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欲釋疑孤身越祁連,遭劫掠單騎奔酒泉(8)

第116章 欲釋疑孤身越祁連,遭劫掠單騎奔酒泉(8)

藍凌所屬被馬匪於高梧襲掠,胡注高梧在高昌西界,就不成立了。難道藍凌會帶着隊伍向西轉個大圈再向關內進發?顯然不可能。而且呂光自龜茲向高昌,當然是走銀山道(即由今新疆焉耆、和碩、烏什塔拉、庫米什、蘇巴什達坂、托克遜等地至高昌)。若高梧谷口在高昌以西,楊翰作為高昌郡守,自可遣軍或自率軍於此拒敵,何必向梁熙獻計,要梁熙派兵?而且梁熙聽從與否還未可知……

當然梁熙不聽楊瀚之計,並不是不想拒呂光於西涼之外,而是不想派遣大軍前往這個名叫高梧的關口。各位想一想焉耆與高昌間的地理形勢,根本不存在一個這樣的軍事要地。既然此關口不在銀山道,那麼,高梧到底在什麼地方呢?按照藍凌部被掠來看,肯定在高昌至酒泉中間某地或者說是在高昌至敦煌之間,因為在敦煌至酒泉顯然是不成立的。

要想推斷高梧何在,首先我們應該弄清楚呂光大軍自高昌至玉門,走的是什麼路線。太元八年(385年)這時巴里坤草原和哈密盆地應為鮮卑和匈奴部所控制,也就意味着自高昌向東的路不通(即現在稱之為伊吾路是不通的),所以呂光不可能走伊吾路。他可能選擇的只有兩條路:大海道或墨山國路。大海道較為捷近,墨山國之路較為迂曲。

那麼什麼是大海道?什麼是墨山國路呢?

「大海道」的名稱,源自敦煌文書中唐代《西州圖經》殘卷。它是古代敦煌至吐魯番之間最近的一條道路。它的開通和使用始於漢代,唐代以後官方的利用趨於停止。《西州圖經》記載:「大海道,右道出柳中縣(今魯克沁)界,東南向沙州(今敦煌)一千三百六十里。常流沙,人行迷誤,有泉井咸苦,無草。行旅負水擔糧,履踐沙石,往來困弊。」這意味着數百年後的中唐時期,大海道已經有了大面積的沙化,多風沙,易迷失,沿途雖有泉水,已無草地。欲通過此地,不但需要帶着糧草和飲水,而且砂石之路非常難行。所以,唐以後鮮聞此道,故大海道隨着環境惡化棄用而逐漸淡出人們的視野,成為停留於歷史記憶中的絲綢之路古道。

大海道最直觀地說,所謂大海道就是以現在吐魯番和敦煌兩地為端點而畫的一條連線。它連接着絲綢之路上兩個最重要的兩個歷史文化重鎮——吐魯番和敦煌。從地圖上看這條線路無疑是最短的,但其中的艱苦難行,從《西洲圖經》的描述約略可知。但實際情形只有真正走過的人才能體會到其中的滋味,那絕不是遊山玩水逛風景,即使南北朝之時比現在的生態環境好很多。現今也有人認為大海道是自高昌至哈密至敦煌,這顯然是不符合實情。因為高昌至哈密段現屬於伊吾道。

現在我們知道,吐魯番的位於火焰山南麓的魯克沁鎮,已有兩千多年的歷史。從魯克泌鎮這個具有兩千多年歷史的古鎮開始,南下約30公里到達大海道的北端的第一個村莊:迪坎爾村。從迪坎爾向南兩公里,沙路連天之處,舉目四望,便是亘古的羅布荒漠。迪坎爾是新疆鄯善縣最南面的一個自然村,所以這裏也叫「最後的村莊」,「零」村莊。

大海道全長500多公里,現在看來,它是已知的14條絲綢之路中最不為人熟知的、也是最危險的一條故道。其間除了無水、無食、無人煙外,就是無垠的「瀚海」,還有迷人卻暗含危機的沙市蜃樓,更有千百年形成的雅丹地貌組成的迷宮;不知何時會出現的沙塵暴簡直就是來無影去無蹤的未知的殺手,午時超過七十度的地面炙烤和夜晚低至零下的冰冷,怎麼也感受不到「早穿棉午穿紗,抱着火爐吃西瓜」的詩意……這裏基本是生命的禁區。我們的祖先,在這曠無人煙的大地上,以怎樣的膽魄開闢了這樣的生命之路,又經歷了怎樣的艱辛和磨難?當然我們已經無法想像它曾經的模樣,只能從現在無盡的瀚海里感嘆大自然的神奇和威嚴。

有看官說了,這樣的道路1600年前肯定不是這樣的,至少環境要好很多,《西州圖經》不也只是說「有泉井咸苦,無草」,也不是現在這樣成了「無人區」吧。筆者當然贊同這樣的看法,但我們想要找的是那個「高梧/高桐」,這樣的大海道顯然不存在這樣的關隘之地。

那麼我們看另一條路:墨山國路。

說起墨山國路,首先要知道墨山國。

簡單說來,墨山國屬於所謂的西域三十六國之列。

墨山國,也就是山國或者山王國。《漢書·西域記》載「山國,王去長安七千一百七十里,戶四百五十,口五千,勝兵千人。輔國侯、左右將、左右都尉、譯長各一人。西至尉犁(即羅布淖爾)二百四十里,西北至焉耆百六十里,西至危須(和碩縣曲惠鄉政府所在地東約300米處)二百六十里,東南與鄯善、且末接。山出鐵,民山居,寄田糴谷於焉耆、危須。」

