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導怪談的人

指導怪談的人

花散里被人請下去休息了,茶室里於是只剩下了春曉、書翁和滑瓢父子倆。

背着難以甩脫的黑鍋,滑瓢咳嗽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坐立難安,急匆匆的想要改變話題:「話說,你們找到那個怪談的主人了?」

「嗯嗯,」書翁收起了自己的書卷,點頭道,「是一位年輕的後生,關於他是如何引起怪談轉變的,我的舊主或許知道一些,那位怪談主人我們尚未帶來,但是,關於他的一切,我主人都知道的很清楚,可以說的,我們絕不隱瞞。」

「是這樣嗎?大人?」滑瓢問。

「我名叫北山春曉。」春曉說。

「北山公。」滑瓢於是如此稱呼道。

「初代大人客氣了,」春曉說,「我不過是一位寂寂無名的流浪陰陽師罷了。」

「我明白的,」滑瓢一副非常理解的模樣,「那我們就當此次是初次見面吧,奴良組歡迎閣下的到來。」

「奴良閣下客氣了。」春曉說。

「關於那位怪談主人······」滑瓢用視線詢問春曉。

「那位慎二君偷了我的東西逃走了,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他,」春曉說,「慎二不能交給你們,但是你們想要的情報,我一定知無不言,算是我的誠意。」

「既然如此,我們也不勉強北山公,還請您能告知我們,那位慎二君怪談的『內容』、『約束』和『聯繫』都是什麼?」

「內容,約束,聯繫······」春曉的笑容消失了,慎二的面孔又浮現在了他的眼前,還有他那些鮮血淋漓的回答。

當時,在近乎破敗的宅院裏,大廣間門洞打開,他們坐在榻榻米上,門外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涼宅院。

慎二被一群人圍在中間,低着頭,神色掙扎。

「來,告訴我,」春曉看着慎二,「怪談的『內容』、『約束』和『聯繫』,都是什麼?」

「內容······」慎二猶豫了半晌,「內容很簡單,就是每到夜晚,只要四個人聚在一起,這些人都會失蹤。」

「約束呢?」春曉問。

「約束是,這四個人必須是認識的,至少也必須是有兩兩互相認識。」慎二吸了口氣,說,「比如甲乙認識,丙丁認識,甲和丙也認識,但乙不認識丙丁,丁也不認識甲乙,這樣條件就成立了,怪談就可以出現。」

「這太草率了。」書翁說,「僅有人的約束不夠,還要有環境的約束。」

「這四人必須是在沒有提前約定的情況下聚在一起的,」慎二說,「地點是在沒有其他人的空間里,比如無人的大街上、十字路口、房間里、庭院裏等等。」

傾聽的人腦海里出現了一個畫面:

空寂無人的十字路口,天上高懸一輪圓月,小小的屋舍坐落在道路兩旁,樹就像剪影一樣難以辨認,有四個人因為各自的原因歸家晚了,於是他們在這個小小的十字路口相遇了,原本因為黑夜趕路遇到陌生人的恐懼,在發現彼此竟都是熟人時,化作了開懷的欣喜,他們舉起手彼此打了招呼,然後,竟都消失了。

「這倒是有趣了,」奴良鯉伴仔細推敲這些約束,「沒有人的時候,四個彼此認識的人無意中撞在了一起,然後他們就消失了?」

「還不夠,」奴良滑瓢說,「這不足以成為怪談,不夠強烈。」

「還有別的約束。」書翁說。

「假如對外約束很鬆懈的話,那對內約束呢?」奴良鯉伴問,「作為怪談主人,他要遵守什麼條件?」

「慎二要遵守的,才是真的糟糕到極點的東西,」春曉撇過頭,眉頭皺起山巒,「人竟能骯髒至此。」

一棟殘破的宅院裏,庭院中長著被火燒過的、鬼怪似的矮樹叢,庭石上長滿了苔蘚,還有茂盛的雜草掩蓋了地面。破敗但被草草修整過的大廣間里,一群人圍着一個人,在追問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當四個人相遇的時候,不能讓他們當時消失,」慎二埋下頭,「要留下給他們造成強烈心理負擔的記號,之後逐個帶走。」

