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死結

第十七章 死結

她為什麼會這樣?

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門被打開,外面的光照了進來,在木楚宛的前面停住,就像要將她推開,讓她一個人孤單的跌入黑暗的深淵。

「你想好了嗎?這麼痛苦,就是為了那個這麼些年都不願來看你一眼,甚至在宮殿上刺傷你的人,值得嗎?」

木楚宛艱難的睜開眼睛,流下的汗有些刺眼,她又閉上。

過了好一會兒,汗幹了,才又將眼睛睜開。

是翠兒,可卻不是那個從前在木楚宛身邊,唯唯諾諾,笑容晏晏的翠兒。

眼有不甘,語氣不滿,蹙著眉,翠兒的身上每一分氣息都在表達自己的憤怒。

「你又來了,這次又帶來什麼消息?想怎麼嘲笑我?」

木楚宛看到是翠兒,睜開的眼睛又閉上,臉側到一邊,面無表情。

「你有什麼資格無視我?」這一舉動激怒了翠兒,「是你忘了家族的仇恨,是你忘記了當初答應過我的諾言,你現在憑什麼嘲笑我?」

翠兒拽著木楚宛的衣服,竟一把就將她拽了起來。

雖然木楚宛是一個女子,但是也是自小習武,身量不是尋常女子能夠單手提起的。

沒想到翠兒的力氣竟這般大!

「說話呀,怎麼不說話了?」

木楚宛就這樣被翠兒拎著,也不做反抗。

翠兒看到木楚宛這個樣子,想要狠狠地將她摔到地上,高舉的手停頓了一下,終是放下了手,順勢將木楚宛放回了地上。

「是你……背叛了我啊……有什麼資格……你有什麼資格……」

木楚宛聽著翠兒的喃喃自語,眼中有憐愛,片刻后終於開口,「攸寧,你和你的父君真的很像。」

翠兒才是真正的攸寧?這……到底發生過什麼?

「我跟他不一樣,我跟那個混蛋不一樣。」

「你們都只相信自己,不允許跟自己有關的人甚至是物脫離自己的掌控。只要是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即使得不到也要毀了他。你總說是我們木家牽連了你和端謹貴妃,可是,下命令的是你的父君,我們木家上上下下對朝廷忠心不二,你的父君居然對我們趕盡殺絕,我有哪裡對不起你?我又怎麼背叛了你?攸寧你知道嗎?你不僅和你父君很像,你和宇文昊也是絕配的……呵……」

木楚宛的話明顯刺激到了攸寧,可是這次攸寧卻沒有什麼動作。

「你替宇文昊做了這麼多,他答應了你什麼?幫你報仇?還是把南魏打下來給你?」木楚宛那一雙眼睛深深陷在眼眶中,好像能夠看透攸寧的內心。

「阿寧。」木楚宛的聲音沙啞,攸寧聽到這聲呼喚,眼眶瞬間被淚染紅。

「木……姐姐……」

「阿寧,我們都是一樣的,你為了宇文昊,我為了楊懌。阿寧……小心一點他,他不是你能算計的過的。我時日不多了,以後就別來看我了,可以的話,就遠離這些紛爭,遠遠地,別再回來了。"

這算什麼?遺言嗎?

我這才注意到,木楚宛說話的氣息若有若無,明顯已經時日無多了。

難怪攸寧可以輕易舉起木楚宛,並不是攸寧力氣太大,而是木楚宛太過虛弱。

等木楚宛全身有了力氣的時候,攸寧早就已經走了。

門就那麼敞開著,木楚宛扒著床邊,將自己往外推了推,坐的靠外一點,想看一看門外。

自己也曾經在這府里擁有過幸福,哪怕是極其短暫的幸福。

「將軍。」

僕人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是楊懌來了。

他來做什麼?難道……是來看我的?

