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如果真像趙澤川說的那樣，有群女人哭著喊著要嫁給周臨蕭，喬言藝覺得，自己大概是個幫她們完成心愿的工具人。

一年前，她和周臨蕭相識兩周迅速閃婚。

沒有感情捆綁，這段婚姻源於家族利益下的各取所需。

夏花般絢爛的年紀，喬言藝沒料到會一手拿著大學畢業證，一手拿著結婚證，妥妥高效地將同齡人甩在身後。

人生贏家？領證當晚的家宴上，周臨蕭的姑姑是這麼恭喜她的。

聽起來好像也不是很慘，反而讓她有點小驕傲。

按理說新婚燕爾的小夫妻該花點時間好好培養親密度，但因為工作的關係，第二天一大早他們前後腳奔赴機場——喬言藝需要趕回劇組，周臨蕭也有梅登集團在巴黎的事務要處理。

之後的一年，喬言藝在劇組連軸轉，即便周臨蕭來到她拍戲所在的地方，他們都沒見面，更別說發消息噓寒問暖，如今，周臨蕭不知道她回到源江市，她也訝異於周臨蕭成了執掌整個奢侈品帝國的大BOSS。

呵，多麼濃郁的夫妻情。

公共盥洗區水池前，喬言藝將雙手伸向感應水龍頭，懊喪地嘆了口氣。

她須承認，自己在趙澤川面前裝了個大大的X，裝作胸有成竹離開包間只是內急想去趟洗手間而已。

周臨蕭，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在停車場，她很努力躲過和他正面碰撞，卻被趙澤川科普，不得不接受那驚人的信息量。

腦海里彷彿有顆巨大的玻璃球，上面印著周臨蕭冷傲孤高的臉，在她繃緊的弦上滾過來滾過去，沒半點消停的意思。

溫水成股流下，喬言藝彎腰，持續不斷潑向臉頰，默念：「符咒在手，天下我有，我要把你封印在深海地牢最底層，永世不見天日！滾蛋吧，臭流氓！」

好不容易將周臨蕭逐出腦海，喬言藝綳直身體，迷迷糊糊間有隻手遞上紙巾，她順勢接過擦拭臉上的水漬，眼前敞亮了，這才看見鏡中倒映出的身影。

寬鬆的淺灰色衛衣，額前綁著黑白相間的英文字母束髮帶，妥妥運動系大男孩。

喬言藝側過頭，覺得這人似乎有點眼熟，對方一開口，更加證實了她的猜想。

「言藝，真的是你。」

「李嘉睿？」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喬言藝將用過的紙巾揉成團丟進垃圾桶，再次從頭到腳打量李嘉睿，不自覺倒吸了口氣。

她對李嘉睿的印象停留在他滿頭金髮衝天的殺馬特時期，不僅造型獨樹一幟，整個人都顯得特別狂躁，她差點以為這人會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不過事實證明，她的擔心很多餘。

「老子也是人，不是家養小香豬，都二十一世紀了，還把老子綁來相親，老妹兒你說說看，這幫無良家長還是個人嗎？」

初次見面，喬言藝潸然淚下，激動握住李嘉睿的手：「大哥，明白人吶，我就喜歡你這種不拐彎抹角、直來直往的狂躁，面對黑暗勢力，我們不能退縮，要崛起，要奮鬥，要成為自己的主宰。」

基於對相親共同的抵觸，喬言藝和李嘉睿把飯局變成關於家長的吐槽大會。

「老子的夢想是創建一支橫掃全球的電競戰隊，結果老頭子非讓老子繼承他的破公司，坐辦公室有什麼好，等著發胖長痔瘡嗎？看看老頭子那肚子，跟個西瓜似的，吃得多還不運動，老子才不想跟他一樣。」

「我媽是個演員，所以希望我繼承她的演藝事業，我沒天賦她還數落我不夠努力，其實我只想安安靜靜當個攝影師。」

「現在的家長，都一個德行，老妹兒啊，下輩子我們重新投胎，做牛做馬也比做人強啊。」

「大哥，做牛做馬有您就行，我會在旁邊揮鞭子為您加油吶喊。」

……

去年相見恨晚后，喬言藝並沒有見過李嘉睿，不過她也沒說謊，他們的確成了朋友，逢年過年會在微信上展開一番問候。

如今，李嘉睿的黑色短髮看起來乾淨又清爽，說話也彬彬有禮，和之前的判若兩人。

本想裝裝正經人，誰知下一秒，李嘉睿就破了功，背靠洗手池滿臉哀怨：「老頭子請了他的合作夥伴，非要把老子拉出來，那幫老傢伙一個比一個愛裝模作樣，老子玩手機都快無聊死了，這才跑出來透透氣，老妹兒你呢？」

