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各忙各的

第二章 各忙各的

一朵紅如鮮血的木棉花緩緩飄落。

一襲黑衣,木棉泣血。

「木棉花開了,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她把束在發上的在末端鑲有木棉翡翠玉的絳色髮帶扯下來,墨發散落,手中緊握住那兩塊翡翠玉,一臉視死如歸,咬牙拚死一試,向靈陣中心擲出。

在準備施咒之時,一個撕心裂肺的聲音從后而來。

「沈晗,不要!」

但似乎她並沒有要停止的意思,仍然雙手結印,向靈陣中心輸送自己的靈力。

「以靈為契」

「以血為祭」

「舍我血軀」

「共築渡魂」

等等!這是什麼鬼呀!怎麼又夢到了!

一場噩夢讓沈輕塵猛地清醒過來,睜大眼睛,伴隨着沉重的呼吸,眼前的事物逐漸清晰。

聒噪的知了叫讓她慢慢心定下來,還有身後髮帶鑲嵌的木棉翡翠玉相撞發出的叮鈴脆響,如今已是七月流火之際,可她在大下午的還隱隱冒着虛汗,微風一吹,覺著冷意寒心。

四周環視,還是在她熟悉的青城山木棉花林處,幽幽木棉香飄來,微風裹挾著碎花襲來,輕撫着她汗濕的碎發,涼意清爽。

幸好。

她怔了一怔,隨後側個身子,才驚覺正躺在一棵木棉花樹樹榦上,始料未及,伴隨着一聲慘叫,最後毫無疑問「砰」的一聲摔到地上。

驚得花林處一同小憩的雲雀紛紛出林飛走,落花紛飛。

「嘶~~」一聲呻/吟,沈輕塵扶樹艱難起身,不滿抱怨嘟囔著:「真是的,只是練習一氣化三箭后小憩一會兒,怎麼又夢到這個見鬼的夢。」

習慣使然,拍拍身上弟子服落下的塵土,微蹙著眉頭給自己揉揉肩。

這木棉花林就是在青城山的射箭場旁邊,平時都有很多主教射箭的石阡長老弟子來到這裏練習射箭。

果然,從射箭場處傳來了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

想來,應該是到了他們的訓練時間。

思及此,沈輕塵垂下了眼眸,睫毛簌簌,眼底下的情緒翻起雲涌,手指不禁摳著一旁樹榦的木屑,似要嵌入進去。

最後,她長嘆一聲,鬼使神差地走到射箭場的山坡上,俯視着四方沙土的射箭場上景象,都身穿雪白弟子服,衣襟胸前綉有木棉花紋,下擺還綉有雲雀暗紋,以絳色髮帶束髮。

有些獨來獨往,自己一個靶子的練習,有些群聚一起探討技術,有些則不學無術,在一旁有說有笑。

沈輕塵微怔,乾脆盤腿而坐,一手托腮,眼神空洞地凝視着眼前之景。

她聽力極好,聽到了離自己較近弟子的談話。

「阿雪師兄,你真厲害,這次修真大會肯定能拿到個好名次。」

修真大會!

