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誅

赤誅

整個隊伍已經到達了極限,分下不少稀釋過的粥后,黃老爺領著眾人再次上路,隊伍拉得老長,而黃老爺心裡很清楚——此時此刻,每時每刻都有人倒下。

終點,依舊在遙遠的彼方。

現在唯一能支撐他們繼續走下去的,是因為范仙長還活著,范仙長所言的,位於南方的福地,是他們心底最後的防線。

可是……

黃老爺偷眼看著一旁被幾名壯漢抬著走的范道人,心裡愈發沉重了……因為對方的傷勢不僅沒有好轉,反而在不斷惡化。

隨處可見數百米巨木的死亡霧林之間,巨大的藤蔓等寄生類植物爬滿了巨木,並且相互纏繞,在樹冠和地面之間,形成了錯綜複雜的懸空路徑。

這些路徑大多十分寬敞,寬敞到四人抬著擔架,依舊能平穩的行進。

但是……這也讓隊伍不得不拉得老長,幾乎無法防備襲擊……

不,就算能組成陣型,他們也很難應對這片霧林之中的危險,經過數月的跋涉,他們已經連完好的柴刀都沒幾把了,能夠堅持到現在,只是因為人數足夠多,經得住損耗,僅此而已。

淡淡的薄霧阻隔了視線,這些薄霧或許對於修真者來說根本不存在,但是,對於他們這些普通人,眼前的薄霧,讓可見度不足百米。

他們行進的路上,不時可以聽見同伴的慘叫,或是激烈,或是沉悶,伴隨著獵手咀嚼骨頭的聲音,宛若是地獄行走於人間之上。

如果回頭,發現自己身後少了誰,那下一個消失的,說不定就是自己。

然而,即便是如此,他們還是只能前進。

當阿余飛到這些人附近的時候,珂芋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人間慘劇。

「這就是你說的——金丹真人奴役凡人?」

阿餘一時之間也有些卡殼,他完全沒想到,這個金丹真人居然這麼慘!

怎麼看都快死了!

而且這些凡人也不大像是來探路的,因為他們不僅拖家帶口,最好的武器居然是農具和砍刀,少有的武夫,更是連佩刀都滿是缺口或者乾脆斷了!

就算是炮灰,也是要資格的!

這樣的隊伍毫無意義,來霧林就是送菜的份,只會拖金丹真人後腿而已!還不如就金丹真人自個兒一個人來算了呢!

「我……我剛剛沒仔細看……」

阿余底氣一下就沒了,青鳥的神識並不弱,而沒發現這些人的異常,是因為他真的是懶得看,對人族生理性討厭到了一定程度。

「算了,不管怎麼說……」

珂芋加裝自己做了一個深呼吸,正想試著利用自己靈仙的身份做些什麼——她到了這裡就知道了,做為靈脈,實際上她是有很多「特權」的。

比如說,如果她以靈脈的方式,向這裡的生物傳達自己的想法,那麼它們多半會遵從,也就是建造一個臨時安全區,不過時間不會很長,她畢竟不是這裡的本土靈脈。

可是,就在此時——

阿余突然調頭,退後了一段距離。

「阿余?」

「噓——更多的修真者來了!」

珂芋想了想:「難道是終於來營救……」

話還沒說完,一道劈開霧氣的赤紅色劍芒自遠方而來,直接蒸發了數十棵巨木,順帶,也殺了不少人。

人們死去的靈魂在發出尖叫,然而這些靈魂沒有得到安息,被劍芒融化、蒸發。

赤誅!

因為通識,一個名字浮現到珂芋腦中。

「赤誅?」

「一把仙劍,是我仙族流傳下來的武器,」阿余說了這麼一句,然後想了想,又補充:「就是誅炎衛隊長佩戴的護身短劍。」

「誅炎衛隊長有很多嘛?」

「不多,也就百來個。」

然後珂芋就不說話了。

「總之,此地不宜久留,」阿余說,「我不想和修真者扯上關係。」

「呃……你該不會是打不過吧?」

阿余覺得自己身為王母娘娘座下信使的身份受到了挑戰。

「你可以懷疑我不是個可靠的前輩,」阿余咬牙切齒,「但是你不能懷疑咱做為信使的牌面!」

珂芋:……不是,戰鬥力和信使的牌面有什麼關係?一個送信的要那麼高戰鬥力幹嘛?

然而受到了刺激的阿余,此時此刻已經調轉了方向,筆直的沖向了事發地點。

「等……等一下!」

直接這樣衝過去你是要鬧哪樣啊!

看到熟悉的紅光從天而降,看到族人再次化為飛灰,黃老爺臉部的肌肉抖動了一下。

他停下了腳步,更多的人,不僅停下了腳步,更是直接一屁股坐下。

他們太累了,已經逃不動了。

如果說,逃不掉是註定的宿命,那麼,至少在最後的時光里,與僅存的家人、親友依偎在一起吧。

黃老爺子抬頭望向天空,空中有赤色的祥雲——在他們曾經生活的地方,這被認為是仙師帶來的祥瑞,昭示著接下來會有好運。

曾經,在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曾經翻出黃家的牆院,和小夥伴們一起追逐過天邊的祥雲,他們以為,只要抓到了祥雲,就能得到祥瑞,大家今年就都不用餓肚子了。

