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宿命

黑沉沉的夜，彷彿無邊的濃墨重重的塗抹在天際。氣氛沉寂的讓人窒息，無盡的黑暗似乎要毀滅那裡的一切。

「終於…還是來了嗎？」說話之人是一個身著白色長袍，手裡持著一柄摺扇的中年男子。

此刻他正恭敬的站在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身後，凝望著窗外無盡的黑暗，聲色悲涼的說出了這句話。

話音剛落，一道驚雷劃破了夜空，發出了刺眼的光芒。

「該來的，遲早會來…」那書生面容的男子淡淡的說道，「自從那次大亂之後，妖、魔兩界對我人間界攻伐不斷，他們那雙充滿罪惡的手，遲早會伸向我們江家。」

這個頗具書生之氣的男子名曰江景成，溯城江家家主，衛王朝宰相。

他身邊站著的中年人，正是江家總管，趙峰！

趙峰眼中閃過一抹悲涼之色，對門外的侍衛喊道：「通知總執事江帷，讓他召集人手，背水一戰！」

「是！」門外的侍衛回答道。

噗！

趙峰剛剛才下完命令，江家堡的大門已經被轟的粉碎。只聽一聲「殺！」，江家前院頓時湧入了無數妖兵。

霎時間，整個江家堡前院都處在了混戰之中，殺戮、血腥、死亡的氣息充斥著整個空氣。四處都是喊殺聲，這裡彷彿就是人間煉獄。

江家堡的中庭有一個演武堂，現在這裡聚集著江家所有的中流砥柱。外面依舊是殺意滔天，裡面的人卻完全不為所動。

演武堂的最前方站著一個威武不凡、英氣逼人的精壯男子。此人正是江家總執事，江帷。

江帷右手持有一根八尺長渾身漆黑的鐵棍子，左手背負腰間，身體如一桿標槍一般挺立，一股威嚴的氣勢油然而生。

江帷看著堂中站得整整齊齊的江家精英，欣慰的點了點頭，高聲道：

「諸位都是我江家的中流砥柱，想必也知道本座把你們聚到一起的原因。如今江家遭此一劫，生死難料。大家都知道我們所面對的是怎樣的敵人，本座也不藏著掖著。一句話，想留下來與江家共存亡的，請拔出你們腰間的寶劍，隨我一同戰到最後一刻。」

「若是有怕死的，本座也不強留，三息之內，滾出演武堂！好了，做出你們的選擇吧！」

幾乎在同一刻，所有的人都亮出了自己的寶劍。

站在隊伍最前列的一名精壯男子說道：「江家沒有孬種，我等誓與江家共存亡！」

「好，那就戰吧！這些傢伙要滅我江家，我們也要讓他們付出慘重的代價，殺！」江帷手中黑棍一揚，重重的敲在了地面上。

下一刻，演武堂中所有的人都爭相衝出了大殿，衝進了那無邊的殺戮之中。

……

江家大殿。

這是一個巨大的殿宇，是往昔江家每逢大事，家主與諸執事議事的地方。

此刻，江景成依舊波瀾不驚的坐在椅子上，他能從喊殺聲中得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家主，戰鬥已經在向中庭蔓延了，江帷總執事已經帶著江家精英去迎敵了。」趙峰說道。

「嗯，我知道了。通知江帷，敵眾我寡，不要硬拼。「江景成說道，」這一戰，我們的勝算很小，這是江家的一場浩劫，我們可能都會死。」

「家主放心，江家上下一心，即便是戰到最後一人，我們也絕不放棄，誓與江家共存亡。」趙峰說道。

江景成微微點了點頭，淡淡的說道：「你先下去吧。叫陸元卿來祖祠見我。」

「是。」趙峰恭敬的推了下去。

趙峰離開之後，江景成緩緩地站起了身子。那雲淡風輕，平淡無奇的眼神逐漸暗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憂傷。他沉沉的嘆了口氣，推開了江家大殿的門。

此時門外的侍衛已經去了前院主戰場，這周圍一片寂靜，唯有東風還在『呼呼』的吹著。江景成看著空蕩，凄清的江家大殿，指著大殿自嘲的笑道：「想不到，今日你已是人去樓空！」

說完，江景成淚流滿面，獨自走向了江家祖祠。

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一名精神飽滿，身體健壯有力，兩鬢斑白的老者走進了祠堂中。

