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3 章
貴妃宴的菜色廣受好評,因為與以往的筵席菜品有很明顯的不同,無論是擺盤還是口味都讓人驚艷,一些常吃宮宴的世家公卿一吃就吃出來這並非是尚食局所做,特意打聽這回打點筵席的是哪家。
茂名樓這便大出風頭。
而童少潛作為茂名樓真正的總廚和主理,因為這次的貴妃宴在博陵名聲鵲起。
特意到茂名樓想要與之結交的老饕們絡繹不絕,一些個豪族重要的家宴也都早早地找上她,想要預定她來掌管席面。
童少潛一時間還沒習慣出名的生活。
以前她都躲在後廚兢兢業業地做菜,每季要上新的菜色的時候,她和唐見微一起商量著來,其實也就這麼點事兒。
雖然身為主廚,其實沒甚壓力,也不怎麼需要與賓客相見、打交道。
而這回洶湧的顧客可都是沖著她的名號來的,她自然不可能躲著不見人。
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唐見微一開始陪著她去談家宴生意,等到她能夠自行熟練地洽談之時,唐見微就能功成身退了。
對此童少潛還開過玩笑:「難道你就不怕我翅膀長硬了,回頭自立門戶不管你那茂名樓了嗎?」
唐見微還真是不怎麼擔心:「三姐,你不是一直都覺得生活沒有主心骨么?無論賺多少銀子總覺得缺少點什麼。或許你缺少的便是那份想做什麼便做什麼的自由。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和局限。
「如今茂名樓已經在謀劃開啟第三樓,咱們也不可能永遠將茂名樓握在手上。年紀越來越大,是時候可以開始物色接班人了。
「正好這段時日上門拜師的人張袂成陰,咱們可以一塊兒篩選篩選,選個精明能幹的小徒弟。等到咱們把小徒弟培養成熟,能夠獨當一面的時候,咱們便可以將所有的產業甩手出去,逍遙自在種田歸老。」
「怎麼聽你這話好像把茂名樓當成阿貓阿狗似的,隨便就能甩出去。你也不擔心萬一收了個混蛋徒弟,將你們唐家好幾代人才積攢下來的產業全都敗光么?」
「那三姐的意思是?」
「自然還是傳給自家人靠譜點。」
「三姐是說傳給下一代?」唐見微道,「可是三姐你也知道,掌勺這種事除了後天勤奮,天賦也很重要。咱們家有大姐那鬼斧神工的手藝壓著,我就怕阿難這一輩的孩子們說不定也會有影響。萬一都是那不知咸甜,不分酸苦的人,咱們也沒提前收徒的話,那才是將祖宗留下來的基業毀於一旦。」
一提到大姐的手藝,便像是被撓了癢一般,唐見微和童少潛忍不住挨在一塊兒咯咯地笑不停。
順便回顧了一番大姐曾經做過的所有讓人難以置信的「美食」滋味。
正笑得東倒西歪之際,忽然聽見大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說什麼呢,這麼開心。」
她倆回頭一看,童少臨正挽著肚皮隆起的路繁,兩人從花園那頭往她們的方向散步而來。
唐見微和童少潛同時驚叫,挽著彼此立即拋開。
童少臨:「……原本我還沒往那方向想,看這做賊心虛,想必這倆兔崽子在說我壞話呢。」
路繁到底是習武之人,即便即將臨盆,姿態也比一般的孕婦要挺拔。
路繁道:「還能說什麼,定在說你做菜那事。」
童少臨輕哼一聲:「兔崽子們嫌我做飯難吃,我還偏偏不做給她們吃。這輩子就做給我的小君吃。」
跟童少潛一塊兒因為貴妃宴揚名的,還有白二娘。
但凡在貴妃宴上見到過長公主的人,都記得她那一襲讓人過目不忘的華裳,配色極其大膽、出挑而精緻。
那些個明日里都喜歡斗花爭艷的貴女們紛紛打聽這是出自誰的手筆。
衛慈對白二娘的侍奉相當滿意,也有意幫她造勢,特意在某次雅聚之上將她的畫給搬了出來,褒揚了兩句。
一時間白二娘的才名傳遍京師。
上門要找她化妝的貴女們幾乎將童府的門檻給踏爛,而她寄賣的幾副畫更是被高價搶去,畫坊的老闆們也混在往童府投拜帖的貴女堆里,想要與白二娘商談寄賣畫卷,甚至是直接入駐畫坊的事宜。
這可是完全出乎白二娘的意料。
