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憶往昔情(倒三)

第一百一十三章 憶往昔情(倒三)

師父?

素淡驚異的目光在二人間來回遊移,這一突發情況甚至讓他暫時忘記自己身上的刀傷之痛,素淡想,逸王的暗衛怎麼可能是睿王的師父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師父。」醒夜又朝暗衛隱走近了幾步。

暗衛隱出聲喝阻醒夜靠近的腳步,「住嘴。」看也不看醒夜,直勾勾地盯着太後身後的男子。

在暗衛隱的喝聲中,醒夜僵了步子,素淡沉了呼吸,甚至連一直笑得張揚的太后都斂起了笑意,而太後身邊的男子披着斗篷開始悶悶發笑,那種扯著嗓子的笑,尖銳而刺耳,讓人毛骨悚然。

笑罷后,男子朝暗衛隱抱拳問候道:「雲亭師兄,別來無恙啊?」

「你都沒死,我自然不能死啊。」暗衛隱半開玩笑的回道。

男子又詭異地笑了起來,「雲亭師兄還是一如既往的不給我面子呢。」始終縮在斗篷內的手搓著伸了出來,凸出的指節上套著一個發着藍光的寶石,男子摩挲著寶石冷冷道:「而且總是讓我在阿偌面前下不來台啊。」說着,還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看僵著臉的太后。

「少扯那些陳年往事,我今天來不是和你們敘舊的。」暗衛隱的軟劍直指男子。

「喔。」男子懶懶地張圓了嘴,忽而嘩啦的抖開斗篷,斗篷像巨翼鳥的翅膀一樣撲騰開來,「你兩個徒弟,一個已經葬身火海,一個無兵無權,你們難道還有勝算嗎?」

兩個徒弟?

一個已經葬身火海,莫非說得是夕拾?那麼另一個無兵無權,說得就是醒夜了?

素淡覺得突然出現的幾個人把原本就很複雜的局面搞得更加複雜了,素淡悄悄地靠近醒夜,小聲的問他,「喂,這人真是你師父?四弟也是他徒弟?這人到底是誰啊?」素淡腦子一團亂,問問題的時候也語無倫次起來。

醒夜邊注意著暗衛隱的一舉一動,邊把知道的事情說給素淡聽,「我其實不是十分肯定,因為他矇著面,我只是憑藉剛才他的招數和那把劍才斷定他是我師父的。」

「那你師父是誰啊?」

「柳葉劍水雲亭。」

「那是誰啊?」

「師父曾是父皇的暗衛。」

素淡好像聽到了什麼勁爆的消息,伸長脖子進一步問道:「那你怎麼認識父皇的暗衛的?」

「師父看我是個學武的材料,才私下教我武功的。」醒夜的解釋相當簡單。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啊?」

「小時候還在宮裏的時候。」

「那時候你不才七八歲嗎?」素淡若是沒記錯,他出宮的那年不到十歲,而他三弟應該是更小的年紀。

醒夜點點頭。

素淡又有疑惑了,一七八歲的孩子就算學武,那離開京城以後怎麼還能師父和劍招呢?他記憶力算很不錯的了,可他小時候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

「你七八歲難道就練就了絕世武功?」

醒夜搖搖頭道:「我離宮的時候師父只給了我劍譜和劍,平時是紫楓督促我練劍,而隔個一兩年師父會出現一次,然後指點一二再離開。」

對暗衛隱和醒夜的關係,素淡差不多理清楚了,但是暗衛隱和逸王的關係,他還是相當迷惑的。

「那你師父怎麼會成了四弟的暗衛?」

「這個……」醒夜思索了下,才答道:「我確實不知。」

現在的醒夜和素淡一樣,對暗衛隱和逸王的關係充滿了好奇,而在他們竊竊私語的時候,暗衛隱和斗篷男子也才從對峙中緩過來。

「神威,阿偌,只要你們現在收手,一切都還來得及。」這次暗衛隱的目光直落到太后的身上,起先犀利的眸光在落定之後也柔和了下來。

在外人看來,只簡單的眼神變化,就知道這二人必定是老熟人。

「三師兄,在棋局開始之後,就必須分出勝負。」太后的聲音平靜如水,靜得沒有任何波瀾,負手踱了幾步,甚為得意地道:「很顯然,勝負現在才要揭曉。」等踱到斗篷男子身前時,太后很肯定的補了一句,「最後的結局是,我們贏,你們輸。」

