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村小學

不知不覺到了第二年夏天。

這天，王五妮照常去叫劉杏花一起去上幼兒園時，發現她的爸爸劉之丹回來了。

劉之丹一看是王五妮，就和氣地和他打招呼，並拿出一把糖來給他。

王五妮畢竟和劉之丹不是很熟，所以沒有好意思接過來。

「五妮快接住呀！怎麼不好意思起來了！」有福奶奶笑着催促着。

劉杏花一看他不接，就着急地說：「你怎麼不要呢？你也給過我呢！」說完，從劉之丹手裏抓過糖來硬往王五妮手裏塞。

王五妮只拿了兩顆。

當時國家糖的供應量很少，只有城裏的人才可能消費到它。王五妮只是在省城打工的姐夫劉春耕過年回家時才可以吃到。每次有糖，他總少不了給劉杏花。

「五妮！我今天不能去幼兒園了，我要陪着我爸爸！」劉杏花不好意思地說。

王五妮只好一個人去了幼兒園。

下午，王五妮從幼兒回家走到石坡子跟前時，發現劉杏花等在自己家的大門口。

「五妮！」劉杏花叫住他，難過而不情願地說：「明天——我就要——走了！」

「走了！去哪裏呀？」王五妮好奇地問道。

「去縣城！我爸說我該上學了，讓我去那裏上學！」

聽了劉杏花的話，王五妮頓時愣了一下，沉默起來。他從來沒想到有一天，劉杏花會離他而去。

「我想和你一起在村裏上，但我爸不同意！說縣城的學校好。」劉杏花無奈地說。說完，也沉默起來。

也許是早就想到王五妮會難過吧！沉默一會後，劉杏花安慰他說：「我一放假就回來。到時，我們再一起玩！好嗎？」

王五妮難過地點點頭。

劉杏花是搭村裏的馬車走的。走的時候，王五妮一直「十八相送」，送了她好遠好遠，一直捨不得往回返。

在返回的路上，他一直眼淚不斷。

那兩顆糖，王五妮只吃了一顆，剩下的另一顆一直裝在口袋裏捨不得吃。劉杏花走後，這顆糖就成了他對她的思念之物，每當他想念她時，就拿出來看看。時間長了，這顆糖不但包裝紙被全部磨掉，糖塊也由長方體磨成橢圓體。

一天下午，他從地里玩了回來后，發現那顆糖丟了。一看，原來是衣服兜破了一個洞。他趕緊去玩過的地方找。

本來就如同大海撈針，天又暗了下來，他沒有找到。他心疼地哭了半天。

劉杏花走了后不久，因為張鳳英要生孩子，有福奶奶很快也去縣城了。因為老人也走了，劉杏花所謂「一放假就回來」的願望也就沒有能夠實現。

劉杏花走後不久，幼兒園的阿姨通知王五妮和幾個小夥伴，說他們該上學了，讓他們家裏準備好石板、石筆、鉛筆和作業本等學慣用具。

因為買不起作業本，王老四就把王大妮從城裏帶回來的包裝紙切割成和作業本相同大小的片，然後摞在一起，用棉線把一邊縫起來，製成作業本。

新生入學這天，負責一年級教學的田老師讓會計劉雲生幫忙給一年級新生在課本和作業本上寫名字。

因為劉庄人大部分都姓劉，而前邊幾個領課本的新生正好也都是劉姓，所以當劉雲生給王五妮的課本寫名字時，也下意識地要寫「劉五妮」三個字。但當他剛在課本上寫了「劉五」兩字時，突然覺得不對，就停下筆趕緊問道：「五妮你姓啥來着？」

「我姓王！」

「噢，對呀！你大是木匠王老四嘛！你當然姓王了。」

於是，劉雲生把寫錯名字的課本放在一邊，在另一本新書的上面寫上「王五妮」三個字后遞給了他。然後又拿過他的作業本，給他寫上名字。

接着是劉二毛過來領課本。

劉二毛是剛跟隨父母從外鄉遷來的，是劉雲生接收、登記的，所以知道他姓劉。也不知道是會計有不能塗改的職業習慣呢，還是他那天大腦出了什麼問題，便不假思索地就把那個封面上寫着「劉五」的課本給了劉二毛。為了保持一致，在劉二毛遞給他的作業本上也將錯就錯地寫上了「劉五」兩個字。

發完課本后，就開始上課。

第一節課是認字和練習寫字。

田老師在黑板上寫了「日、月、山、水」4個大字后，就帶着一年級學生念。等他們都念熟后，讓他們用石筆（白質小石條）在石板上照着寫10遍，然後就給同一個複合班裏的四年級學生上課了。

王五妮很認真地在石板上照着「畫」了起來。

正當他一遍一遍地，認真地「畫」著這些字時，突然覺得肩膀上被什麼東西抽打了一下，頓時感覺一陣生疼。他咧著嘴抬頭一看，田老師正舉著教鞭瞪着他。

原來，他肩膀上的疼痛，是教鞭的作用。

他一臉無辜、莫名其妙地看着田老師和他手裏的教鞭。

「換那個手寫！」不愛多說的田老師向他大聲命令道。

王五妮嚇得趕緊把石筆從左手換到右手上。

換了手后，王五妮心裏不理解地嘀咕著：「怎麼哪個手不得勁就讓用哪手呢！」

原來王五妮是個左撇子，寫字時自然而然的就用左手了。

不一會，王五妮覺得肩膀上又被抽打了一下，而且感覺比上次還要疼。他下意識地一看自己的手，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石筆又回到左手上，他趕緊換了過去。