長大了才知道,他們不過是路邊的塵土,不知道哪天就會消失,根本沒有資格享受祥瑞這種奢侈品。

這樣想著,黃老爺子對著天空中的祥雲,不屑的吐了一口唾沫。

「抱歉了……黃老。」

黃老爺子扭頭,看到范仙長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擔架,被人攙扶著,勉強站立。

黃老爺子完全是下意識,想勸他趕緊回去躺著,可是轉念一想,這似乎沒啥意義,便沒吭氣。

「本座乃清羽門長老肖元,奉掌門之命,前來捉拿叛徒范和玉——孽徒,還不速速跪下謝罪!」

祥雲之中,五名修真者踩著飛劍現身,巨大的壓迫感讓這一帶的迷霧盡數消退。

而最大威壓集中在范和玉身上,無形的壓力,甚至讓他腳邊的塵土都在緩慢的被擠開。

范和玉臉上的肌肉抖動著、顫抖著,旁邊攙扶的人更加不堪,但是,即便他們因為受到威壓的餘波,不得不跪下身去,卻還是還是儘力撐著范道人,不讓他跪下來。

祥雲之上,長老肖元見范和玉在自己的威壓之下居然不跪,想起這孽徒平日里的種種,差點沒能維持上人的形象。

「孽徒!跪下!」

赤誅做為他佩劍多年,早以達到人劍合一的境界,此時稍微動動真火,話語之間,就帶上了赤誅那誅魂滅魄的可怕的凶氣。

范和玉嘴角溢出血絲,拼盡一切,才沒有跪下去。

見自己范和玉這樣油鹽不進、冥頑不靈的模樣,旁邊一名修真者厲聲道:「范和玉,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為了你這不孝孽徒,肖大長老放棄了去羽池接受清羽上人指點的機會,向掌門懇請赦免你的六大死罪!」

范和玉愣了愣,愕然望著雲端之上,那平時一直對自己不苟言笑的師傅,可他的傷勢太重,已經看不清師傅的臉了。

然而,他心中的感動,僅僅只停留了幾個呼吸的時間。

「掌門有言,只要你明白自己的罪責何在,表現懺悔之意,便可赦免你的一切罪過,不僅如此,你依舊是我清羽門的大司農!」

范和玉聞言只是苦笑,他勉力提氣,將聲音送到雲端之上:「何以為悔?」

「殺掉這些背叛的凡愚!」

說罷,這修真者又覺得范和玉太蠢了,他居然會做出帶著一群凡愚逃走,一頭扎進死亡霧林這種蠢事,生怕他不明白其中的利害,又補充了一句:「肖元長老特意為你準備了大青還丹!你的傷勢不成問題,不僅如此,若是機緣得當,修為還可寸進!」

范和玉嘲諷的笑了笑,若他是臨陣畏縮,苟且偷生之人,當初又怎麼帶著一群必死之人逃亡至此?

「那何以為罪?我范某人何罪之有!」

說罷,范和玉仰天長笑,隱有雷虎之音,只是,這很快讓他完全沒有穩定下來的傷勢惡化,最後,他只能勉強出聲,可這勉強說出的話語,卻帶著浩然正氣,響徹霧林——

「我無罪。」

黃老爺和其他人有些麻木的臉上,露出許些複雜的神色。

「范仙長,您已經為我等做得夠多了,既然您有這個機會……」

「黃老,別說了,是我害了你們……」

雲端之上,長老肖元近乎面無表情,他只是在令人壓抑的沉默之後,如是道:「孽徒,你可想清楚了,赤誅劍下無亡魂,但若是你親自動手,這些凡愚至少還有輪迴的機會!」

范和玉原本想要慷慨赴死的激情消退了。

而且這段話是神識漣漪傳遞過來的,其他人並未聽到。

此時此刻,距離對峙雙方10公里開外的樹冠之間,幾條寄生在巨木上藤蔓,突然活了過來,將阿余捆得嚴嚴實實,正是七十二仙術中的驅靈之術。

「後輩,進步很快嘛,」阿余說罷,身體突然變得虛幻,待到藤蔓穿過他的身體,阿余又重新凝實了身形,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樣,「不過呢,這點手段,對付一般小嘍嘍還湊合。」

「不敢當……總之,先等一下。」

「為什麼啊?其實咱真的不懼這點修為的練氣士,只是因為如果不小心留下了漏網之魚,將消息傳遞出去,那些自詡正道的大宗門會成群結隊的找麻煩而已!」

「不是,」珂芋解釋說,「我在清理場地。」

「……噯?」

「有了這邊的環境參照物,我也大致知道了,我那邊的環境,根本不適合普通人生存對吧?單是天材地寶遍地就要命了,從這些人吃個普通靈米都受不住的情況來看,如果我直接將他們移動到我家,肯定會瞬間去世……」

「等等,」阿余有些難以置信的望著她,「雖然我也覺得這些凡人很可憐,但你真的要救這些人?」

末了,還怕珂芋沒想到其中的利害,細細解釋。

「人這種生物是很麻煩的,如果你要罩他們,可不僅僅是他們會代代相傳,代代需要你庇護這點程度的事情,」阿余說,「如果讓他們知道你只是一條靈脈……你知道會發生什麼嘛?」

珂芋誠實的搖搖頭,此時此刻,她正在大力整頓一塊區域的靈氣平衡,臨時大氣層也在大力製作中。

她覺得這塊地是面向世界的門面,一定要好好雕琢、打理才行,不然等到這些人住進去了,她就不方便地動山搖的整頓地形了。

此刻,她覺得自己是個藝術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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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靈脈的養氣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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