《漢書·西域傳》所載,其中有脫字之誤,且里程亦不確。新疆考古工作者在尉犁縣東部,乾草湖以西的蘇蓋提布拉克山谷中,發現一座古城,從這裏向北至焉耆,沿途有胡楊林帶和紅柳,溪水潺潺,風景十分優美,可稱為行旅佳道。經研究,認定這裏是古墨山國的故址。墨山國是西域三十六國之一,又在絲綢之路的西部咽喉之處。地處漢朝與游牧民族或東西方兩大勢力之間的夾縫中,欲求生存,難免東風來了歸於東風,西風來了又倒向西風,所以扮演受氣包的角色也就理所當然。這也是漢民族一直以來對於藩屬國管束不力的表現,也意味着不夠強大。漢時曾於此屯軍聚兵,震懾西域。這個營盤古城當是墨山國之路的南部起點。

魏晉之時以樓蘭(西域長史)、高昌(戊己校尉)和大煎都候故址(玉門關長吏)形成的不規則品字形佈局,扼守西域與中土的交通咽喉,上承東漢,下啟前涼。從這個品字佈局可以看出,戊己校尉(高昌)控守吐魯番盆地,阻擋天山北部游牧勢力的南侵,其軍事意義較為突出;西域都護府的樓蘭地處中西交通的十字路口,連接南北兩路的綠洲國家,其政治意義更為顯著;伊吾長史即玉門大護軍駐屯玉門關外,北接高昌,西通樓蘭,西南連通鄯善,乃是西域絲路東端的總樞紐。而樓蘭在這一戰略格局中的特殊地位,很大程度上就是它與高昌間的相互支持。而實現這一功能的,就是溝通高昌與樓蘭的墨山國之路。其南端為營盤與興地山谷之間的烽燧,這一帶的漢魏遺跡就是最堅強的證據;其北端就是漢魏的柳中(今鄯善縣魯克沁鎮)。由魯克沁出發,向南越庫魯克塔格進入羅布泊地區的道路就是名聞遐邇的墨山國之路。雖然由於自然環境的惡化,早已不能重現如漢魏時代的光景,甚至作為後人的我們現在都無法想像當時的景象。但自古以來,始終就是溝通羅布窪地與吐魯番盆地的捷徑。現代大比例尺地圖上,也標示出這條古道。清代及民國的有關材料里,稱這條道路為「吐魯番歧路」。迪坎則是大海道與墨山國之路分歧的地方,也就是說,從迪坎,這個魯克沁最南端的自然村,南向翻過庫魯克塔格山脈,進入羅布泊地區的道路為『墨山國之路』;而自迪坎向東南,穿越沙地,直達玉門關的道路則是凶名赫赫的『大海道』。

有人認為呂光東歸走的是大海道,如馮承鈞先生。如果是這樣,那麼高梧谷口就應在大海道的中間某處了。但是《北史·西域傳》對高昌國條描述大海道的情形載:「多沙磧,茫然無有蹊徑,欲往者尋其人畜骸骨而去。路中或聞歌哭聲,行人尋之,多致亡失,蓋魑魅魍魎也。」此時的大海道當然不會像現代這樣成了聞之色變的「無人區」,那個時候雖然有沙地,但也有泉水,但水量怕是不能供應大隊人馬,更不可能供應呂光那支龐大的軍隊,此其一。其二,如果把高梧安在大海道上,似乎也不符合楊翰語中所暗示的高梧谷口與伊吾關的距離。所以呂光大軍自高昌向敦煌,所走的路線是從漢魏的柳中(今鄯善縣魯克沁鎮),向南越庫魯克塔格入羅布泊地區的道路。即走墨山國之路,翻越庫魯克塔格之後,或循來路回玉門,或自樓蘭逕羅布泊北岸東至玉門。

呂光西征最後征服的是龜茲(今庫車),並在此受降西域各國,所以並未繼續西行。所以可知呂光東歸,只可能沿原路返回,不可能走南路。也即只能自龜茲沿銀山道經焉耆至高昌,然後折而向南沿墨山國之路,穿過庫魯克塔格山脈,沿庫魯克山脈南麓向東至樓蘭,沿樓蘭道逕玉門關,然後沿河西走廊東歸。因此,所謂高桐或高梧,包括伊吾關,都應在這條回歸線上,而且應處於某一個重要位置上。

說完了大海道和墨山國路,各位都應心中有了決斷。伊吾已定,說說高梧。

作為地名的高桐或高梧,所描述的都是生長良好的胡楊林帶或如梧桐之類的樹木。既然有樹木,那就不會是不毛之地,也必然有水草。現在沿墨山國之路從魯克沁(交城故城)西南行,至覺洛塔格山峽,到梧桐溝,三百多里之內,水草條件並不肥美。但1600年前呢?就算再不好,但比現在肯定要好得多。可以想像,那個時候的梧桐溝一帶實在是極好的行旅休整之地,而且既是山谷,則必有藏兵之處。如果在這裏設關卡,對於長途跋涉、人馬饑渴的軍隊來說,應當是相當有威脅的。楊翰本意,是請梁熙派遣軍隊到這裏駐守,既可威懾東歸的呂光,又可與高昌互為犄角,相互支援。既給自己壯膽,又擋住了呂光,最次也能合兵一處;只是擔心梁熙嫌路程太遠,且路途艱難,才又建議駐守伊吾關(筆者上文已經說明,伊吾關應為玉門大護軍的治所所在,伊吾關可能就是此地,也可能就是玉門關)。

在晉書中找不到高梧的詳細信息,但高梧在唐代可能還是一個重要地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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