「陸老，您來了？」江景成平靜的問道。

「少家主，中庭已經快被攻破了。現在老夫全力保護，帶您衝出重圍！」陸元卿正色道。

「不，江家就是我得根，離開了江家，我有能去哪？況且，江家之外已被結界完全封鎖，我是出不去的。」江景成淡然道，「陸老，我現在以江家家主的身份命令你，去嵐殿把凌兒帶走。」

「家主……」

「你身懷神形移幻，帶一個嬰兒過結界對你來說並不難。」

「不，老夫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可如今之計，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你把凌兒帶走，為江家留一點香火，把他撫養成人，也算還了你欠我江家的人情。」

江景成決然說道。

「江家大恩，陸某沒齒難忘，既然家主心意已決，老夫執行便是。」陸元卿慷慨的說道，隨後緩緩地轉過身去，朝著門外而去。

距祠堂大門還有一丈之遙時，陸元卿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看著那個蒲團之上堅毅的背影，深深的一拜。

「少家主，保重！」

吱！

陸元卿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大殿。

蒲團之上，傳來了江景成無奈的嘆息聲。江景成近乎顫抖哽咽的對著一排排靈位說道：「江家的列祖列宗們，不肖子孫江景成沒有保護好江家，愧對先祖！等到了黃泉之下，再像您們請罪！」

……

殿外的喊殺聲越來越小，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戰鬥聲還在四周飄蕩。

「千魔成群，赫柏圖兵，巨獸羅千，揮割萬妖，擋我者——」江景成在蒲團之上念起了夜行咒，他在等待，等待那些傢伙的到來。「殘！」

殘字一出，江景成身形一閃，對著虛空一掌轟出。

噗！

虛空中傳來一聲巨響，江景成這一掌與另外一道恐怖的力量碰撞在一起，發出了巨大的聲響。

「不愧是江家家主，我蝕天佩服。」虛空中走出一個中年模樣的漢子輕蔑的說道，「不過，你那點功力在我看來，簡直弱的可憐。」

「哈哈哈，妖將蝕天，你有百年道行，我卻只有三十年，你不覺得你說的話很可笑嗎？」江景成譏笑道。

「哼，你找死！」蝕天怒吼一聲，渾厚的妖力瘋狂的湧出，「蝕骨術，滅殺！」

江景成面對這恐怖的一擊渾然不懼，嘴角泛起一陣冷笑，喝道：「找死的是你！」這時，虛空中突然凝出一隻大手，瞬間向著蝕天鎮壓下去。

蝕天怒吼一聲，用盡渾身解數想要抵擋這一隻大手，卻發現自己在這隻大手面前，不過如螻蟻一般。

噗！

蝕天渾身是血，戰力全失，只剩一口氣苟延殘喘。

「剛才…那是什麼力量。」蝕天顫抖著說道。

「那是我江家先祖的意志，你該死了！」江景成毫不留情的出手將他徹底抹殺。

江景成聽到外面幾乎已經安靜了下來，知道戰鬥應該已經快要結束了。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抬腳離開了祠堂。

祠堂之外，是一副真正的人間煉獄的景象。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宮殿殘破，一片哀嚎！

曾經繁華、祥和的江家堡現如今只剩下寥寥幾人相互攙扶，緩緩地向江景成走來。

江景成看著這殘破的景象，嘴唇哆嗦著，一時間已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這還只是江家後院的景象，中庭與前院的景象更是慘不忍睹。此刻，前院的戰鬥依舊沒有停下。

那是江家的五名老者，江景成的叔伯輩強者，江家的頂樑柱。他們現在已經被數以千計的敵人圍困，一旦功力耗盡，等待他們的，便是死亡。

江家後院……

「家主，一切都結束了嗎？」江帷問道。

「不，這才剛剛開始。」江景成道，「他們不會留下活口的。」

江景成凝重的向庭外望去，正如他所料，黑壓壓的妖族大軍已經朝後院沖了過來，大軍之中，戰旗搖曳，赫然寫著一個「祝」字。

剩下的幾個江家戰士看見此情此景，毫無懼意，皆是冷笑，道：「來得正好，殺個痛快！」

不到片刻的功夫，妖族大軍為首的三名將領已經騎著上古凶獸闖了進來，他們身後，是無數的妖族妖族戰士。

一名妖將露出了勝利者的笑容，對領頭的大將說道：」祝大人，他們此時已是困獸之鬥，您不如先行回去休息，等待將士們的好消息。「

那妖族大將擺了擺手，說道：「不，現在被圍困的是江家的家主，按照禮法，只有身為祝家少主的我，才有資格下令殺他。如果我不在這裡，那是對對手的不尊重。」那人名為祝風，妖界第一大族祝氏家族少公子。

