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受寒的時候特別容易犯困，再加上無事可做，單洛這一睡就睡了好幾個時辰，外面依舊是雪花紛飛，倒也分不清白天黑夜。可單洛對時間一類的把控向來異於常人，剛醒來，就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從而推算出現在的大概時間。

「巳時了……離午飯還早。」他坐起來，看着正前方的牆壁嘀咕道。

單洛嘆了口氣，正打算掀開被子下地的時候，突然看到什麼，猛地愣住。

時間似乎停了，就連呼吸也跟着停了，狄羽就這麼靜悄悄地坐在一旁的木凳上，脖子微斜，雙眼微閉，很是愜意，那耳側的麻花辮落於肩膀，臉前也落了幾綴髮絲，完完全全一副毫無防備的態勢。

單洛慢慢湊了上去，想看看這人究竟會在離他還剩多遠的距離醒來，一點一點，距離逐漸縮短，這人的臉在眼中逐漸放大，直到看得清那臉上的每一片地，直到能感受到那氣息微吐在臉頰，甚至能細數那眼睫到底有多少根。這已經是過於逾矩甚至連曖昧都無法形容的距離，可這人都還是沒醒。

這像是無聲中允許了某些事情。

哪怕全身上下都在為之顫抖，哪怕耳邊的溫度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應該早些隔開，哪怕心中那份悸動已經在囂張的宣示其存在感，他都想要去嘗試，想要知道最後的答案。

如果此時此刻親上去會怎樣？

許是風動，又許是心動，單洛看到這人眼睫微顫，很是迅速的坐了回去。

等徹底冷靜下來，這才察覺到這人依舊在均勻吐氣，呼了口氣，也把那莫名其妙的勇氣一併呼出。

果然還是不行……

「你醒了？」

一個聲音打亂了單洛的思緒，他尋聲望去，只見狄羽揉了揉眼睛，許是被他這些動作給吵醒的。

「是啊……不過你為何在這兒？」單洛有些心虛的看向別處。

「邱小姐說你身邊得有人看着，不然定會亂跑。」

「……」

不愧是相處了十多年的青梅。

但單洛現在有些痛恨這股默契。

「怎麼，」狄羽看着他許久不說話，又道：「繼續睡？」

「……」

他現在睡的著才真是有鬼。

單洛沉默許久，又上下打量了一下他，道：「不了，我現在也睡不着。給你買衣服去。」

初見那會兒，單洛就覺著狄羽那身紅衣很女氣，像是從窯子裏出來的□□，雖說現在心境不同，但不妨礙單洛依舊這麼想。

狄羽先是有些發愣，但很快又點了點頭。

「只是，為何？」

「啊——」單洛拖長了音調，避免自己把那聲「女氣」給說出來，到時候這人不尷尬他也尷尬，隨即像是想到什麼，又道：「這不，廟會快到了，你不會就想穿着這身去吧？」

據說是因着神人的庇佑，這雪就是下的再久，還有半個月就能徹底消停，為了感謝神明對人所做的一切，才有了這次廟會。

單洛說的時候不覺什麼，但說完之後越品越不對勁，這不還是在繞着彎的說衣服不好。

正當單洛打算再換個說法的時候，只聽到這人輕笑一聲，嘴角微勾道：「所以你這是默許了我到時候同你一道？」

廟會是該同親密之人一起的，再不濟也該是交好的友人。

怎麼都不該是認識不到一個月除了名字其他什麼也不知的陌生人，更遑論還要給對方花錢買衣服，說出去誰都會覺得這人瘋了。

單洛瞬間哽住。

他這才發現，似乎自己在這人面前說話總不如在邱綾面前來得自在，像是腦子進了水，總也說不對話，可這並非是因為生疏，而是太過在意，在意這人對自己的看法，在意這人會討厭自己，最後離自己而去，就像父親那樣，悄無聲息，等到大街小巷都在傳那死訊的時候，自己還不知道，還不肯相信，還在那裏自欺欺人。

因為太過在意，所以才會這樣處處小心，時時留意，每走一步都要精打細算，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就害怕哪一天，觸了逆鱗，跌向深淵，再起不能。

他早就無路可退了。

不知怎的，單洛點了點頭，復又小心翼翼道：「不行嗎？」

聲音小得似乎下一瞬就可以消散在空中。

「當然不是，」他笑道，「我聽你的。」

單洛：「……」

操。

這也太耍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