了我。」
李太監就指指折烏馬車的方向,「確定了?」
桑啟點點頭,「李爺爺,咱們兩的福分還在後頭,可不能讓別人再分了去。」
這是自然的。李太監點點頭,將一兜子棗糕給他,「你去的時候,帶去給折姑娘,她愛吃。」
桑啟樂呵呵的,「如今,我倒成了跑腿的了。」
李太監就啐他,「美的你。」
馬車進了京都附近,就有人來接,先是接走了一直被關在馬車裡的顧元培,後來就是接太子殿下。
但太子殿下一路上都沒出過馬車,有人來了,桑啟就去迎,折烏跟著太子殿下在馬車裡,靜靜的給太子殿下做小竹屋。直到馬車過了喧鬧的街市,轉進了靜靜的巷子里,她才舒了一口氣。
不過,其實她也是想看看京都的街市是什麼樣子的,以前只聽說書先生說過。
太子殿下瞧了她一眼,在下車之前,道:「等得空了,就帶你去街上看看。」
折烏眼睛亮了起來,重重的點頭。
嘖——太子殿下想:也太好哄了。
不過這把刀,是實實在在被他收服了。
接下來就是磨刀。
雖則給了她菜地,可也只是為了她高興,該讓她做的,訓練的,都不能少。他心中打著如何誘她上鉤的念頭,回到了書房。
太子府分了很明顯的區域。
書房和後花園一帶是連在一起的特殊部分,稱作內院。這裡不是他信任的人,絕對進不來。就是伺候的人,也只能輪值的人進來,進來的時候還要交牌子,記錄了才行。沒輪值的時候,住在外院。
外院比較雜,接待來客的地方,下人們住的地方,大廚房——零零總總,大的很。
但是外院伺候的,就比內院伺候的低一等。折烏很快見到了跟桑啟一樣是內院伺候的幾個人。她們有一個共同的地方,那就是漂亮。
若不是自稱是奴婢,走在街上,定然以為是哪家的小姐。
若是以前見了這幾人,折烏心中難免會自慚形穢,覺得低人一等,但是如今她只想著她的地,眼裡心裡都是亮光。
一等侍女都是晴字開頭。一個叫晴空的就試探的問她,「桑啟這小子,一回來就忙前忙后,只讓我們幾個照顧你——妹妹的行李可多?需要我們幫你拿嗎?」
折烏搖了搖頭。她老實的道:「我力氣大,自己可以拿。」
其中一個粉色衣裳的笑了出來,折烏記得她說自己叫晴雲。她笑著道:「你可真有趣,我喜歡。你住我隔壁吧?那屋子空著呢。」
折烏十分不好意思的謝絕了她的好意,「不用了,殿下說,讓我住在後花園附近的小屋子裡。」
幾人就怔住了。
晴空看起來應該是幾人中領頭的,她跟晴雲對視一眼,吸了一口氣,「是黎溪院?」
這就不知道了,折烏搖頭,「殿下只說是花園附近。」
後花園附近只有黎溪院,是在內院裡面的。她們只有伺候花草的時候才能過去。
都是聰明人,便都不問了,晴雲道:「那我帶妹妹過去?」
折烏很想點頭,但殿下讓她在這裡等著。
她剛想搖腦袋,就見太子殿下進來了,後面跟著桑啟。
屋子裡就跪了一地。
太子殿下腳不停,穿過眾人,聲音依舊輕輕冷冷,「——阿烏,過來。孤帶你去看你的地。」
折烏就站起來,噠噠噠歡快的跟著走了。
她的地!殿下不愧是殿下,說的話真讓人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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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有地的人,心裡的底氣就是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