「什麼記號?如何帶走?」春曉問。

「蟲子,」慎二撇撇嘴,「我還是比較熟悉家傳的東西。」

「蟲子代替他們的什麼的地方嗎?」春曉想起了那晚上的乞丐所說的,人的頭變成蟲。

「那種寄生蟲,在間桐家只有本家才能用,我現在不能使用那種技術,會被盯上。」慎二說,「我會讓他們在開口說話的時候吃下一個蟲子,他們會誤以為是不小心吞下了偶爾飛過的飛蟲,會很噁心,很奇怪,然後就帶着這種心情回家了。」

「為什麼這麼麻煩?」春曉問。

「一是為了多重喚醒負面情感,負面情感堆積的越多,怪談長得約好,而是為了省時間。」慎二痛快的回答,「需要帶走的人太多了,有了標記就能慢慢來,就能收穫更多恐懼了。」

「太多?」春曉感覺到了這種回答的異樣。

「晴明大人知道在第一起四人失蹤事件之後,有多少人失蹤了嗎?」書翁問。

「秋山一帶是一兩百人吧。」春曉回答。

「第一起怪談發生后至今已經有三年,不斷向周圍擴散,迄今為止失蹤的已經有一千四百多人了。」書翁說,「這不是正常的怪談,就是簡單粗暴依靠眾多數量的死亡恐懼堆起來的人工怪談。」

連伽椰子的咒怨怪談死亡人數也不到一百人。

春曉看向了慎二。

「那麼多人,你還在不能隨意行動的時期,所以那些人是怎麼失蹤的?失蹤后遭遇了什麼?木原?不不不,木原的傀儡沒這麼多人,何況你說過,後來你與木原決裂再沒見過他了,」春曉看着慎二,「其他失蹤者去哪裏了?」

迎著周圍一圈人的目光,尤其是刀劍男士的目光,慎二額頭滲出汗水,很多事情,做的時候不計後果,但假如要被熟悉的人知道,他就立刻恐懼了。

「死了吧,」奴良滑瓢說,「被怪談盯上的獵物,基本都命不長久。」

「內容和約束都知道了,聯繫是什麼?」鯉伴問道,「難道就是死亡?是死亡的方式讓那些養育怪談的情感匯聚到了怪談主人身上?」

「是的,」書翁嘆了口氣,「為了利益最大化,那些吞下蟲子的人被蟲子操縱,在意識清晰的情況下,自行離開居住的地方,走進深山,或者投向虎狼之口,或者跳進河流懸崖之中。」

「極端恐懼時的情緒是怪談最大的養分。」滑瓢說。

「那麼,是誰把製造怪談的辦法告訴他的?」鯉伴問。

「他並不知道這人是誰,」春曉說,「當他在雨夜第一次見到那個人的時候,那人身邊跟着令人望之生畏的百鬼夜行,那時候,慎二剛剛親眼目睹木原變成鬼,而鬼舞辻無慘第一次拜訪了他,在無慘離開后,想要逃跑的慎二慌不擇路間闖入了一間寺廟,看到了那個僧人打扮的人。」

「第一眼看到那個男人,我就嚇得幾乎要死過去了。」慎二低着頭,緩緩描述着他的見聞,相比在現代時健康的體魄,如今日漸消瘦的慎二身體顫抖著,冷汗浸濕了衣衫。

空寂無人的寺廟中,傳遞在空氣中的竊竊私語怎麼也無法忽略了,那位穿着黑色僧衣的男人坐在庭石上,用手中的禪杖撥弄腳下的池水,斗笠下的嘴唇微笑着面向闖入的人。

「你能闖進來,卻看不見他們嗎?」僧人笑着問慎二。

「看見什麼?」慎二茫然問道。

「你聽見了嗎?」僧人問。

「聽見什麼?」慎二又問。

「你分明去看說話的人了啊。」僧人又笑了,「假裝聽不見嗎?」

「啊?」慎二更加茫然了。

看着慎二的反應,僧人於是笑了。

僧人留下了慎二,在寺廟中安排了房間,也不過問他什麼,慎二幾次想要離開,卻怎麼也走不出寺廟,看着無人照料卻乾乾淨淨的寺廟,還有每日熱騰騰的飯菜,還有越來越清晰的竊竊私議聲,慎二越來越恐懼,終於斗膽向僧人提出離開。