聽到關鍵詞,沈輕塵微抬頭,眼眸中閃過一絲悸動,隨後又垂眸而下,輕咬着嘴唇,似是不甘。

說話的,是今年入門的女弟子,頭盤雙條髻,綠色髮帶纏繞着青絲,面頰紅潤,瞳水清澈,從眉眼間能看出她的崇拜敬佩之情。

口中的阿雪師兄,便是他面前的瘦細條高的弟子,長得尖嘴猴腮的,機靈得很,他身邊還有一個胖子跟班,圓不隆冬的,也跟着附和吹噓。

沈輕塵看着這一唱一和的情景,便知道他們又在新入門弟子面前裝腔作勢,還不好好利用場地和時間,好好訓練。

思及此,沈輕塵冷哼了一聲:「無聊。」

說罷,又一陣風從一旁的木棉花林深處吹來,席捲而來的木棉花瓣,帶來幽幽清香,吹起沈輕塵的絳色髮帶,兩段翡翠玉相撞的「鋼音」,清越動人。

射箭場的弟子被這一陣莫名其妙的吹拂得以以衣袖掩面,不禁面露難色。

阿雪向漫天木棉花瓣吹來的方向看去,依稀看到坐在山坡上瞧着他們的沈輕塵,有些意外,隨即嘴角微揚,想到些好玩的。

不過準確來說是餿主意,還把自己給作死了。

「喲!我瞧是誰呢?這不是我們沈大尊主的女兒嗎?怎麼,來視察我們訓練的嗎?」

語氣中譏諷哀婉又帶着尖酸刻薄,沈輕塵不禁翻了個白眼,她自始至終都認為這傢伙上輩子莫不是深宮怨婦,明明是個大男人,怎會如此諂媚。

此話一出,引來了周圍弟子的注意,他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訓練,在交頭接耳探討著,眼神還往沈輕塵這邊瞥過來。

「這是誰?」

「你不知道嗎?我們青城山沈知行的女兒,沈輕塵,沈晗啊!」

「啊!那豈不是沈無言的妹妹,之前入派前也沒聽說過她呀?」這女弟子說起沈無言,忍不住面泛紅暈,垂眸以衣袖掩面。

「這你有所不知,咱們的尊主夫人就是因為生她才難產而去的,這十八年來,咱們尊主就特不待見她,不准她出青城山,還不准她學武藝,只讓她學些不痛不癢的防禦和靈陣之術,這名義上雖然是少主,可這待遇可不如我們。」

「也難怪,剋死自己娘親......」

一瞬間,有關沈輕塵的傳言就在這小小的射箭場上炸開了鍋,今天多是新入門弟子的試煉,可讓他們好好八卦一次。

沈輕塵微蹙著眉頭,緊攥著拳頭,似要嵌入進掌心,紅白相間。

雖然早就習慣了,但是還是接受不了。

阿雪眉眼一挑,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直接仰頭叫囂:「可惜啊!我們沈小姐不習武藝,整日於清心閣修習靜心,不像我們,整天打打殺殺的,還要去參加修真大會......」

名義上是修習靜心,但誰都知道是沈知行罰她抄家訓和禮義典章,修身養性,還要學一堆琴棋書畫亂七八糟的東西。

雖然......罰抄家訓一事並不能怪沈知行......

沈輕塵強忍着心中的怒火,沒給他一個好臉色,直接起身轉頭離去。

不料剛走幾步,就聽到後頭一陣喧嘩:「你幹什麼!小心!」

倏地,沈輕塵感覺到一股靈力朝她襲來,她側身抬眸,一支蘊含着靈流的羽箭,越過微風,穿透飄落的花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她背後射來。

卑鄙小人!

沈輕塵咬着后槽牙,轉念間,額間一緊,眼眸中透著凌厲的肅殺,抬手便將欲刺中他眼睛的羽箭赤手握住,掌心運靈,瞬間變換了靈流,手指捻轉,向外擲出。

這一擊比剛剛射來的來得更加迅猛,撕裂著風,捲起周身飄零的花瓣,以旋風的姿態向她的目標射去。

阿雪始料未及,看着這靈力洶湧的箭射來,被嚇得連連後退,發出慘叫,不慎被地上的一顆小石子絆倒在地,箭就直接插中了他的大腿之間。

差點!斷子絕孫!

