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7 章
午夜暴雨傾注,天際不時閃現巨大的紫龍轟擊地面,震得整個大地都為之顫抖。
城中的巡衛被大雨澆得寸步難行,眼前全是從帽檐上嘩啦啦往下淌的水柱,什麼都看不清。
城樓上的燈火也要扛不住了,整個夙縣陷入黑暗之中。
童少懸在夙縣長大,小小的夙縣就算她閉著眼也能走。
待雙眼習慣了夜視之後,她拉著唐見微避開巡衛,往城郊的扶滄山進發。
「今晚下這麼大的雨,真是天助我也。如此一來,咱們不易被發現,就連行蹤都不用費心掩蓋了。」
唐見微穿著蓑衣,也不管腳下有多少水窪她都走得健步如飛,四下查看,小心謹慎,如輕騎夜探敵營。
「走!」一身熱血的童少懸將手裡的工具箱提了提,催著唐見微上山。
通往忠義祠的山路不難走,到了山中有樹林遮蔽,童少懸將手持油燈點了起來,給唐見微一盞她自己提一盞,堅持走在前方開路,讓唐見微跟在她身後。
童少懸還特意交代:「若是你看不清路的話,可以拉著的我腰帶。」
唐見微心道,扶滄山這幾日我走了這麼多遍,橫著都能飛上去,而且還有油燈照路,怎麼會看不清?
但是這是童少懸對她的照顧,即便知道她有些輕功在身,依舊全心全意照顧她,怕她有任何閃失。
唐見微笑道:「好,如果我覺得難走了一定向你求救。」
童少懸回頭,斗笠之下清麗的臉龐帶著堅定的神情,將油燈舉得更穩,邁步上山。
一路來到忠義祠前,此時祠堂大門已鎖,可只要有童少懸在,就沒有她們進不去的地方。
童少懸將工具箱打開,拿出一根纖細的長條狀金屬物件,她將金屬條對準了鎖孔,懟進去,再調整金屬條前端的輪軸,只聽咔噠咔噠幾聲響后,鎖開了。
「來。」童少懸將鎖放到地上,推開門,確定忠義祠裡面沒人之後,招呼唐見微進來。
唐見微看傻了:「阿念,你還有這闖門的手藝……」
將沉重的木門一合,大雨聲全都被關在了外面,嘩嘩的悶響被阻隔在外,反而更顯得漆黑的祠堂內氣氛鬼祟。
晝時或慈祥或威武的木像,在幽暗的油燈映照下只看得到半張臉,完完全全和噩夢裡的擺設別無二致。
童少懸被這些木像弄得心裡發慌,但唐見微似乎一點兒都不害怕,提著油燈直接跑到木像之後摸摸索索,尋找暗室,童少懸沒臉害怕,立即跑到另一側的木像後面,和唐見微分頭尋找。
「阿念!」
不出一盞茶的時間,唐見微便低聲叫了一聲。
童少懸立即跑到她身邊。
「我摸到一個東西。」
唐見微整個人都要鑽到木像和牆壁的縫隙里去了,她將油燈提起往裡照。
這是一個小小的窪陷,即便在油燈近距離的映照下,不認真看也看不太出異常,只有真的伸手進來摸索才能摸出異樣。
「我來看看。」
童少懸對這些機關暗器非常熟悉,而世間的機關看似變化無端,實則萬變不離其宗。
童少懸將手臂伸進了縫隙里,用指尖觸碰了一番后,摳住了一個手掌大小的圓形,想將它往外拔,拔不動。
真相就在眼前,唐見微更激動了:「怎麼樣!」
童少懸沉思了片刻,她看向了身邊的這尊木像。
仰望木像的上半身,發現它手裡的那把大刀刀柄的某個地方的顏色似乎比別的部位更淺一些。
再往下看,木像屈起的大腿處也有磨損的痕迹。
童少懸心裡一動,莫非!
童少懸將油燈往地下一放,直接往木像上爬。
那木像並不太高,童少懸踩著木像屈起的大腿往上一蹬,整好握住了刀柄。
和她所想一致!
她立即轉動刀柄,發現刀柄的確是可以轉動的!
可是轉動之後依舊沒有反應……童少懸「啊」了一聲,明白了,這是一道雙軸機巧!