僧人問他那天為什麼要闖進這裏,慎二已經知道僧人的不凡,於是將鬼舞辻無慘邀請他變鬼的事情說了出來。

「鬼舞辻無慘啊,這鬼我知道,在陰屬的世界裏名聲非常不好,是個出了名的屑老闆,你沒有被長生誘惑選擇逃走,倒是有些腦子。」僧人說。

「我不想變成鬼。」慎二說。

「你不想長生嗎?」僧人問。

「長生當然想,誰不想長生?但被人控制着性命,只有那人活着你才能活的長生,有什麼意思?」慎二說。

「你倒是想得明白,」僧人說,「那你想不想要真正的長生?」

「你知道怎麼長生嗎?」慎二問。

「我就是長生的啊。」僧人說。

「你?」慎二看着僧人。

此時,僧人就像他們第一次見面一樣,坐在庭石上,用禪杖撥弄池水。

僧人停下了撥弄池水的舉動,騰出一隻手指了慎二一下。

那一下,彷彿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鑽進了慎二的眼中,他陡然感覺酸澀無比,於是伸手去揉眼睛,當他把手放下來的時候,眼前驟然換了一副樣子。

僧人打扮的男人身邊圍滿了長相怪異的鬼怪,而他用禪杖撥弄的分明是一池子的活生生的嬰兒手臂。

慎二獃滯的看向了僧人。

僧人饒有興趣的抬起頭觀察慎二的反應,抬起的斗笠下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還有額頭上那一圈明顯的十字縫合線。

慎二驚恐的尖叫起來,聲音凄厲,驚飛了夜鳥。

奴良宅里,奴良父子仔細傾聽着這個故事。

「帶着百鬼夜行的僧人?」鯉伴茫然道,「江戶什麼時候來了這樣的人物了?」

「那人長什麼樣?」滑瓢問。

「不清楚,慎二描述的很模糊,他對那個人長相的記憶被咒干擾了,只有那圈縫合線太過深刻被他記住了。」春曉說。

「怪談的辦法是他告訴慎二的?」滑瓢問。

「是的,從怎麼設定怪談,放出風聲,再到具體實施,堪稱是手把手教會了的,」春曉說,「慎二發起怪談的目的,一是為了變強,二就是為了長生。」

「這樣一大幫為了不為人知的目的而來的不速之客,看來江戶又要不平靜了。」滑瓢嘆息道。

「那個慎二到底有什麼能力,為什麼能夠讓怪談精確找到對世界有影響的人?」鯉伴問,「有些人甚至自己都不明白他們要做什麼,怪談卻能精確的在他們行動以前找到他們,然後跟隨他們的行動影響周圍。」

「你就當慎二有一定的預知能力吧,」春曉說,「那個怪談到底是能夠知曉未來,還是真是湊巧找到的。」

「應該是不知道未來的,但也不是湊巧,」鯉伴說,「我們與怪談交手多次,發現它們會影響周圍人的運勢,讓目標人物不知不覺的靠近它,而它也能不知不覺的靠近事情發生的地點。」

