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心則亂大司農

人群很快聚集起來，此時此刻，赤誅的劍芒已經開始黯淡，行走之間，人們驚嚇的感受到腳下巨木的顫動，越來越多的人回過味來，意識到如果劍芒消失，大家都要完。

阿余滿臉不開心的出現在這些人面前，引起一陣驚呼。

人類基本上是不可能看出鳥類的表情的，在他們眼中，面前的神鳥一身如夢似幻的青色羽毛，憑空出現，翅膀不見扇動，飄然而下。

原本應該千百年不動的巨木，突然冒出了一隻新芽，新芽抖了抖葉子，快速生長，綠色的嫩皮很快變暗，化為堅硬的樹皮。

幾乎是在一眨眼的時間，一株造型別緻的棲枝，彎著身子，恭迎阿余的到來。

阿余不想說話，翅膀一揮，一個少說可容納10個人並排行走的臨時穿界門出現，門后的風景，正是珂芋剛剛整理好的福地。

她移植了一些就近收集到的草籽和植被，讓福地看起來不那麼荒蕪，雖然大概會被看出，這些植物剛剛紮根不久吧，但是……

也沒什麼要緊的，她的情況，這些人遲早會知道一二。

范和玉一瞧，喜上眉梢。

這塊福地的靈氣十分精純，中正平和，僅從風吹來的氣息就知道，門后是毫無疑問的宜居地。

「您當真願意……將這般富饒的土地送給我們？」

「只是借給你們住，給你們種地，」珂芋說，「我可以給你們生存之本，做為交換，你們要用勞動交地租。」

聽到這話，眾人不禁鬆了口氣，顯然，等價交換的原則，讓眾人心裡更踏實一些。

范和玉再次謝過珂芋，強打精神，召集眾人，讓大家有序通過穿界門。

對於穿界門，柏溪城的百姓其實並不陌生，因為清羽門為了彰顯自身實力，在山門附近建立了一個巨大的穿界門，大老遠就能看見。

不過，經過穿界門，對於大多數鎮民來說，還是第一回，因為他們之中的多數人，都繳納不起使用穿界門的費用。

范和玉率先通過穿界門，因為即便對面是福地，普通人也可能無福消受，他先過來看看情況，至少能對可能的危險有所防範。

除了靈氣偏高，部分人可能會感覺有點頭暈之外，沒什麼大問題。

初步做出判斷之後，他對黃老爺子點了點頭，在兩名管事的指揮下，難民們帶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如魚貫入。

這是一片原生的，植被稀少，沒有被開發過的土地，范和玉吐納著平和的靈氣，感覺自己身上的傷勢等到了控制，本能的開始尋找宜居地點。

只是，神識一掃，他很快發現這塊福地有些詭異。

范和玉是大司農，也就是管理農業的總負責人，說到對土地的了解，在清羽門，他說第一，沒人敢認第二。

提到詭異之處，首先是雜草，這是南方常見的雜草，生命力很頑強，只需要一點陽光和雨水就能活，而它們的根系非常發達，可深入地底十米以下。

但是，眼前這些雜草的根系，深度都只有一米左右，而且……

范和玉拔出草根，發現根系嫩白髮亮，根筋圓白肥碩——從色澤上來說，這是剛生根沒幾天的草籽，才有的嫩白色澤，幾天之後，草根的表皮就會老化，變成褐色。

但是，從生長速度來說，幾天時間，草籽不可能長出這麼肥碩的根系。

還有就是樹木，其根系的形狀，與紮根的土地情況息息相關，比如說，如果樹木紮根於岩縫之間，或者泥土之下有岩層，根系的形狀堪稱群魔亂舞，屬於挖出來后往院子里一放，晚上起夜能嚇到自己的那種。