「阿慎,我轉動刀柄的同時,你將我剛才拔起來的圓形一塊兒再拔一次!」
「好!我數一二三,咱們一起動!」
「一、二、三!」
兩人同時行動,只聽轟隆隆的一聲,木像竟轉了一個大大的弧形,將它身後整面牆讓了出來。
童少懸差點被它轉動的力道帶倒,幸好她眼疾手快跳了下來,跳了兩下站穩了。
木像讓出的那面牆同時往裡旋轉,露出一個黑魆魆入口。
真的有暗室!
唐見微和童少懸差點手握著手激動地跳起舞來!
「等下,現在還不是高興的時候。萬一只是個暗室而沒有藏寶藏的話,咱們豈不是白樂一場?」
「走走走!咱們快去看看!」
童少懸拉住差點脫韁的唐見微:「唐三娘也有這麼魯莽的時候?看你這馬虎的樣子,若是真的藏有重要的輜重,說不定會安裝機關暗器。你這樣貿然進入,不怕被萬箭穿心嗎?」
「唔……」
童少懸嚴肅又偉岸地說:「你,繼續走我身後。」
唐見微特別配合她一展神勇:「好,全聽夫人的,夫人真棒夫人真厲害!」
童少懸:「……」
童少懸將一個頂門的機巧卡在門口,以防她們進去之後門自動合上,將她們困在裡面。
入口正對著向下的木製台階,童少懸用燈往裡照了照,只能照亮半截台階,再往下便被黑暗吞噬,什麼都看不見。
童少懸喉頭動了動,即便這未知的黑暗之地讓她渾身雞皮疙瘩狂起,可為了唐見微的安全,她也要鼓足勇氣,集中精力,為阿慎開路。
踏上木階,童少懸發現這個木階比她想象得平緩和牢固,必定是為了抬運重物才建造得更加好走和結實。
而木階之上看不出太多灰土的痕迹,應該近日才有人來過。
如此一想,此處藏著輜重的可能性更大!
童少懸從口袋裡往下丟了一個小球,那小球發出細微的嗡嗡聲,一路掉到了底部,沒有任何異樣。
「那是我的探路球,它沒有爆就說明沒有機關。」童少懸稍微安心了一些,腳下的步伐也更快了。
走到底部,將燈一晃,兩人驚呆了。
這暗室可比她們想象的要大太多太多了,快趕上她們家東院了。
滿滿的一個寬大的空間內堆滿了各種大小的箱子,右手邊的角落裡摞起成山的護甲,還有各類的矛、刀、盾……都按照不同的種類堆放齊整。
唐見微都看傻了。
料到佘縣令有謀反之意,五年來必定藏了不少輜重。
可想歸想,親眼看到又是另一番驚嘆的心情。
「阿慎,阿慎你來!」童少懸叫喚著。
「怎麼了!」唐見微以為發生什麼事了,立即去找童少懸。
沒想到大屋之內還有一個小屋,此時童少懸就在小屋裡。
小屋內堆滿了更小一些的箱子,童少懸只往裡走一步就被攔住了去路,隨手打開一個箱蓋,裡面竟填滿了金條!
再打開另一箱,全都是銀餅!
饒是見慣了大場面的唐見微也從未見過這麼壯觀的金山銀山,一時間兩人對視一眼,相顧無言。
其實很好理解,若是要造反,只有兵刃護具是絕對不夠的,更重要的便是錢。
沒錢的話招不到兵買不到糧草,根本支撐不了一場龐大的戰役。
唐見微感嘆:「沒想到這小小的夙縣居然藏了這麼多寶貝,難怪能夠為了大局說棄一條命就棄一條命。要收刮這麼多物資且藏匿妥當,應該會花費了不少的精力和人力。」
童少懸這會兒才回過神來:「這……這,太也太刺激了。阿慎,咱們現在該如何是好?」
唐見微想了想說:「如果可能的話,我只想將這些物資全數轉移,讓佘縣令幕後之人來到這兒發現多年心血不見,氣到咯血。但這麼多的物資要轉移起來並非咱們能夠做到的,目標也太大。我再追一封信給長公主,讓她定奪。」
唐見微前兩日便寫了一封全篇暗語的信寄去博陵,但沒法直接寄給長公主,只能寄到吳家,讓吳顯容有機會的話幫她轉交。
吳顯容是唐見微非常信任之人,現在已經進入中樞,說不定有與衛慈見面的機會。
而且這封要信從中轉了一道,便更不容易被追蹤。
童少懸從最初的震撼中恢復了清醒,贊同唐見微的話:「這個暗室不能搬挪,還有一個重要的作用。新的縣令很快就會到夙縣,還未得到長公主那邊的回話,尚未知曉此人是那一方的人馬,但這兒就能驗證。」
童少懸往地上一指。
唐見微精神一震:「你是說……」