「是，大人英明！」那名妖將恭敬地說道。

另一名妖將對江景成等人喊道：「江家餘孽，現在向偉大的祝氏家族投誠，還可保你們性命，否則，死！」

「哈哈哈，鼠輩，我江帷縱橫半生還從未怕過什麼，死又何懼？」江帷怒吼道，「戰便戰，殺！」

江帷手中黑棍一揚，義無反顧的朝著數以萬計的妖族大軍沖了過去。

江景成拔出寶劍，劍指蒼穹，喝道：「殺！」

江家剩餘十一人，無一人膽怯，他們眼中，懷著無畏的精神與報仇的慾望，揮劍沖了上去。

「螳臂當車！」祝風說道，「不愧是人間界的守護者之一，果然好膽識，可惜可惜！」祝風無奈的搖了搖頭，揮手間，無數妖兵衝殺了過去。

江景成等人浴血奮戰，怎奈寡不敵眾，一個個倒在了血泊之中。

江景成深陷重圍，已經顧不得防守，全力殺敵，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生死已無關緊要，重要的只是能多殺幾個敵人。

「少家主小心！」江景成聽到身旁傳來一聲怒喝，隨後一股熾熱的鮮血灑在了江景成的臉上。那是江帷的血，江帷用自己的身體，為江景成擋住了三支長槍。

「江帷！」

江帷再次怒吼一聲，一股血氣從天靈蓋衝出，他燃燒了自己所有的精血，打出了最後一掌，將身邊的數十名妖兵拍得粉碎。

「少主，對…對不起，我…」江帷口中不斷吐出鮮血，身體已經開始抽搐，對於他而言，就連說話都已經是一種奢侈，「先…走…一……」話還沒說完，江帷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死不瞑目。

「江帷…」江景成幫江帷合上了雙眼，顫抖著站起身來。

此時此刻，即便是妖族那邊也是神色凌然，充滿敬意。

「今日，我雖死，卻依舊能俯視爾等鼠輩！」江景成亦是燃燒了自己所有的精血，沖向人群之中斬出了最後一劍。

……

江家前院。

整個江家前院已經燃起了熊熊大火，此時江家五名老者也已是強弩之末，精氣殆盡，已經搖搖欲墜了。

「你們江家人骨頭還真硬，若非非我族類，倒也是值得敬重。」一個妖將說道。

「哈哈哈！看來妖界第一大家族不過是徒有虛名，滅我區區江家，還要找那麼多幫手。」一名老者譏笑道。

「呵呵，這隻不過是降低損失的計策，你江家在人間界也是個龐然大物，我祝家沒必要打沒把握的仗。」妖將淡淡的說道，「好了，你們可以去見你們的祖宗了。」

「且慢，不用你們動手，我們來自江家，也要自己回到江家去。」其中一個老者說道。

「善惡終有報。」

「天道本輪迴。」

「不信抬頭看。」

「蒼天饒過誰？」其餘四名老者一人一句高聲道。

「哈哈哈……」五人一同放聲大笑，毫無懼意的走向了火海之中。

妖將也是一愣，道：「你們功力耗盡與常人無異，進去就是找死！你們真的不怕死嗎？」

沒有人回應他，從火海之中傳出的，是五名老者爽朗的笑聲。

……

第二日，當衛王朝援軍到來之時，江家早已淪為一片廢墟，江家上上下下八千餘人，五一倖存。

此事震驚了整個人間界，就連天藏山觀星台與天法山奇衡派都介入其中。

江景成不僅是江家家主，更是衛王朝宰相，位列九卿之首。江家慘遭滅門，使得皇室震怒，嚴令天下之人禁言此事，違者，斬！

在這之後，朝廷花費白銀數十萬兩為江家修建陵墓，又派出無數強者撕裂空間前往妖界，對妖界諸多中等勢力進行了毀滅式的打擊。

在那以後，這段往事便被長遠的封存，沒有人再提起。時至今日，江家的陵園仍舊矗立於溯城之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