嗯，這才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李嘉睿。

喬言藝如實告知和朋友一起來的，瞅著鏡中的自己略微狼狽，妝花得沒眼看，打開單肩包取出口紅和粉餅，順便把最後一張簽名照送給李嘉睿。

李嘉睿十分仗義地表示會發動全部人脈為《魔境傳說》宣傳，喬言藝補完妝，感激涕零道：「李嘉睿，以後你就是我親大哥，有困難說一聲，我能做到絕對不會推辭。」

李嘉睿想了想，他現在就挺困難的，和喬言藝一塊回包廂的路上說：「咱倆上次見面不是約過一塊打撞球嗎？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正好我們包廂撞球桌閑置，再聽那幫老傢伙吹牛逼，老子耳朵都快長繭了。」

我們約過……嗎？喬言藝完全沒印象，不過這不重要，「你口中那幫老傢伙談正事，咱倆打撞球影響不太好吧？你爸認識我媽，他朝我媽告狀怎麼辦？」

「老頭子忙著籠絡姓周的，哪有空管我們。瞧你那沒出息的樣，老子記得你以前沒這麼慫啊。」李嘉睿學著喬言藝曾經的口吻說：「面對黑暗勢力，我們不能退縮，要崛起，要奮鬥，要成為自己的主宰。」

「……」活靈活現的語調讓喬言藝彷彿看到另一個自己。

李嘉睿以為她沒說話是在擔心老頭子告狀的事，支招道：「你就說知道老頭子在特地來打招呼，他肯定會覺得你是個懂事又有禮貌的好孩子，打完招呼老子再借口把你喊走，那幫老傢伙作為長輩，斷然不會和咱們一般見識，否則說出去不得讓別人笑掉大牙。」

「……」還真是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打一場小小的撞球而已，你剛剛還說能做到絕不會推辭，不會現在就想反悔吧？」

「那當然……不會啊。」

既然李嘉睿答應幫《魔境傳說》宣傳，歸根到底欠他個人情，喬言藝比了個OK的手勢。

可是奇怪了，為什麼她的右眼皮一直在跳？

大概昨晚沒睡好吧，喬言藝安慰自己。

二十層的走廊寬闊而靜謐，身著燕尾服的侍者見客人經過，紛紛彎腰行鞠躬禮。

暖黃的燈光散落在大理石地面上，耳邊是舒緩的輕音樂，喬言藝整個人都放鬆下來，過會見到諸位長輩一定會將懂事和禮貌發揮極致。

說起來，鉑樂的包廂按照樓層劃分成不同的等級，二十層也是最頂層，整層八間房都是享有最高待遇的超豪華VIP，每間都有不同的主題風格和室內陳設。

比如趙澤川定的那間在走廊盡頭，復古風，內有小型舞池和KTV，而李嘉睿他們的有撞球桌，喬言藝盲猜應該走的是現代風。

右眼皮依然狂跳不止，越往前走越有種窒息感。

李嘉睿驀地停下腳步，喬言藝也跟著停下來。

等等，要不要這麼巧？

「你剛剛說什麼來著，你爸忙著籠絡誰？」喬言藝忽然想起這茬。

「那個姓周的呀。」

「哪個姓周的？」

「梅登總裁周臨蕭啊。」

本以為看不見趙澤川萬事大吉，現在李嘉睿狂浪的笑聲回蕩在走廊里，喬言藝只覺得周圍空氣涼颼颼的，瞬間打起退堂鼓，雖然覺得自己這麼做不厚道，但為了避免和周臨蕭正面相撞，豁出去了！

喬言藝滿臉堆笑，指著李嘉睿抱在懷裡的簽名照說：「那個還我。」

你還我我就能收回我的話就不用陪你打撞球更加不用看見周臨蕭了。

她自認為非常虔誠，一般人根本不會拒絕，可李嘉睿不是一般人啊，理所當然地說：「送老子禮物哪有要回的道理。」

你不還我我就要搶了！

李嘉睿轉身推開包廂門，邊往裡走邊扯著嗓子大喊：「爸，言藝來看你了。」

「……」

餘音在耳，喬言藝腳底如同纏著千金玄鐵，進去也不是，掉頭跑也不是。

不用緊張，打個招呼而已，先不說裡面人不知道她和周臨蕭的關係，一年沒見，說不定周臨蕭本人都把她忘得一乾二淨，既然如此，慌什麼？

人都來了又被李嘉睿賣得渣都不剩，不過去不是等著讓大家看笑話嗎？

喬言藝做好心理建樹，淡定自若走進去。

沙發上坐著約莫八/九個男人，而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處於中間位置，使得他如眾星拱月般，成為當之無愧的焦點。