「第六感?」春曉問。

「差不多吧。」鯉伴說。

春曉鬆了口氣,看來慎二沒撒謊,他確實沒告訴這位不知名的腦花,他來自未來,也沒把世界大事告訴他,但他對未來的熟悉很明顯影響到了怪談。

「看來最近有的忙了。」滑瓢閉上了眼睛。

在奴良組叨擾半晌之後,春曉就帶着刀劍男士和花散里朝顏告辭了,滑瓢父子送他到門口,客氣的向他告別,書翁也隨他們一起離開了奴良宅。

書翁推著春曉,鶴丸國永和沖田組打打鬧鬧着,一行人走在宿世河的河堤上。

花散里朝顏一直哭個不停。

「好了好了,好歹找到人了不是嗎?找了幾百年,總算有個結果了。」春曉安慰花散里。

「還不如讓我抱着夢想繼續找下去呢!」花散里崩潰的說。

「臉有那麼重要嗎?」春曉爭論,「你當初之所以愛上他,不是因為他的靈魂嗎?」

「要不是臉好,我會想要去了解他的靈魂嗎?」花散里朝顏理直氣壯的哭訴,「他對我說的話,初初聽來那麼輕薄無禮,要不是那張臉,我早就把他打走了!」

春曉嘴角抽搐,一語不發。

「怪不得我一直找不到他,原來他早就變了模樣了!」花散里悲傷的痛哭,「現在想來,支持我一直找下來的,就是我開門時看到的那位意氣風發的少年,他在我心裏一直都是少年啊!誰知······誰知······他怎麼就變老了呢!還老的那麼猥瑣!當年的少年呢?到底是什麼把他變成這副模樣!」

「你應該有點覺悟的吧,」大和守安定實在聽不下去了,「不管什麼人物,都會變老的吧?哪怕你在他少年時期找到他,他也是一樣會慢慢變老的!」

「那也應該是一副閑卧花下眠的白髮蒼蒼溫文儒雅的模樣,剛才那是什麼?那能叫美人遲暮嗎?」花散里哭着哭着突然不哭了,「我不會被騙了吧?我的少年,怎麼可能會是那副模樣?」

書翁慢悠悠的掏出了一副小相:「我這裏有所有大妖怪的畫像,這是奴良滑瓢年輕時的樣子。」

眾人趕緊湊上去一看,頓時都一臉卧槽!那個老妖怪年輕時竟然這麼帥!

「就······就是······就是這樣的······這樣英俊的臉和頭髮······」花散里朝顏所有的幻想都被打破了,化作一陣風,氣竭聲嘶的哭泣著,跑遠了。

「哎······」春曉伸手似乎想要挽留她,最後還是嘆著氣把手放下了。

「真可憐,但為什麼我完全不覺得悲傷呢?」加州清光說。

「甚至還有點想笑。」大和守安定說。

「回去煮一碗紅豆湯給她吧,我會放很多海帶的。」鶴丸國永說。

「紅豆湯放海帶?你是魔鬼嗎?」加州清光驚恐的說。

「這是來自同僚的祝福。」鶴丸國永糾正說。

「為什麼要放海帶?」大和守安定問。

「最近花散里在看一個小清新純愛電影,女主角喝到海帶湯就會開心。」鶴丸國永說,「希望能用暖心的紅豆和開心的海給她祭奠失去的愛情吧。」

大和守和加州清光開始討論鶴丸國永會被追殺幾天。

書翁看着他們打打鬧鬧,與春曉會心一笑,然後書翁說:「我就送您到庭院的門口吧。」

「哎?」春曉看向書翁:「你不進來嗎?」

「不了,」書翁道,「我還要去調查那位帶着百鬼夜行的僧人,想必會有很多怪異的傳說供我記錄,記載天下怪談和不為人知的隱秘,我可是花了很久才找到這樣的妖生目標,晴明大人也會祝福我的吧?」

「看來你已經得到了眾多認可。」春曉欣然一笑。

「不負我多年來的心血。」書翁說。

「那就祝你心想事成。」

「也祝您康健如昔,」書翁放開輪椅,來到了春曉前面,「晴明大人,土御門下的時光將是我一生難以磨滅的記憶,式神錄的契約我已經重新連接,當您需要我的時候,就請召喚我吧。」

春曉看著書翁:「也許將來你見到我,我就不是晴明了。」

「時間會改變一切,我明白。」書翁道,「那我們就期待未來的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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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晴明的黑戶生涯[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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