木楚宛這樣想著。

進入水鏡,我就好像變成了每段故事的當事人,有了去共情的能力。

一般的生意我都是用靈力去抵制這種感覺,只有遇到我感興趣的故事,我才會選擇放任它去共情。

感受到木楚宛心中的起伏,可是本來在心中的種種期待,到嘴邊偏偏又變成了質問。

「七年未見,楊將軍今日來,是要問罪的嗎?」

「我明日就要出征了」

「這麼快……那我就祝將軍旗開得勝了。」

「我會儘力不傷害你家鄉的百姓。」

「家鄉?所有的親人都不在了,還有什麼家鄉?」

楊懌走過來,動作輕柔的抱起木楚宛,放到床的中間。

木楚宛理解楊懌的臣子之心,就如同理解父親的臣子之心。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將門子女從小家訓的第一條就是這個。

可是宇文昊不是自己的君,木楚宛不想看到楊懌就這樣懷著所謂的愚忠明天出征。

因為她知道這一次,楊懌凶多吉少。

自古君王多寡義!

木楚宛給楊懌講父親的故事,私心裡希望他能放棄這次出征。

可是楊懌沒有。

「如果我一定要死在誰的手上,我希望是你或者是阿昊。」

楊懌也許是懂了的,所以才說了這句話。

但是我卻沒有懂。

我可以與現在的木楚宛共情,可是這種情緒並不能告訴我在木楚宛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她對楊懌究竟是愛的,還是恨的?

「如你所願,這是你的休書,我放過你,從今天開始,你自由了」

「就像你說的,如我所願,從今以後,咱們二人兩清了。」

這是他們二人最後的對話,

楊懌離開后的房間比之前還要寂靜。木楚宛含笑撫摸著那封休書上的每一個字,就像是在回憶來到這裡的每一刻。

天空打起了雷,雨漂泊的下了起來。

木楚宛撐著走到門外,抬起頭,想要讓雨打在自己的臉上。

抱在懷中的休書被雨水淋濕,字跡變得模糊無法識別。

木楚宛愣愣的看著已經分辨不出到底是什麼的紙張,面容有點痴獃,眼睛空洞無神。

又一個響雷劈來,木楚宛像是被突然驚醒。

「不……不……不可以……」

木楚宛雙手努力的蓋在休書上,想要阻止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淋壞楊懌的字跡。可紙面上的墨水已經糊成了一片,紙張皺成了一團。

「我只有這個了……我真的只有這個了……」

淚夾著雨,無情的滴著。

不論木楚宛怎麼擦著、擋著,休書上的字只是越來越模糊,最終只剩下一片朦朧的黑,什麼都再尋不到。

天已經放晴。

啜泣、嗚咽、嚎啕大哭,木楚宛跪在雨中有一些時辰了。她的情緒太過複雜強烈,共情的情緒在我腦中,就像要炸開。

「木楚宛……」,攸寧站在木楚宛的身後,臉上落寞的神情,真是可恨又可憐。

「宇文昊宣你進殿,別怪我沒有提醒你,這可是你最後一次機會了。」

我從木楚宛的情緒中抽離出來,渾身是汗。

「不知,我們去看看宇文昊找木楚宛做什麼吧,你跟著我,我……」

突然一陣天旋地轉,我向後倒了下去。

我雖不重,但就這麼直直倒下去,砸在地上,也不知道後腦會不會砸出個包。

接著,我便不省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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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睡不著,師傅就唱歌給你聽,唱當初父神給我們唱過的歌謠。」