「這兒的物資咱們運不走沒關係,我會在門口安放一個不易被察覺的機巧。待新縣令到了夙縣,咱們定時回來查看一番,若是這扇暗門被打開過,說明新縣令也知道這處暗室,來此檢查過物資是否還在,那便能證明新縣令和佘縣令是同一國的。」
唐見微喊了一聲「妙啊」:「佘縣令之死必定讓幕後之人膽顫,所以,新縣令若是和他們一派,到了夙縣之後肯定不放心,生怕物資被轉移,肯定會過來看上一看。若是沒有被開啟,至少能說明他應該不知道暗室的存在,和佘縣令並非一路。
「沒錯,正是此意。」
「啊,咱們阿念的小腦瓜太好使了!有阿念在,萬無一失!」唐見微上來勒住她的脖子,開心地跳了好幾下。
童少懸差點兒被她拖趴在地上,生怕她被帶倒,趕緊穩住了下盤。
從扶滄山下來的時候,童少懸一腳沒踩好,差點摔倒,幸好唐見微拉住她。
「怎麼回事。」唐見微往下看了一眼,發現童少懸方才踩過的地方塌陷了,「雨下太大了吧,地都軟了。」
童少懸往下看,只見溪水大漲,水中渾濁,還帶著一些斷枝。
當時童少懸太興奮,只是看了一眼,若有所思,並未繼續深究。
這一夜讓她倆十分難忘,將暗室的門重新關上,留下了機巧之後,冒雨回到家中,興奮得一整晚都沒能睡著,天蒙蒙亮時才挨在一起找到一點兒睡意,眯了一小會兒。
第二日童少懸還要去上課,打著驚天的呵欠到了白鹿書院,剛進書院大門就和葛尋晴碰了面。
葛尋晴喊了她三聲之後,她才幽幽地回頭,眼皮都快掉地上了:
「仰光,早啊……」
「你怎麼這麼頹?是被嫂子吸幹了精力么?」
葛尋晴這話一出,童少懸立即精神矍鑠,甚至直接飛起一腳踹向她的屁股。
有葛仰光在,什麼時候都挺提神的。
兩人打打鬧鬧到了女部,一整日課上下來,童少懸困得睡著三回,腦袋也被案面嗑了三回,紅了一片。
孔先生提點她集中注意力,就算之前的策論寫得再好,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今年轉眼就過,距離上京赴考又進了一步,貢生的名額也需全力爭取,就算是神童也不例外。
童少懸用冷水洗了好幾把的臉,才算是熬過了上午。
到了午間休息的時候,她實在扛不住,趴在案几上睡著了。
這一覺可睡得太香甜了,不僅夢到了昨晚的金山銀山,更是夢到了唐見微側卧在一堆金銀珠寶之上,披散著長發,曲線窈窕,單手撐著腦袋,嬌聲地喚她「夫人」。
童少懸哪見過這場面,魂兒都像被她握在手裡,跌跌撞撞地走了過去,唐見微環著她的脖子將她帶下來,吻得渾身燥熱……
「長思?長思?」
白二娘將她晃醒的時候,童少懸發現自己居然在笑……
童少懸立即坐直:「怎麼了?」
白二娘:「我還想問你怎麼了。你剛才夢見何事?笑聲都能把陰曹地府的鬼魂給勾出來了!」
葛尋晴和石如琢也用關愛的眼神看她,葛尋晴說:「長思啊你沒事兒吧,什麼事這麼開心,說出來讓大家一起快樂快樂?」
童少懸看了看周圍,確定沒有旁人之後,便和三位摯友分享了最近她從大姐那邊學來的成人秘法。
「啊?」葛尋晴聽完接吻要義之後,非常懷疑自己的耳朵,「這事兒你還要從你大姐那邊學?難道嫂子不能教你?」
童少懸小聲道:「她還得我教呢。」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童長思!你騙鬼!」
童少懸:「什麼意思?你們怎麼還不信了?」
葛尋晴指尖敲著案面,學著孔先生的腔調道:「童長思啊童長思,你是什麼樣的,我們姐幾個明白得很。在你成親之前咱們都是半斤八兩,沒有什麼經驗,在這方面你不太懂可以理解。但是嫂子怎麼可能不懂呢?她可是聲名遠播的博陵千金,名頭都傳到咱們夙縣來了,她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接吻這種小事?」
其實唐見微不知道怎麼舒服地接吻這事兒,一開始童少懸也是挺驚訝的,但隨後想一想也很正常。