周遭的眾人看到眼前的一幕,眼神獃滯,面目一頓,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阿雪的五官似要擰巴在一起,雙目睜大,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驚魂未定,額間上的冷汗直冒,流到了眼瞼,急促的呼吸聲不絕於耳,似是劫後餘生。

眼前這支羽箭末端上的靈流,逐漸消散,隨之而來的花瓣也紛紛而落,趨於平靜,又一陣風吹過,地上的花瓣又開始隨風飄零。

恍惚間,阿雪餘光瞥到了白衣一角。

來者,便是沈輕塵。

沈輕塵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面上不悲不喜,沉聲說道:「背後偷襲,非君子所為,在我們自己門派耍些小性子也就算了,可別到時候在修真大會上,在各世家門派前,丟我們青城山的臉。」

「你!你!」阿雪被驚得說不出話來,身旁的胖子跟班連忙上前把他扶起來。

他收拾思緒,淹沒在眾人看戲嘲笑的眼光中,簡直無地自容,情急之下,他脫口而出:「好啊!沈輕塵,你私學武功,還靈力運箭,就不怕我......」

「怕你什麼?」沈輕塵乾脆雙手抱胸,一臉坦然地質問他。

「......」

「你要告,便告吧,不過在這之前,你最好擔心一下你床櫃下面的酒,枕頭底下的《龍鳳榻上游》......」

聽着沈輕塵的侃侃而談,爆料他的私下黑事,阿雪連連喊停阻止。

周遭一部分對他知根知底的人低頭忍笑,另一部分新入門的弟子驚呼新奇,這回可算是把他的面子摁在地上摩擦個好幾回。

二人僵持不下,一番對戰在所難免,阿雪氣紅了眼眼睛,急忙撿起地上掉落的弓箭和羽箭朝沈輕塵射去。

沈輕塵眉眼一挑,一個旋身便輕鬆躲過,但是她忘了身後還圍着一群弟子。

不好!

餘光間,她神色突變,還未站穩就一步越過去,掌心運靈幻化出紅色靈流的靈箭,朝羽箭投擲過去。

但是她知道,這不是靈弓射出的,根本來不及。

身後的弟子驚恐得不敢動彈,在羽箭即將射中一個小弟子肩膀之時,從它的反方向不遠處射來了一道藍色靈光,看不清它的形狀,只見它一擊就將羽箭擊個粉碎,隨即迸發出藍色靈流光芒,縷縷寒氣撲面而來,地面上的落葉隨着旋風散去,嚇得弟子往後一退,以手掩面。

沈輕塵見此狀,彎唇一笑,直接抬手一揚,自己投出去的靈箭也就跟着消散了。

這傢伙回來得也太慢了吧!

思及此,不遠處就傳來擲地有聲的沉聲叫喚:「都圍着幹嘛呢?不訓練嗎?」

眾人往聲源處一看,見到來者,紛紛抬手行禮道:「非同大師姐。」

只有沈輕塵一人懶洋洋地雙手抱胸,不以為意,饒有興趣地環視着周圍的一幕。

李非同的牌面還真大!要不是爹不准我拜師,我也是他們的大師姐啊!

來者李非同便是青城山主教射箭的石阡長老座下的首席弟子,擅長靈力化箭,還有石阡長老為她親手做的玄雪弓,可謂是至陰至寒,冷氣逼人。

李非同一步三躍的輕功走過來,一身玄色常服,木簪束髮,肩上還搭著玄雪弓,一臉肅穆坦然,惹得眾弟子低頭不敢看她,奈何玄雪弓縈繞的靈流旺盛,他們又十分好奇地忍不住看了幾眼,羨慕欽佩之意昭然若揭。

阿雪自知大禍臨頭,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李非同走過來和沈輕塵擦肩而過,一瞬間,二人向對方瞥了一眼,眼神匯聚之處,瞭然於心,心照不宣。