從此，王五妮再也沒有用左手寫過字，但也沒有再寫好過字。

下一節課，田老師要求一年級學生把那4個字在作業本上也寫10遍后交給他。

由於包裝紙粗糙而發脆，鉛筆寫在上面很容易被劃破，所以王五妮寫得格外地艱難。快到中午放學時，才好不容易寫完交給老師。

下午上課時，田老師佈置完四年級學生的課堂作業后，說：「現在一年級發作業本，我叫到誰，誰就答『到』，然後上來領。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大家大聲應道。

於是，田老師就開始叫名字，一年級學生就開始上台領。

當叫到「劉五」時卻沒有人答應。田老師以為他下午沒有來，就順着往下叫。

等到除「劉五」之外，一年級學生把作業本都領走後，田老師數了一下一年級的人頭。

「沒有少人呀！是8個呀！」他數完后心裏說。

他懷疑自己數錯了。就又數了一遍。

「沒錯呀！是8個，都來了呀！」他心裏肯定道。

田老師是近視眼，但又捨不得買眼鏡，所以他坐在講台上看不清底下學生的面孔，於是就走了下來。

當他拿着教鞭走到劉二毛跟前時，劉二毛嚇得哆嗦了一下。他以為老師也要用教鞭像對待王五妮那樣來對待自己。因為他認為老師「扣住」他的作業本是因為他的作業沒有寫好，所以要走下來用教鞭打他。

劉二毛特別的表情，引起田老師的注意，他順勢看了一下劉二毛的課本，發現課本上寫着「劉五」兩個字，頓時火氣上升。

「劉五！」田老師用教鞭點着劉二毛的頭，生氣地喊道。

劉二毛以為「劉五」這兩個字和「媽的」、「混蛋」一樣，是老師用自己聽不懂的當地方言在罵自己，嚇得趕緊站了起來，一聲不吭地低頭聽着。眼睛偷偷地瞅著田老師手裏的教鞭。

「你是啞巴嗎？」田老師大聲問他道。

和劉二毛同桌的王五妮自作聰明地捅了捅他說：「嗨！老師叫你呢！快回答！」

「到！」劉二毛趕緊答應道。答完后，心裏納悶道：「怎麼老師單單用罵人的方式來叫我呢！我也和別的同學一樣，有名字呀！難道就是因為我寫的字不好，就罵我嗎？」

「看來不是啞巴呀！」田老師拿教鞭在劉二毛頭上又輕輕點了一下，瞪着他說：「把你的作業本領回去！」

教鞭雖然沒有用力，但劉二毛還是下意識地又哆嗦了一下，心驚膽顫地趕緊到教桌上拿回自己的作業本。

「劉五！以後上課要注意聽講！不要走神！聽見了沒有？」田老師板着臉說。

「聽見了！」劉二毛大聲答道。

因為劉二毛家剛來不久，同學們還不認識他，所以也以為他就是叫「劉五」，而沒有人替他糾正。

劉二毛放學回家后，他哥劉毛子說：「喲！上學的才子回來啦！我還沒有顧得上看給你發的課本呢！拿來讓我看看。」

劉二毛把課本遞給他。

「你怎麼把別人的課本拿回來了？」看到課本上寫着「劉五」兩個字時，劉毛子問。

「就是我的呀！」

「封皮上明明寫的是『劉五』嘛！」劉毛子說：「怎麼說是你的呢！」

「嗨！原來那是老師在叫我呀！我還以為他是在罵我呢！」劉毛子的話頓時提醒了劉二毛。

「老師就是這麼喊我的呀！」醒悟后的劉二毛趕緊說。說完后，把作業本也遞給哥哥說：「你看作業本上寫的和課本上寫的一樣呀！」

劉毛子看了以後，覺得很奇怪。因為作業本是自己上學的時候曾經用過的，他把封面和寫過的那兩頁撕下來后，給了弟弟用，所以他認識。

劉毛子不知道這兩個字是劉雲生給寫的，而以為是老師寫的呢！所以他想：「要是找老師去糾正的話，他知道是自己寫錯了，會覺得很丟面子的。」所以他不想再搞清楚其中的原因，就將錯就錯地說：「呃！是這樣啊！老師可能知道你正好排在咱們家我和你三個姐姐後邊，所以就給你起了『劉五』這名字。以後你就叫這個名字吧！」

從此，因王五妮姓氏的誤會而引起的錯誤，讓劉二毛變成了「劉五」。

從此，老師和同學們也認定「劉五」就是劉二毛。

由於史楚生比同學們都大，所以經常動不動就打同學。老師要批評或懲罰他時，偏執的他就脫光衣服，然後再把衣服撕成碎片，光着屁股滿院子跑。而每次把衣服撕爛后，史二豹總要到學校找老師，說老師沒有管好，讓老師賠衣服。老師覺得惹不起他們家，就對史楚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做了錯事也不敢管。結果，讓同學們吃盡了苦頭。

一年級時，由於王五妮身材矮小打不過史楚生，也老被他欺負。

二年級時，王五妮的身高一下子長了許多，比史楚生高出半個頭，力氣也比史楚生大了很多。所以每當史楚生再欺負別的同學時，他就站出來打抱不平。所以史楚生後來也就再不敢輕易欺負同學了。而被史楚生欺負最多的劉五，自然把王五妮作為他最信賴朋友。

自從王五妮上了學后，石坡子上的那兩眼破窯洞裏，被煙熏得黑乎乎的土牆上就不斷地貼上了獎狀。而村裏人都漸漸知道了這個不起眼的外來戶兒子，原來是村裏學習最好的孩子。

※※※※※※※※※※※※※※※※※※※※

羅馬不是一日建成的。從本章的山村小學開始，主人公開始了特殊時期艱難的求學、成長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