她從小到大從未經歷過這樣的陣仗,偏偏童少懸跟著耶娘和大哥回了昂州,她便去找唐見微商量。
「搭上了天家的順風車,這可是普通人幾輩子都盼不上的大好事兒。」唐見微道,「既然是長公主給你的機會,甭客氣,能揚多大名就揚多大名。這是你的才能啊阿白,又不是偷來竊來的,你的才能終於尋著機會被世人所知,有多少人想揚名立萬卻一輩子都尋不到契機,你自個兒的本事可別白白浪費了。」
白二娘一直都覺得唐見微活得通透,不僅僅是腦子好使,做什麼什麼成,而且真的洞徹事理。
身在凡塵卻不雍俗,自有七竅玲瓏心。
唐見微說什麼白二娘就應什麼,照著她的指點行事,還讓唐見微給她起個正經名字。
白二娘道:「我耶娘都沒念過書,大字不認,一直喊我二娘也喊習慣了,肯定起不出什麼像樣的名字。唐姐姐和長思對我好,讓我住在童府打擾了這麼久,還將我的事兒放在心上,以後我肯定要報答你們的。現下還得麻煩唐姐姐一遭,麻煩唐姐姐給我起個能讓人願意叫的名字。」
她們家阿難的大名還沒起,倒是要給白二娘先張羅。
唐見微看著白二娘的時候,便有了種看女兒的心態。
原本這事兒應該交給童少懸才是,讀了一肚子的書隨便起個名字還不容易?
偏偏童少懸被天子一句話指派了出去,跟著耶娘回了菿縣,探望長孫外祖母去了。唐見微得在家照看生意,照顧阿難,兩人要忍受數十天的分離之苦。
沒轍,這名字唐見微就給起了吧。
第二日唐見微寫了三個字給白二娘。
白二娘將紙一展,上書「白肇初」。
「伊上古之初肇,自顥穹生民。你便叫白肇初吧,字子攀。這是你人生另之起始,希望此名能夠讓你神來氣旺,一切順遂。無論往後遇見什麼事,都希望你都有重新出發之氣魄,行萬川之果敢。」
白肇初看著這三個字,很是喜歡。
「謝謝唐姐姐賜名!」
她寫了信回夙縣,將得了名字一事告知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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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襲派了一隊親兵跟著童少懸去菿縣,話面上說的是,這一路往東南去路途太遠,怕童少懸會被山匪盯上,特意差人護送。
有天子親兵在側,無人敢接近。
童少懸心裡明白得很,天子擔心她的安危倒是其次,畢竟衛襲治下河清海晏,山匪實屬罕見,而且她一路走的都是官道,哪個山匪不要命,敢在官道上犯事兒?
不過就是怕她不如實稟報罷了,派了眼線過來,一查究竟的。
童少懸也是挺沒轍。
她拿的是衛襲的俸祿,便要幫衛襲分憂,這便是做臣子的本分。這趟菿縣之行她必定得走。
可是說到底外祖母不想回朝,她也不能硬拽。那可是與她血脈相連的親外祖母啊,童少懸自然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兩頭都是難事,不太好辦。
童少懸想著,她得先了解一番外祖母的真實想法,回頭帶這群天子的眼睛到了菿縣不好臨時演戲,這戲得提前對好了。
才走到半道上,童少懸便發了快信去了菿縣,算算日子應當會在十日後收到回信,以她的腳程應該會抵達徐縣,便留下了徐縣的驛站地址。
十日之後童少懸入住徐縣驛站,第二日果然收到了回信。
這封信是童長廷親筆所寫,看完信之後童少懸心慌不已。
速速寫了兩封快信寄回博陵,一封寄回童府一封直接呈交天子。當日童少懸便收拾行裝離開了徐縣,火速向菿縣奔進。
……
唐見微寫了拜帖送去王弘闊的府上,兩日之後兩人於王府相見。
唐見微一見著王弘闊,便發現他蒼老許多。
以前阿耶還在世之時,王公時常會上唐府來,每回到唐府都會給她和阿姐帶些時興的零食和小玩意,所以她和阿姐都很喜歡阿耶這位恩師。
在唐見微的記憶中,王弘闊身形板正,面相酷冷,美髯濃密豐厚,被打理得頗為精緻,還用小巧的胡夾夾著,無論任何時候都是滿袖清風的清貴之態,便是大蒼最典型的文臣賢者的模樣。
可時隔數年再見,王弘闊身子有些佝僂,兩鬢白霜赫然,臉上的皺紋和凌亂乾枯的鬍鬚更是讓唐見微心酸。
