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第102章

(第6部)第102章

在參加公考面試的前一天晚上,桂卿做了一個印象非常深刻的長夢:在一個月光慘淡幽明的夜晚,周圍全是一派迷離陰暗的詭異氣氛,有很多灰黑色的鯉魚試圖從黑黝黝的水庫裏面躍上長滿青苔的滑膩膩的大壩,然後再進入大壩那邊的小菜地里。那些不知疲倦為何物的可憐的鯉魚兒即使再怎麼努力也始終都躍不過那座寬寬重重的大壩,可是卻還死死地努力着,彷彿躍過去之後便是一片更加寬廣的水域了。壘砌成大壩的那些大石頭之間,除了青苔之外還長滿了黑綠色的類似水草的東西,在飢餓的年代裏似乎可以拿來充饑,但現在應該是狗也不會去吃的爛東西。水庫里的水當然是很深的,深到裏面一定潛伏着無數駭人水鬼的程度,那些永遠存都在於人們想像當中的水鬼似乎隨時都會跟着那些鯉魚跳出水面。那個情景相當兇險和恐怖,而且持續的時間很長,最終把他給嚇醒了,因為實際上他並不是多麼膽大的人。

醒來后,他把夢境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尋柳。

「夢見魚當然是好事了,」還沒來得及刷牙的她不懷好意地先揚后抑道,「不過你確定你夢見的是鯉魚嗎?」

「是鯉魚呀。」他答道,還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可別是鯰魚,像江大滑那樣的鯰魚。」她嘲諷道。

「也許是吧,誰知道呢。」他不高興地應付道。

江大滑即他單位的頭兒江海龍,他非常討厭那個人。

因為他想表現得不是那麼太在意這些似是而非的東西,所以說話的語氣也就不是很堅定果斷。他也知道她的話其實還是很有道理的,因為他的運氣從來都不是太好,怎麼可能無緣無故地夢見象著着很多美好寓意的鯉魚呢?他是絕對沒有那個好命的。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夢見的是正兒八經的鯉魚,也不過是那種黑不溜秋的很像鯰魚的鯉魚,其實和鯰魚也差不哪去,甚至可以說就是稍加偽裝的鯰魚。

果不其然,她這回又說對了。

面試結果當場公佈以後,加上此前已知的筆試成績,他計算出來的總成績比第二名差了0.1分,他顯然已經無緣所報考的單位了,因為人家只招考2個人,而他則非常不幸地排在第三,儘管單算面試成績他是毫無爭議的第一。雖然和其他的職位相比,他的總分其實是遙遙領先的,但是說這些都沒用,因為歷來的公考都不是對所有的考生進行綜合排名,而只是按照報考職位進行單獨排名。對此他也只是略微想了想,心中雖然有些不甘,但還不是很強烈。

他黯然地離開了面試的考場,心中完全沒有了剛一開始得知自己的面試成績排名第一時的那份十分謹慎的喜悅了。

「面試第一又怎樣?」他暗暗地自嘲著,覺得自己真是命瞎得夠可以的,也不知道上輩子幹了什麼缺德事才導致這樣倒霉的結果,「畢竟筆試成績不行啊,而且主要差在行測上,這本來就不是我的強項,所以總成績才會這樣,所以這個事也怨不得別人,更怨不得那些魚……」

在回家的路上他不禁又想起了早上和尋柳吵架的事情,並且覺得這次考場敗北也和她一貫的囂張跋扈和不近人情有一定的關係,雖然這種關係並不是太直接。在難過了很久之後,最終他還是決定原諒她,因為說到底還是自己的實力不濟,也怨不得老婆什麼事的。

「我說,咱還是說點別的吧,」隨後的一兩天,不是一天就是兩天,他在和鳳賢喝閑酒聊以解悶的時候,鳳賢這傢伙又壞壞地笑道,壞得有些滑稽不堪,叫他感覺比較討厭,「你還有什麼別的不開心的事,藉著酒勁都說出來吧,也好讓恁哥我順便再開心一下。」