或許是年紀與身旁人格格不入，或許是怕什麼偏偏來什麼，種種理由使得喬言藝一眼便看見了他。

所以，李嘉睿口中「那幫老傢伙」也包括他咯？

儘管在娛樂圈待久了，審美變得苛刻，喬言藝也不得不承認，周臨蕭握著香檳杯的姿勢很帥，帶著幾分清雅絕塵的氣質。

他抬眸，似乎也看見了她，神色平靜，無波無瀾。

沒有意外，也沒有驚喜，亦或在思考這個女人是誰。

「爸，言藝知道你在，特地過來打聲招呼。」

明明是你安排我過來打招呼的。

李嘉睿的聲音打斷喬言藝的思緒，她收回視線和李總四目相對：「李叔叔，好久不見,貿然前來多有打擾，還望各位叔叔伯伯見諒。」

長得乖巧嘴巴還甜，大概除了自己爸媽，喬言藝和長輩溝通向來毫無壓力。

見她來了，李總樂呵呵地起身，李嘉睿口中像西瓜似的肚子在喬言藝眼前晃啊晃。

喬言藝站在沙發一側，李總上前拍拍她的肩膀，眼神慈祥：「不打擾不打擾，在座的叔叔伯伯都是自己人，聽你媽媽說你馬上有部新戲要上了，叫什麼名字來了？」

喬言藝還沒有開口，李嘉睿指著簽名照上的書法字體把名字報出來，然後炫耀道：「這是言藝特地送我的簽名照，既然只有我有，那我就大方貢獻出來給你們欣賞，請相互傳閱。」

喬言藝：？？？

這個李嘉睿，雖然在長輩面前用語變文明了，怎麼操作卻變得騷起來了？

沒什麼，就當為新劇拋頭顱灑熱血，你們看，你們盡情看，whocare？

尤其是你，周臨蕭。

這邊李嘉睿把簽名照放在茶几上被人拿起，另一邊李總也十分熱情地向喬言藝介紹在場眾人。

為了把自己乖巧懂事又聽話的人設發揮到極致，喬言藝很有禮貌向他們展開問候，換句話說，是窮極畢生功力拍彩虹屁。

「王叔叔氣質出眾，一看就是位天生的藝術家，您的書畫大作改日我定要好好瞻仰。」

「張伯伯居然出過詩集，好厲害啊，如果您不經商，必能成為舉世矚目的大文豪。」

「劉叔叔既會彈鋼琴，又會拉小提琴，連單簧管也不在話下，真是太令人崇拜了，有沒有考慮過開場個人音樂會？」

「……」

天下竟然有如此擅長溜須拍馬之人，道行比那幫老傢伙都深，李嘉睿目瞪口呆，本以為喬言藝是位青銅，沒想到竟然是王者啊。

接著，李總帶喬言藝來到周臨蕭面前。

「這位是梅登的周總，雖然只比你大六七歲，不過他十年前就在國外投資公司了，不像李嘉睿那臭小子好吃懶做又不學無術，養他還不如養頭小香豬。」

老頭子胳膊肘往外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李嘉睿玩著手機遊戲默默翻了個白眼，懶得計較，不過他倒是很想聽聽喬言藝能把玉樹臨風的周總吹出什麼花來。

喬言藝同情李嘉睿三秒，注視周臨蕭：「周叔……周哥哥好。」

差點亂了輩分，幸好她練就了無敵的應變能力。

李嘉睿茫然了：老子小本本都打開了你就讓我聽這個，這麼草率嗎？

喬言藝今年二十三，確切地來說，周臨蕭比她大六歲。

如果說三歲一代溝，那麼她和周臨蕭之間隔著兩個代溝。

兩個代溝意味著，她絕對不會把彩虹屁浪費在他身上。

周臨蕭放下手中的香檳杯，接過身旁人遞來的簽名照，捏在手指尖掃了眼，抬起頭。

空氣凝結，時鐘像被按下了暫停鍵。

喬言藝和周臨蕭面面相覷。

男人面無表情，眼神深邃又淡漠；他的五官很精緻，臉部輪廓在暖白燈光下分外明晰。

喬言藝心想，我們演技派，要的是面對任何人都有泰然自若的意志力，你不說話，我就陪你耗，時間大把大把的，誰怕誰啊。

半晌，周臨蕭低沉清冷的回應飄到喬言藝耳朵里。

「喬小姐有意為新劇攢人品，是否應該一視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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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虹屁一級選手喬妹：想讓我一視同仁你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