「阿雪,怎麼又是你!盡惹事。」

「師姐!我!我!明明是沈輕塵先挑事的。」

「你確定?這羽箭上的靈流一看就知道是你的,還跟我狡辯!」

「可!可剛剛我明明親眼見到她用靈力化箭,看她趾高氣揚的態度,還以為她比當年的木青華師叔還......」

提及此人,眾人臉色一變,面露驚恐,紛紛面面相覷,有些不知道還竊竊私語起來。

沈輕塵神色一沉,垂眸不語。

木青華,在二十年前是青城一名以射箭之術而聞名修真界的女弟子,就是她開創了一氣化三箭的先例,和沈知行還有石阡長老是同輩的師兄弟姐妹,可是後來□□控惡魂的許懷天擄走,最後在各仙門世家聯合之下將其逼上血嶺,將許懷天剷除,但木青華也在血嶺被尋得屍首,而且靈核已被挖。

很多人這麼多年來,各仙門百家內部都嚴令禁止談當年事,因為這可是仙門百家的恥辱,畢竟各門派為消滅許懷天等人,可謂是損失慘重,有損仙家顏面。況且由其煉製的虛冥印,詭異邪魅,若是被有心人利用,恐將禍害蒼生。

恍惚間,沈輕塵聽到一聲慘叫,李非同持着玄雪弓手一揚就擊中阿雪的膝蓋,他腿一軟就跪倒在地上,身體前傾,雙肩發抖。

沈輕塵一愣,在場眾人都嚇傻了,沒想到李非同下手還真是毫不留情,頗有當家做主的風範。

「去戒律閣領罰吧!」

「師姐,我!」

「還不快去!」

這一聲倒是連沈輕塵都被嚇著了,還真是氣沉丹田,由內而發,她眨了幾下眼,用一種憐惜的眼神看着阿雪,默默為他祈禱。

如此僵局之下,阿雪只好和扶着他的胖子跟班悻悻離去,眾弟子也跟着散去,做好自己的訓練。

沈輕塵一臉憋笑,走來一把搭住她的肩膀,故作說道:「喲!這不是我們非同大師姐嗎?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盡。」

李非同無奈扶額,轉頭道:「我才走那麼一會兒,你就惹禍了!」

「明明就是你的小師弟先找茬的。」沈輕塵故作委屈,噘著嘴嘟囔,眼神落到她的脖頸處,見玄色高領纏繞,心生疑惑。

這十幾年來還真是一點都沒變,這大熱天的,她怎麼還穿着領子的衣服,不怕熱嗎?

神思恍惚中,李非同問道:「一氣化三箭練得怎麼樣?」

「還行!就是運靈那會兒不太穩定,還得再練練。」沈輕塵百無聊賴地抓着空中飄零的碎花來玩,「這一趟和師兄們出青城山怎麼樣,遇到些什麼好玩的?」

說着說着,二人就往木棉花林走去,打算去找石阡長老。

木棉花林里,幽靜安謐,遮蔽了烈日,從樹葉和花朵的細縫中,金色的光芒撒著餘暉而入,還飄着幽香,令人心曠神怡。

「還行,抓了些山野精怪。」

「那有惡魂嗎?我還挺好奇惡魂長什麼樣的?」

李非同一頓,有些遲疑:「......那很難遇到的,再說了,遇到了,就必須得......消滅。」

沈輕塵「哦」了一聲,有些遺憾,她並未見識過外面是怎樣的,不過後來又想起什麼,令她打起精神:「昨天十五碧峰鎮青石橋的酒肆廉平,一壇價錢能買兩壇,可惜你不在。」

「你又偷偷跑下山玩去了,小心尊主又要罰你抄家訓。」

「反正都習慣了,要淡定!」

「你呀!真是拿你沒辦法。」

木棉花林深處,一黑一白的身影走着,親密無間。

不遠處的樹下,有位一襲青衫的男子,坐在輪椅上,觀望着剛剛的一幕。

樹影搖曳,陽光透著樹葉間的縫隙撒在地面上,虛影照拂在他身上,光影浮掠,掩映着姣好的面容,無悲無喜,即使如此,卻掩蓋不住他嘴角的一抹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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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重要人物登場!這章正文開始,故事線是第一章所說的十六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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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棉至南庭[修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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