就算她博陵圈子裡的小姐妹們私下聚在一起會胡言亂語,可是臉皮還是要的。
對於未成家的小娘子而言,知道接吻是嘴對嘴那很正常,日里估計也沒少說,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真的熟悉方法且熟練運用,又是另外一回事。
以她對唐見微的了解,唐見微就是一隻琉璃做的老虎。
看上去似乎很猛很厲害,其實在那方面有點兒天真。
童少懸為唐見微辯解道:「有名氣那是因為她的才華和性子受人歡迎,跟她會不會接吻有什麼關係?」
葛尋晴摸著下巴感嘆:「沒想到啊沒想到,嫂子一世英名,居然被枕邊人出賣。」
童少懸:「……葛仰光!還能不能做姐妹了?你再這樣以後看我還會跟你說些什麼!」
葛尋晴趕緊討饒:「哎呀哎呀,長思你可別生氣,我這不就是嘴欠嗎?你懂的,我就這德性。」
童少懸搖著頭說:「不行,我看得快點給你找個媳婦,再繼續這麼下去,我怕你會得病。」
葛尋晴:「能盼我一點好嗎?童長思,我就問你,難道你一點都不想學學更厲害的招數?」
童少懸:「……」
分明是心動的表情!
「想要我給你推薦幾卷可以精進學識的大師之作,就快點說點好聽的,好好哄哄我。」
白二娘:「葛仰光,你是不是瘋了?誰會稀罕你那些什麼亂七八糟不堪入目的大師之作?」
童少懸:「嗯……你明天的午飯我包了。」
白二娘:「童長思?!」
石如琢在一旁笑得東倒西歪,葛尋晴拍了拍童少懸的肩頭,十分賞識她:
「到底是我的知心人。來吧長思,這卷你先看著,理論知識這裡面差不多都提到了,要是還有什麼不太明白的地方,你可以拿著嫂子做的點心,咱們可以再約時間,好好交流。」
童少懸倒吸一口氣,這卷書的名字就起得相當引人遐想,裡面的內容也不知會讓人何等大開眼界。
她將書卷捲起,藏到小綿羊的最深處。
絕對,絕對不能讓唐見微發現……
回頭待她吃透了細節,結合葛尋晴和大姐的教誨,再給唐見微一個大大的驚喜。
石如琢在一旁看著,也躍躍欲試:「仰光,可以也借我一看嗎?」
葛尋晴搖頭:「那可不行,你這未成親的小娘子怎麼能看這種書?」
白二娘納悶了:「你不也沒成親嗎?怎麼就能看了?」
葛尋晴「哎」了一聲:「我不一樣。」
石如琢嗡地一下耳朵豎了起來,全神貫注地聽接下來的對話。
白二娘:「有什麼不一樣?你不和我一樣單身這麼多年,到現在都沒有一個交往對象么?」
」我有交往對象啊。」
三人齊聲高呼:「怎麼可能?!誰啊?」
「文雅公主!」
石如琢:「公、公主?!」
白二娘:「等一下,這個文雅公主我怎麼聽上去那麼耳熟啊?難道不是話本里的主角么?」
「沒錯!沒想到阿白你居然這麼有見識,連我的文雅公主都認識。」葛尋晴拍了拍她那案幾之下摞著的兩大摞書卷說,
「就算沒有實戰經驗,可理論知識從來沒落下過。更何況,在我心裡已經和文武雙全的文雅公主、天下第一的南山女劍客、女扮男裝的極康畫師……全都拜過堂,成親了五百回!」
三人:「……」
聽上去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白二娘有些心癢,讓葛尋晴也給她一卷。
葛尋晴:「喲,阿白開竅了?終於打算對阿深姐姐下手了?」
還沒等白二娘辯駁,童少懸立即道:
「阿白?!我三姐已經夠傻了,你可別欺負她!」
白二娘:「……」
誰傻啊……我看欺負阿深姐姐的人是你吧童長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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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尋晴:來來來,嫂子,學費給報了。
唐見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