按照鳳賢的齷齪意思,桂卿又給這傢伙講了一個發生在自己老家櫻峪村的新鮮事,就是有一天晚上秦元狼喝醉酒之後,在從街里回櫻峪村的路上被兩輛互相錯車的大貨車夾在路中間,硬是給擠死了,死得很慘,很慘,可謂是慘不忍睹。當然,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也可以說他死得很舒服,很舒服,可謂是在飄忽之間就去了西天勝境,畢竟他如此這般地被閻王爺叫走倒是沒怎麼拖累自己的親人。不僅如此,因為他的突然死去,這廝竟然還給家裏掙了好大一筆錢呢,這也勉強算是他在這個人世間終於幹了一件人事吧,因為他的媳婦和孩子偶爾會念起他的這點好處來,就像狼也有不吃肉的時候一樣,儘管這種時刻很少。

再後來,桂卿終於喝大了,前提是鳳賢喝得更大。

再再後來,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騎摩托車回家的,更不要說這其中有多少致命的危險了。後來每次想想這個事他都不住地感到后怕,怕到一看見酒瓶和摩托車就起心裏打怵,但在當時他卻覺得自己是個天大的英雄,任何時候都能戰無不勝和攻無不克,天下就沒有他擺不平的事情,如果真有的話,那他就再喝一杯。

他在踉踉蹌蹌地回到家的時候恰好是平時下班的時間,春英還以為他是正常下班的呢,所以也沒太在意什麼,當時尋柳還沒回來。

「尋柳,恁×××的,你趕緊給我回來!」他進家之後笑意盈盈地看了看熟睡中的兩個孩子,在和母親程序性地打了個招呼之後就撥通了媳婦的手機,然後大聲地叫喊道。

他要示威了,就因為在外邊喝了點黃湯子貓尿。

「到底怎麼了?」尋柳在電話里非常難得地笑着問道,她的這個十分反常的舉動恰好又給他的囂張氣焰澆了些無妄的汽油,讓他在瞬間燃燒得更厲害了,「你在哪喝的呀?」

「都喝成這個樣子了?」她又笑道。

「你別管我在哪喝的,你趕緊給我回來!」他繼續牛皮哄哄地大著舌頭叫嚷道,渾身都是難聞的酒氣,彷彿這個混亂無比的世界上只剩下他一個有血性有性格的豪爽男人了。

「對,馬上回來,」他又一字一頓地咋呼道,唯恐對方聽不清,從而會錯了意,耽誤了離婚的正經事,「馬上籤離婚協議,離婚,必須離,今天就離,一分鐘也不能耽誤!」

「你要是不離,」他接着高聲罵道,嘴裏的話自然是粗俗不堪,特別難聽,他從小在農村學來的罵人招數此刻全都用上了,「你就不是人生父母養的,你就是個××,你就是個××××……」

「行,行,我這就回去,」她在電話那邊破天荒地笑着答應道,讓他都感覺有些匪夷所思,「回去咱就簽離婚協議,行嗎?」

「那行,你快點啊,我先不給你啰嗦了!」聽她頭一回答應得這麼爽快,他反倒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了,於是便倒頭睡在了床上,對母親和孩子也不管不問了,心有餘而力不足的感覺實在太強了。

「你個小妻侄羔子倒是喝點茶再睡呀!」雖然此時的春英已經嚇得不輕,但是她也只能好聲好氣地試着勸一下早就爛醉如泥的大兒子,至於管不管用她就不當家了。

「你說你這是幹嘛的呀?」她又自言自語道,就知道兒子已經不聽她在說什麼了,「你到底是在哪喝的貓尿呀?」

「你看看你,要是嚇著小孩子可怎麼辦呀?」她嘴裏的這些話都是自然而然地吐出來的,畢竟她也是一位貨真價實的母親,而喝醉酒的人又是她的親兒子,「幸虧兩個小孩子都睡著了……」

換個角度來看的話,她嘴裏雖然是這樣說的,但也實實在在地覺得兒子這回可算是替她出了口惡氣,罵兒媳婦罵得確實很及時,很對路,很有血性,也不枉她養活了他一場。

至於兒媳婦怎麼想,她覺得就是兩個字,活該。

他既然都醉到敢公然和媳婦叫板離婚的糊塗程度了,對於母親口中吐出來的那些輕飄飄、軟綿綿、毫無用處的話自然是聽不清了,所以他也不再回應什麼,只是在睡夢中去繼續當個真漢子了。

朦朧之中他又想起來有一種套就叫真漢子,忠良這廝酒後曾經給他炫耀過的,應該不會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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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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