輕微地嘆息聲在寒風中遣散,暗衛隱低頭輕嘆道:「阿偌,你真以為你贏了嗎?」

「難道不是嗎?」對於暗衛隱的懷疑,太後有些惱羞成怒,放大了嗓門指著朝露宮的方向說道:「三師兄,你最為寶貝的弟子已經葬身火海了,你還有什麼資格跟我斗?」而後囂張地掃過在場的眾人,一指一指指過素淡、醒夜,「難道就憑他們嗎?」

「阿偌,當年你設計賜死蘭貴妃,罰得逸王守靈三月使他身染惡疾,又瓦解了淑妃的家族勢力,逼得睿王狼狽的逃回花都,把自己的兒子扶上皇位再把他變為手中玩弄操縱的傀儡,你終於站在了皇權之巔,得到了你夢寐以求的東西,然後,你就幸福了嗎?」暗衛隱平靜地陳述過往,平靜地久好像和舊人閑話家常一般。

太后聽着暗衛隱的話,看着眸色平靜的暗衛隱,就像看到一道清冷的光,裂成碎片的光扎進心坎,不知為何,這簡單的一個問題,竟會問得她不知所措,竟為讓她心口狠狠地揪緊了一把,帶着幾分傷和幾分痛。

身為丞相之女的她,從小就被父親和家族之人灌輸了這樣的思想,「阿偌,你以後會成為聖天朝的皇后,你手中緊握一國命脈,你這一生就是為皇權而生的,所以也必須為皇權而死,就算死,也要把權力牢牢握在手中,你挺清楚了嗎?你記牢了嗎?」

父親的聲音和噩夢一般,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出現在她的腦海里,逼得她想要逃,逼得她就快瘋了。

好在逃跑之前,好在瘋狂之前,父親把她送到一個名曰『暗花流』的地方,說是要她在那裏學習防身之術,不管去到那個素未聽說的地方目的是什麼,總好過整日關在家裏被一群人逼迫着、念叨著,所以在沒到暗花流之前,她就已經喜歡上了那個地方。

到了之後,更是被那裏明媚的春光和景色所吸引,待久了,她才慢慢知曉,這個地方看似不歸任何地方統轄,但實際上,這個地方是朝廷的秘密機構,自聖天朝誕生那一日起就已經存在了的機構,是專門服務於皇帝的機構,裏面有暗衛、有殺手、有消息通,甚至有監牢私刑場所,那時候她才明白,父親讓她來這裏,就是要告訴她,日後這裏總歸要歸她接管的,所以今早熟悉它並且學會怎麼運用它。

而在那之後,她又在這裏結識了四個人,一個便是三師兄水雲亭,一個便是號稱『葵』的四師兄月神威,前者是皇帝的貼身暗衛,從他那裏,她得知了很多關於皇帝的事情,通過他的描述她發現和了解到,那位素未謀面的皇帝夫君其實也不是那麼惹人討厭;而後面一位,則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殺手葵,在殺手排行榜排在第一的位置;另外兩個是大師兄鏡空明,那人是個瘋狂的藥劑師,因為瘋狂迷戀毒物致使他對權勢沒有半點興趣,在她到暗花流后沒多久就無故消失了;至於最後一個人,二師兄花無痕,是和大師兄一樣瘋狂的人,痴迷武功,這個人沒有無端消失,而是開創了一塊屬於自己的領地——清風谷,多半時間,他是留在谷里潛修的,所以到最後,她和三師兄、四師兄最為親近。

在暗花流的年歲,是她過得最快樂的時光,那裏有兩個疼愛她的師兄,還有很多一起戲耍的江湖朋友,在暗花流平淡的年歲中,淡得幾乎讓她忘了自己的宿命和使命。

再美好的光景也抵不住時間的流逝,一紙聖令,她披上鳳冠霞帔,成了坐擁中宮集權勢和富貴於一身的女人,皇帝也很疼愛她,一年後也為皇帝誕下了太子,她以為她的幸福日子就會按照這種軌跡延續下去,可是她錯了,錯得很徹底,她忘卻了她身在何處,她忘卻了她的丈夫是一國之主,一個接一個的女人開始和她分享丈夫,一個接一個的孩子開始和她的孩子搶奪父愛,結果是,她敗了,敗得很徹底,她失去了丈夫,她的孩子失去了父親。

