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1 章

第 251 章

唐見微笑道:「殿下何必說這些,三娘自然是懂的,三娘只不過是好奇一問,若是殿下要留宿阿白,三娘這就去為殿下置備酒菜,好讓殿下、挽之和阿白好好地把酒言歡。」

衛慈乜她:「如此甚好,三娘你去吧。」

聽到衛慈跟著她一塊兒親熱地叫「三娘」,唐見微險些噗呲一聲笑出來。

殿下真是一隻紙老虎。

還是阿難喜歡的那種憨態可掬的紙老虎。

唐見微去準備酒菜了,白二娘獨自留在這落霞竹台,分外彆扭。

衛慈問她自何時開始作畫,除了作畫之外還有什麼技藝。

白二娘一一老實作答,說自己是花匠之女,自小就幫人修葺花圃,造一些簡單的園景。來博陵之後求仕不得也沒什麼技藝,連畫畫都是來博陵之後才涉足一二。沒拜過師,一直對著唐見微給她的蘇茂貞遺作臨摹,漸漸地找到了一些思路,有了自己的作品。

「那你當真是個奇才。」

「回殿下,民女並非奇才,只是對色彩搭配略為敏感罷了。」

「正好,過幾日便是貴妃宴了,這兒有幾套衣裙本宮一直舉棋不定,你幫本宮瞧瞧。」

衛慈讓人將三套華裙呈上來,白二娘看了之後對衛慈道:「這三套裙子都配不上殿下。」

「哦?」

白二娘說完之後才察覺到自己這番話有阿諛奉承之嫌,趕緊解釋:「民女說的是真的。殿下膚白唇紅,這些衣衫顏色艷麗歸艷麗,卻只能將殿下的優勢展露,無法起到提升的效果。特別是頭飾,這冰山藍玉梳背略有些輕浮,與杏黃的裙子搭配有頭重腳輕之感,壓不住。換成蟾綠色的或許效果更好……」

白二娘一說起自己感興趣之處滔滔不絕,沒能打住,一連說了一大串。

等到她自言自語說到口乾舌燥,才猛地意識到這些搭配應該都是長公主的家臣或是內侍省所備,卻被她沒頭沒腦一頓狂噴,只怕是會得罪人。

白二娘臉色發白:「民女一時興起,胡言亂語,還請殿下恕罪。」

衛慈眼裡帶笑,似乎對她方才的狂言很滿意,讓侍女們把承平府里所有的裙衫釵鈿全都拿出來,對白二娘說:

「你幫本宮搭一身,若是本宮滿意了,不僅不怪罪你,還會好好賞你。」

.

大理寺,大獄。

御史中丞劉闊已經數不清這是他下獄之後的第幾日了,他的身體似乎也已經習慣了被鎖於木架之上的苦楚,甚至平添了慷慨凌然之氣。

讓他想到無數先人聖賢也蹭遭遇過的牢獄之災,而此時所受的苦難正是他往先賢之列大步邁進的功勛。

自從用過一輪刑,卻沒能從他的嘴裡撬出一個字之後,衛承先必定相當難堪,而後也沒再找他麻煩。

或是想要給曾經的上下屬關係留一絲溫情,亦或者是知道絕無可能從他身上撈到任何有用的證詞,自那以後衛承先便沒再出現,估計是轉而攻克他人了。

劉闊身陷囹圄卻也不著急,每日吃那餿了的飯菜也甘之如飴。

他干稽查審讞這麼多年,這些小輩們在想什麼,他用小指頭都能料到。

本以為今日不過是極為平常的一日,卻聽見了一些奇怪的聲音。

他費勁地將酸脹的脖子彎曲向上,抬起了頭,後背貼在扎人的木樁上,從亂糟糟的額發之間往前看去,見一穿著官服的年輕女子正坐在他面前吃桃。

那桃香味十足,吃起來汁水橫流,脆生生的,是劉闊最喜歡吃的西域貢桃。

劉闊冷笑了一聲,正要這樣說別拿這些無聊的招數來對付老夫,還沒等他開口,童少懸就像被抓包了一樣,有些慌張地轉過身:

「你怎麼醒了?我很快吃完了。」

劉闊:「……」

居然在獄中吃零嘴。

這樣的人是如何進入大理寺的?這人莫非就是所謂的神童?天子身邊的紅人?