聲音輕柔,旋律空靈綿長,好似是君不知那晚唱的曲子。

只是調子柔了些,聲音甜了些。

好想問問這曲子有沒有名字。

……

頂棚的吊頂高的離譜,像我這樣躺著看過去,感覺遠的發空,這應該是回到了我們出發前的客棧。

動了動胳膊,動了動腿,好像沒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我哼了一聲,從床上坐起身。

「老闆,你醒了?休息的怎麼樣?」

君不知在一旁將包袱的四角打開,往裡放進了幾包地瓜干,又重新系好。

「還有覺得不舒服的地方嗎?」

我搖搖頭。

「你這是在幹嗎?為什麼要收拾包袱?」

「我們直接去木楚宛最後出現過的地方,去找她。」

「對了,我是在水鏡里昏過去了對吧?」,我仔細回想,「在我清醒之前應該是出不來的呀,我們後來是怎麼出來的?」

「怕你出事,我就試了試想帶著你出來,還好,水鏡並沒有排斥我。」

「那我們還真是福大命大,否則沒有我的靈力,水鏡會攻擊那些它不熟悉的靈氣,還好還好」,想了想,有些后怕。

「你說我們現在要直接去木楚宛最後出現過的地方?」

「嗯,既然她的命軌已經找到了,我們也就沒有必要再深究她經歷過哪些事。找到她,完成這筆交易,平安回去,老闆你的職責不就完成了?」

「說是這麼說,但是故事看到一知半解真的很難受。」

「那也不行」,君不知態度堅決,「老闆你太容易和別人共情。」

君不知停下手中的動作,右拳攥了攥,看起來不太自然,「太容易共情,對你不是件好事。」

「從前共情的時候只是會很乏,並沒有失去過意識,我……還從來沒有過這麼大的反應。」

這次出門總是覺得水鏡哪裡怪怪的,可是又找不出原因所在。

「許是與土螻的一戰耗費了你不少心神。」君不知在旁幫我分析。

我覺得他說的也有一定的道理。

「老闆,這是從水鏡離開時我拿走的木楚宛的命軌。」茜色的命軌線在君不知的手掌上飄浮,忽上忽下。

「你居然能從水鏡里拿出命軌線?」

別人連進都進不去,更別提其他的可能。可是君不知不僅像我一樣出入自由,甚至可以像我一樣操縱甚至拿走命軌線?

「這鏡子不會是你的吧?」

「哈哈」,君不知笑了笑,「老闆,我不記得我有時刻照鏡子的愛好。」

「那就好,不然我還得還給你……那我就少了個來錢的活計了……」,我嘟囔著。

「老闆,記住,只看最後就好,不管在她身上發生什麼,等我們找到她時,自然就明了了。」

我答應了君不知,將命軌線投進水鏡中。

鏡面在命軌線被投進時泛起波紋,彷彿真的是一面由水製成的鏡子,惹了幾滴風塵,起了波折。

每個人的命軌線都是顏色不同,長短不一,但只要是沒有投胎轉世,這一世的命軌線就是可以延長的。

只有選擇了輪迴轉世后,這一世的命軌線才會自動打上死結,存入忘川河。

但是木楚宛的這根卻明顯有問題。因為她的命軌線,是被打了死結的,可之前孟婆說過,木楚宛並沒有喝過孟婆湯,走過奈何橋。

一定有人做了手腳。

我聽了君不知的話,選擇了命軌線的最末端在水鏡中重映。

鏡子中,出現了一個敞開的城門和一片被戰火侵襲過後破敗不堪的房屋。

蕭索的街道看得出,戰後的屍體已經被清理的乾乾淨淨,只剩血跡需要它自己慢慢風乾。

我沒有看到木楚宛的蹤影。

不僅沒有她,這街上一個人都沒有。

不可能啊,命軌線的最後就是這裡,就算看不見人,也應該能看見魂魄的。

奇怪的事越來越多。

「我們在現實中去命軌的那個地方找找看。」

「可是按照楊懌的說法,都過去快三千年了,我們還能找到那個地方嗎?」

「你忘記我是地君了嗎?」君不知的語氣中帶著小小的驕傲。

「是啊是啊,了不起,萬人之上的地君。」我聽后也開玩笑著說。

不知道我哪裡說錯了,還是我語氣有問題。

君不知聽我說這話,突然就僵住了。

「我……不是萬人之上……不是我想的……不是……」

「啊?我只是開玩笑的,沒有別的意思,你別往心裡去……」,我連忙解釋。

「沒有,是我想起從前的……一些往事。」君不知的聲音很落寞

總是回憶起不堪的往事該是怎樣的悲傷凄涼?想來……我失去的那些記憶,也該是這般傷情的吧。

我看著君不知,心情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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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煮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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