那時候,她便暗暗告訴自己,失敗,一次足矣,此後,她要把失敗全部留給別人。

那時候,她才徹底醒悟,情和愛總會隨着時間的流逝和人的改變而消失變質,但是權力就不會。

那時候,她開始爭奪名利,她要把她輸掉的東西,用權力贏回來。

那時候,她確實贏了,把以往輸掉的東西全部贏回來了,奪取她全部寵愛的蘭貴妃被她三尺白綾賜死,皇帝曾經想改立為太子的逸王也被她折磨的不成人樣;那個被宮裏譽為第一美人的女人,再病死前被她剝奪了見兒子最後一面的機會,最美的女人一樣含恨而死;那個和她謊稱姐妹的淑妃,也被她幽禁在宮中,最後不得不自尋短見。

她勝了宮裏所有的女人,可她卻和那些女人一樣,失去了丈夫;她把那些女人的兒子都折磨地很慘,可她的兒子也變成了一副不堪地模樣,甚至比那些女人的兒子看上去還慘不忍睹;她成了整個王朝的主宰者,可她也變得孤零零一個人,站在皇極殿俯瞰宮景的時候,她每每回憶起的卻是和皇帝、兒子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美好日子,以及在暗花流度過地短暫而平淡的日子。

她的確不幸福,可她無法去承認。

她還有皇權,有皇權,也能幸福。

暗淡的天光照在太后的身上,彷彿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一片雪白的花瓣飄落在太后的臉頰,這樣寒徹骨的感覺是怎麼一回事?

是自己的心涼了?還是自己的眼淚?

「是雪啊——」太后伸手在臉頰上一抹,隨後恍惚的嗓音在靜謐的空氣中飄開,空洞的嗓音夾雜着化去犀利的柔和,讓人聽上去很不自然。

紛紛揚揚的雪花真的在御花園的天空之上飄揚起來。

大寒之日,果真下起了大雪。

站在御花園中的每一個人都不自覺地抬頭看向天空,那潔白的花瓣,正密集的往下旋落,一不小心就落到了人的眼睛裏,讓人在寒顫之下忍不住眨眼。

「阿偌,收手吧。」暗衛隱朝太後走去。

黑色的勁裝和白色的雪偏執的遇見,最後重疊在一起,像逃不開的宿命。

「收手?」太后在雪中恍惚失笑,「等他們都死了,本宮自然會收手。」一點相讓的意思都沒有。

「阿偌……」暗衛隱並未放棄。

「本宮這次一定要把他們都解決了,這樣本宮的皇兒就能永坐江山了。」太后抖了抖衣袖上的雪,轉身向斗篷男子下達最後一道命令,「葵,把他們都處理掉。」

葵皎潔一笑,垂首得令。

「這麼說,阿偌你連我們之間的舊情都要不念了嗎?」

「三師兄,當年先皇駕崩后,你選擇了去那兩個賤女人所生的孩兒身邊,那時候你就該有所覺悟,本宮必定不會輕饒於你的。」

「我只是遵照先皇的旨意行事而已。」

「先皇的旨意?」太後記得先皇駕崩后只留下一道聖旨,那就是讓太子繼位的旨意,她萬萬沒想到先皇還余留下其他旨意。

「先皇駕崩前,曾授予雲亭一道口諭,讓雲亭好好照看逸王和睿王,讓無痕好生侍奉碩王。」

太后眯緊了眼,水雲亭的話再次挑起了她的怒火,「難道一點都沒有提到本宮和皇帝嗎?」

水雲亭閉目沉思片刻,道:「先皇知道,四師弟一定會帶領整個暗花流都站在你這一邊的。」

「就因為這樣,就對本宮和皇帝隻字不提嗎?」太后犀利的眸子竄燒起火光。

水雲亭默默垂首。

太后踉蹌的晃着身子,死死地捂住心口,心口一陣一陣的絞痛,果然,到死先皇都未曾把她放在心裏,這一刻,她竟感到了一絲安慰。

「所以,本宮沒做錯,一點都沒有做錯。」太后揮舞着衣袖,試圖斬斷不停下落的雪花,那些阻礙她視線的雪花,「葵,你還在等什麼,快動手。」

嘩啦,黑色的斗篷被拋向空中,葵一身閃光的藍色衣袍早風雪中飄飛,在雪瓣旋落的花叢中顯得十分華麗和奪目,葵從腰間抽出一柄軟劍,劍身通體呈黑色,湛然如墨,鋒芒淬刃,實乃一柄絕世好劍。

嗖嗖,葵操劍而起,試舞了一番,劍停光斂,周身旋舞的花瓣皆被斬成兩半,與此同時,花叢中發出簇簇的聲響,嘩啦嘩啦,抖落的雪花下竄起幾隊黑衣人,個個黑衣蒙面,手持長刀。

「殺——」葵肅嘯的聲響,震徹了整座御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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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完結了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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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落醒花夢夕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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