這些樹木根系正是群魔亂舞，什麼模樣的都有，可是，這些都是亂石都沒幾顆的鬆軟的泥土地啊！最多就是有些砂礫，樹木的根系，怎麼可能長成這般模樣？

而且除了幾種樹木和草之外，這裡的動物只有一些油鼠和昆蟲，其他都沒有，情況也是著實有些詭異。

更別提，整個福地的邊緣都被一層濃霧籠罩，根本看不到福地外邊的詭異了。

另外就是……

腳下的靈脈，居然是六邊形的？！

兩個六邊形圍成了龐大的靈脈網路，同時也是迷霧的邊界，范和玉一開始，根本沒認出這是靈脈！

因為在他的印象之中，靈脈也和樹根一樣，形狀生得很隨性，最多就是符合風水和龍脈走勢。

沒錯，這塊地，對於珂芋來說，只是兩個六邊形的大小，而她身上，還有幾千個六邊形。

就在范和玉驚疑不定，覺得此地還是不宜久留的時候，大部分難民已經通過了穿界門，來到了這片新天地。

待到所有人都過來之後，赤誅的劍芒已經出現了崩塌的跡象，一顆顆巨木不堪重負，緩慢的四分五裂，最後轟然倒塌，發出驚天巨響。

有那麼十幾息的時間，他們相互之間都聽不到對方的聲音，直到一切塵埃落定，他們才獃獃的望著穿界門之外，面目全非的一切。

黃老爺子好半天才回神：「上仙，老朽有一事相求……」

珂芋不甚在意的擺擺手：「這點小事，你們自己看著辦，穿界門會持續一段時間，用你們的演算法……大概一個半時辰。」

珂芋：咱還是更喜歡24小時制。

阿余依舊不想不說話，他微動翅膀，穿界門先是收縮成一個小黑點，再次開啟的時候，出口轉移到了地面上。

做完這些，阿余對被當成珍惜動物展覽毫無興趣，直接飛走了。

阿余翻了個白眼：「咱一傷員，還要給你開幾個時辰的門，你可真是體貼。」

「好啦好啦，是我不對，太心急了，」無處不在的珂芋聽到他的抱怨，靈觸指向一個方向，「我在那邊為你準備了一處療養地，要不要來？」

「算你還有點良心。」

珂芋毫無心理負擔，因為她早就搞明白了，穿界門的負擔之於青鳥，其實只有在開門和關門的時候才會產生消耗。

道理很簡單，類比來說，開穿界門，並非是強行撐著一扇大門，不讓它關閉，而是像在白紙上用鉛筆畫一扇大門。

顯而易見，畫完之後，大門並不會憑空消失，只有在橡皮擦擦去這扇門的時候，才要廢點功夫對吧？

青鳥和穿界門，是這麼個關係。

所以呢，讓阿余休息一會再徹底關閉這扇穿界門，其實於對方來說，是讓事情變得更輕鬆才對——如果不考慮阿余前輩的心情的話，是這樣的。

「我都和你說了，我可以把穿界門開在旁邊，先讓他們先脫離險境，然後觀察幾天，再決定要不要帶他們來這裡——對了，你該給這裡起個名字了。」

阿余說罷，也不管珂芋怎麼回應，突然閉上了眼睛，似乎在養神。

名字……

提到這個，珂芋愣了愣，這裡之前一直只有她一個人，也就沒有起名的必要，即便是後來捏了無數偃術人偶，也只是隨便起了幾個地名而已，這個星球，目前還沒有名字。

叫什麼好呢？

要簡短有力，要有內涵，要好聽，要符合核心價值觀……

此時此刻，阿余的內心——

「要死要死了！萬一珂芋問我起啥名字好怎麼辦？！老師講書的時候，我基本都在走神啊啊啊！就連畢業論文，我都是抄暗涵的……不知道暗涵這個書獃子，現在怎麼樣了……」

「不對！我現在擔心的不應該是這個，一會後輩真問起來怎麼辦？我好不容易才建立起來的形象啊啊啊！」

幸好珂芋沒想打擾養傷的阿余，自個兒在那瞎琢磨。

……

此處陽光宜人，溫度正好，靈氣中正和平。

怎麼想都不該只有這點植物和小動物——太稀疏了。

范和玉強撐著疲憊的神識，將眼前的一切與自己所知的情況一一作出對比，突然之間，他腦門見汗，似乎是聯想到了什麼非常糟糕的情況。

范和玉皺了皺眉頭，突然拱手：「上仙，您還在嗎？」

珂芋正在想名字的問題呢，聽到他的呼喚，愣了兩秒鐘，正想答應，但，她敏銳的讀到了一絲詭異的氣息，就沒有應聲。

在呼喚了幾聲之後，似乎是確定對方暫時離開了，范和玉招呼來黃老爺子和兩個管事，引動天地靈氣，布下了簡單的結界，然後說：「黃老，潘管事，茗管事，讓大家抓緊時間，再多休息一會。」

黃老爺子聽這開場白，皺了皺眉頭：「范仙長，您這是……」

「時間緊迫，我長話短說，我觀之此地詭異，似是福地，卻並非有福之相，與我所知的折福之地很像，加之這位上仙真身不明，此地不宜久留……」

「您是說，走為上策？」

「不錯，」范和玉按了按愈發鈍痛的額角，強打精神說，「讓大家休息半個時辰，然後咱們離開這裡，繼續趕路。」

「這……」

潘溫海為人正直，覺得這樣做，實在是有些忘恩負義。

「仙族前輩，確實有可能對我們報以善意，」范和玉說，「但是，在多數神話傳說中，仙族之於人族的善意，就像天氣那般喜怒無常，今天祂救我們，可能只是因為心情好，明天祂要我們死，可能只是早晨起床的時候，摔碎了一個杯子心情不好……」

范和玉一想到這裡，就感覺心底有些涼涼的，之前因為小時候的神話故事，對仙族的尊敬和憧憬，也淡去了不少，因為——一萬條人命，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然而，明明他是如此強調留在這裡的危險性，可是面前的三人，卻似乎有些無動於衷？

面對著似乎覺得自己應該反應激烈一些的范和玉，潘溫海上前一步，有些困惑的問：

「仙長，聽說仙族無比強大，所以，祂們完全沒有必要對我等一介凡人說謊，對嗎？」

「應該是？」

「那就沒問題啦，范仙長，」黃老爺子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我們決定在這裡住下……這段時間，真的承蒙您照顧啦，救命之恩，無以回報，至少，請接收我們的感謝……」

說著，三人就要跪下磕頭，范和玉趕忙將他們扶起，半是不解，半是憤怒的說：「你們怎麼能留在這裡，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仙族怎麼可能真心善待你們！別說是把你們當奴才使喚，煉魂、鼎爐，都是……」

黃老爺子嘆了口氣，如是說：「您剛才說的話，我們聽得很明白，但是……容老朽說句大白話，這有區別嘛？」

此話一出，范和玉心底的窩火，瞬間消隱無蹤。

他是關心則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