實在太可笑了,難道大蒼無人了嗎?竟讓豎子成名,可見天子昏庸至極。

劉闊重新低下頭,忍不住冷笑。

還以為衛承先已經放棄了,沒想到還在偷偷摸摸派人來與他玩可笑的審讞戰術。

這些伎倆都是我曾經教授於他的——審讞之道便是要對人下藥,看準對方的弱點,越是老手越需要有耐心,先拖垮對方的意志再找到合適的機會一舉擊潰。

現在衛承先就是這麼做的。

劉闊全然不放在心上,誓不會被他蒙蔽。

且看著偷吃零嘴的小寺丞,若是衛承先派來迷惑他心的,那便是天大的笑話;若她真的在此偷吃,便能證明大理寺上下紀律敝弛,衛承先這大理寺卿難辭其咎。

從大獄出去之後,他定要上疏糾劾衛承先。

天子不是倚重衛承先嗎?不是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大理寺身上嗎?

除了紀律不嚴之外,劉闊手中可有許多能夠讓衛承先被罷官甚至直接丟腦袋的舊事。

即便被束縛於木架之上,渾身是傷,劉闊依舊輕輕鬆鬆信心十足。

他便在這兒等著,看看衛承先這小兒還有什麼把戲。

獄吏拿了一碗飯來,童少懸看了一眼,不滿道:「怎麼就這點豆腐?肉呢?」

獄吏道:「肉在下面。」

童少懸用箸翻看一番,依舊不滿意:「就這點肉沫可不太夠,畢竟劉公可是三朝元老,與衛寺卿也有舊交。衛寺卿交待了,送行飯菜不可太寒酸。你再去添些肉來,酒也不可少。」

獄吏沒轍,只能應了一聲,將飯碗端走了。

劉闊聽這小娘皮說什麼「送行」,估計是什麼自以為高明的把戲,不以為意,但目光卻沒從童少懸身上收回來。

童少懸依舊坐在一水兒寒森森的刑具之中,全然不在意似的,吃完了脆桃又拿了塊油酥餅出來。

這油酥餅可比脆桃要命多了。

一口咬下去,酥脆的聲音連帶著油麵香氣,迅速佔滿牢房。

即便劉闊能將眼睛閉起來不去瞧,閉上嘴不說一個字,卻無法將嗅覺也一併切斷。

那酥油餅該死的香味一陣陣地往他的鼻子里鑽,讓他忍不住口舌生津,極其煩躁。

他越是煩躁童少懸吃得越香,吃完一個還有一個。

咔呲咔呲咔呲……

劉闊:「……」

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且看這些倦墮貪婪的小吏,便知這腐朽的帝國,已然到了傾頹的邊緣!

獄吏將酒菜重新拿來,剛吃完兩個油酥餅的童少懸拍了拍手,檢查一番之後放到了劉闊的面前,竟將他手鐐腳銬全都解開了。

「劉公,請用。」

劉闊狐疑地盯著童少懸,童少懸一雙漂亮的圓眼睛也盯著他看,只不過情緒與劉闊全然不同。

劉闊是帶著按兵不動的探查,而童少懸一臉的惋惜,看著劉闊的眼神宛若看個將死之人。

「劉公,快吃吧,涼了就不香了。」童少懸真心地勸道。

劉闊依舊不開口——這定是衛承先的手段,我無論如何是不會上當的。

劉闊盤腿而坐閉上雙眼,無論童少懸說什麼,他都姿態巍然,絲毫不為所動。

「不吃是么,那可惜了,要做個餓死鬼,黃泉路上難走了。」

童少懸拿著酒菜還給獄吏:「要不你拿去給錢文錢侍郎吧,他明日也要問斬了。」

獄吏低聲「哦」了一聲便走了。

劉闊聽罷哈哈大笑:「明日問斬?這種小把戲都是老夫十多年前玩兒剩下的!能唬得了誰?老夫一無證詞二沒畫押三無罪證,誰也斬不了老夫!」

童少懸也沒和他辯駁,依舊用同情的眼神看他。

這回那眼神更同情一些,彷彿在看一個死人。

劉闊:「……」

你為何不爭上兩句,讓老夫順著你的話挖掘出更多破綻?

