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是夜，寒風凜冽。

單洛看着天花板上的紋路，不自覺地發起了神，眼角還泛著紅，眼睫似有千斤重，卻依舊不肯再次閉上。

旁邊是還在冒着熱氣的蓮子粥和排骨湯，以及一碗果脯一碗葡萄乾，床邊是那嶄新的圍巾，無一不是他以前吵著鬧着要的東西，可他現在卻一點也提不起興趣。

全都有着那人給的回憶，卻沒有一樣是那人留下的。

雪停了，夜風還是冰涼，哪怕在溫暖的被窩裏，單洛卻覺得，比大雪天更冷了。

「該起來了。」他喃喃道，也不知在同誰說。

似乎不久之前，又似乎很久之前，他才同一個人說過同樣的話，對了，他那次躺了一會兒，在雪地里躺了一會，因為累了，很累很累，這次他也好累啊。

可那次他起來了，這次卻不想再起來了。

因為沒有人會說地上冷了。

可他必須起來，因為他沒有選擇，他還有沒做完的事，還有沒達成的使命，單暮雪還得靠他來活，他必須堅強。

他又想，如果一直不起來會怎樣呢？

會遭天譴吧。

他笑了起來，像是在笑着現在的自己，又像是在笑着過去的自己。

說什麼不信神，說到底只是不想承認自己的渺小無能罷了，說到底只是不想要承認，自己現在除了求神之外已經別無他法了。

是啊，多麼渺小，多麼懦弱，多麼可笑。

天上眾神啊。

「如果，」他哽咽道，「如果……」

如果你們真的存在的話。

「不論是誰也好。」

求求你……

「把他……」

還給我。

突的，白蝶略過。

單洛單手支起身子，抬起了頭，望向那皎潔月光。

一陣風似是不經意吹過，吹得那窗帘緩緩飄動。

月光傾灑入室，一隻白皙的手抓住窗沿，雙腳站在其上，似是蜻蜓點水，似是雨落花間，似是落紅飄下，悄無聲息。

就這樣如此簡單，又如此突然，猝不及防。一時間，萬籟俱寂。

那人穿着那身前不久買來的紅色長袍，長袍飄揚，只是那長袍相比之前所見更顯合身，腰邊圍着銀白圍腰，系著那玉佩，似乎連那圍巾也成了披風，在那風中飄蕩，藉著月色，這人像是剛從天上下來，可就是用天仙下凡來比喻此情此景，也稍顯不足。

他嘴角掛笑，就是月光都不足以媲美。

「我回來了。」他道。

用着世間最能挑動他人心弦的聲音。

單洛一時說不出話來。

狄羽跳下窗沿，直直走到單洛床邊，俯身吻過單洛眼角的淚珠，他正想問這人為何而哭，就猛地被這人抱住。

感受到這人身子僵了一下，單洛挨在人懷裏悶悶道：「別動，讓我抱會。」

因着這距離，他清晰感受到這人的溫熱，以及那熟悉的氣味，無一不是那心心念念的人。

抱了好一會，才微微鬆開了手，沒等狄羽說什麼，單洛就搶先道：「下次不準再平白無故地消失了，不然我就……」

單洛一愣，這才發現自己壓根耐不了這人怎樣。

自己不能怎麼樣他，可這人卻能這麼輕易的就讓自己不知所措，偏偏自己還什麼都做不了。

越想越氣，話遲遲沒有說下去，單洛就突的咬上了狄羽的手臂，直到狄羽吃疼的悶哼一聲，單洛才心滿意足地放開，那上面也被咬出一個紅印。

「不然，這次我就再也不會放過你了。

天涯海角，我都會找到你的。」

微風拂過，墨黑長發隨風飄逸。

狄羽微愣，隨後道：「拭目以待。」

單洛看着這人，一時間思緒萬千。

是了，這世間是有神明的。

眼前這人，不就是他的神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