說起這幾年的變故,王弘闊哀嘆之餘,也向唐見微道謝。
他早也知道這次若不是那年輕的大理寺丞力保他,恐怕他此時已經身陷囹圄。
唐見微看見王弘闊便覺得阿耶的影子在其左右。
作為王弘闊的得意門生,唐士瞻不僅繼承了王弘闊的學識膽魄,更是在氣度和談吐之上都深受影響。
唐見微恍惚之間,總有自己正在與阿耶相談的錯覺……
「王公何須道歉,王家之事便是我唐見微的分內事。如今我阿耶不在了,我自當替他盡孝。」
王弘闊與唐見微淚眼相看,深談了許多,更是將府上與唐見微同輩人介紹與她。
王弘闊道:「你們年輕人都是大蒼的棟樑,往後需常常走動,互相幫持,莫讓那情誼再淡薄了。」
剛從王家回來唐見微就收到了童少懸的快信。
還以為是阿念太想她給她寫的情書,拆開信一看,甫只掃了一眼便讓她臉色發白,立即拿了信推開屋門,找童少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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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鳳華宮。
衛襲要來鳳華宮沒有提前支會,下了御輦,將手中的玄底龍紋的小瓷瓶握在手中,又將另一個赤瓶攜帶著,不知想到了何事,面上漾著淡淡笑意,往裡走去。
內侍跟在身後剛要宣駕,便聽到鳳華宮裡傳來一陣歡聲笑語,聽上去人數還不少,全都是女子的聲音。
衛襲對內侍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開口,雙手背於身後,輕聲往裡走。
剛剛走到院前,便聽一陣熱鬧嬌媚的叫好聲。
「哎呀——童校尉好生厲害!」
「這劍舞得可叫人眼花繚亂!」
「呀呀呀呀,童校尉好俊俏。」
衛襲:「……」
內侍也聽出來了,在這兒花痴的都是後宮嬪妃,足足有十五六人。
眾人之間的童少灼穿了一身幹練的毛領皮襖子,頭束銀冠,內搭長擺,這便是時下博陵城內男女皆可,最為時興的裝扮,襯得人俏美絕倫。
她手裡一把木劍晃得人眼睛都疼了,剛剛劍指蒼天,下一刻未瞧上一眼,回身猛刺,直接將身後懸在半空的梨給切成了兩半。
裙邊還在空中旋擺,梨已然落地。
又是一陣含羞帶怯的嬌笑讚美聲,咿咿呀呀的,讓內侍的臉徹底黑了。
嬪妃們涌到童少灼身邊之時,內侍總算是受不了,開口了。
「聖人駕到——」
這一聲喊出來,可是讓嬪妃們驚得雙腿發軟,跪了滿院。
童少灼立即行禮,倒是沒有任何犯錯的慌張,見著衛襲笑靨粲然。
礙於院子里太多人了,童少灼沒好意思當著眾人的面喊一聲親昵的「衛姐姐」,隨那些心驚膽戰的嬪妃們喊了「陛下」。
衛襲沒應任何人,掃了一眼童少灼,對她說:「童校尉,你進來。」
「喏。」童少灼急忙跟了進去。
寢殿的大門合上,嬪妃們都抬起小腦袋往門口的方向看。
「諸位快些回吧。」內侍低沉著聲音勸了一句,字面下的意思便是——趁著天子沒發火,你們趕緊抱著還熱乎的腦袋快些回去吧,還看!
……
寢殿關,只剩衛襲和童少灼。
童少灼沒想到今日衛襲會來,有些喜出望外,將木劍放到一旁,凈了手,想要上前親近親近衛襲。
衛襲卻將瓷瓶子丟給了她。
「這是?」童少灼打開瓶塞,嗅到瓶子里傳來異香。
「不是你向朕討的么?」衛襲坐在床榻上,竟開始松衣領。
「啊?」童少灼見她一入屋便扯開了衣領,露出一截白嫩雪膚,一股子熱勁兒立即從心坎里往腦袋上涌。
「我,我向陛下討的?」
「忘了?」
和童少灼私下相處的時候,衛襲很少有這般嚴肅冷冽的時候。
童少灼被她凌然之氣震得有些不敢動彈,腦子裡更是發白,不太明白。
「臣向陛下討的,不是,不是那個么?」
衛襲的瑞鳳眼一抬,看她:「寵幸你。」
童少灼臉一下子漲紅。
她再次低頭看那小瓷瓶。
衛襲幫她解惑:「這裡面裝的便是雨露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