而且這眼神是什麼意思?老夫還未淪落到要你同情的地步。

童少懸讓獄吏將酒菜拿走,繼續留在此處。

沒到一炷香的時辰,她居然又餓了。

童少懸一邊摸著咕嚕嚕響的肚子,一邊著急地往外看,似乎在等人。

「童寺丞。」有個小獄吏快步而來,「你們家僕送來的飯菜,快些吃,還熱乎著呢!」

食盒還未開啟,童少懸便聞到了裡面的香味,心情更好:「多謝!」

小獄吏走了,童少懸將食盒打開,裡面似乎是燒肉和魚。

那香味立即在昏暗的牢房內瀰漫,肉香和糖醋魚的酸甜味將霉味酸臭味全然覆蓋,童少懸吃得格外過癮。

作為一名老饕,劉闊自嗅到的滋味判斷,便知食盒內裝是一等一的美味,烹制手法老道,用的作料考究,就不知火候掌握得如何了……

不對,心思不能散了!

越是覺得此小娘皮在這兒大吃大喝有礙觀瞻,且是故意為之,劉闊就越是覺得自己被看輕了。

任何言行逼供為他而言都是小菜一碟,可這輕視卻是心高氣傲的劉闊最不能忍受的。

劉闊慨然大笑,笑聲極其炸裂又突如其來,驚得童少懸手裡的燒肉都差點掉地上。

「無恥小兒!你去跟衛承先道,莫再玩這些無聊把戲!若是有種,便直接給老夫上刑!」

童少懸穩穩地將燒肉夾回來,沒有浪費。

她撫了撫心口,對劉闊道:「劉公莫惱,很快就沒事了。」

劉闊:「……」

這是什麼驢頭不對馬嘴的對話?

不就是想要嚇唬老夫?這大理寺可以三無結案嗎?

既然如此,老夫便遂了你的意!

劉闊放聲道:「也罷!那就讓老夫與王公、錢公一塊兒上路吧!」

他所謂王公,便是聯名彈劾駱玄防的刑部尚書王呈,錢文便是童少懸方才提到的錢侍郎。

童少懸聽完他所言,嘟囔了一句:「王公可沒法與你一塊兒上路……」

劉闊眼睛一眯,突然聽人大喊一聲:

「童長思!」

一厲聲傳來,讓童少懸驚得一哆嗦,來者正是阮少卿。

「童長思,你在這兒做什麼?」阮應嫿直接將她拎了起來。

童少懸小聲道:「我,衛寺卿讓我過來饞饞他。」

即便聲音再小,還是教劉闊聽了個一清二楚。

果然是衛承先這孫子想出的餿主意!

阮應嫿用提防的眼神瞧向劉闊,將童少懸拎出牢房時,幾乎與童少懸耳語:「饞歸饞,誰讓你提及刑部尚書之事的?!」

童少懸沒敢吭聲,被阮應嫿不客氣地拎走了。

阮應嫿差人將劉闊重新綁上的木架。

這二人一走,牢房之內陷入了靜謐。

那小娘皮泄露之事讓劉闊琢磨出了些滋味。

王呈這匹夫一向油滑,莫非他為求自保說了什麼不該說的?

不對,不可能。

劉闊讓自己的心思定下來。

這依舊是大理寺的小計策罷了,劉闊克制著猜疑之心,王呈即便再混蛋,在這件大事上他必定不敢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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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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