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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因為失去了寵君之嗣,厲朝霰伺候筆墨時,洪熙帝除了專註政務,很少抬頭,也異常沉默。

厲朝霰在茶水間稍歇的時候,見四下無人,猶豫再三,從袖袋中取出他學著洪熙帝所畫的梅花畫成的小書籤,他心思巧用,將數張薄宣一層層細緻地漿在一起,雖還是薄薄一片,卻不會輕易彎折,沿梅樹剪開,並不規則,卻別有趣味,稚拙的墨梅上細緻蒙一層明紙,更生幾分隔雪看花的意蘊,他正小心地順著系在上頭的梅紅色的綹子,忽然聽見有人道:「送給她吧。」

厲朝霰驀然抬頭,只見一個穿深綠色繁綉迎春花朵宮裝的男子靠在門框上,他身高中等卻勻稱,是勤快人的體態,相貌平平,卻有一雙很明亮的眼睛,笑嘻嘻地瞧著厲朝霰,又道:「陛下看身邊的奴才,跟看更漏架子沒什麼區別,只要事做得一絲不苟,心是忠心的,長得是圓是扁、是不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都不要緊,含章殿的奴才不必說,都是宮玶給她一個一個精心準備的,只有你,是她親自從外頭要進來的,從別人那裡要來的,還是從皇後主子身邊要過來的。她對你什麼心思,忙著斗的那些注意不到,眼界窄的那些看不出來,甚至她自己也未必知道,但我想著,總歸是不一樣的吧。」

厲朝霰想起洪熙帝說過的,那第三個十分話嘮的司墨,起身輕輕行了一禮,道:「言尚侍。」

言攸笑出兩排白亮的牙齒,道:「厲司墨。」

厲朝霰輕輕將書籤收入袖袋,狀似無事地道:「這壺煮的是尋常花茶,言尚侍是用紅茶,還是綠茶?」

「我不是什麼風雅人,隨便什麼能解渴的,只管倒一杯給我就是。」言攸笑著坐在厲朝霰對面,然而顯然並沒有被厲朝霰的話術轉移了注意,向著厲朝霰的袖袋抬了抬下頜,「我做過她的司墨,她喜歡梅花,一年裡總要花上個幾十幅,這般練出來的筆觸,不是輕易模仿得來的。你既有意,不如就順水推舟。」

厲朝霰捏住袖口,片刻,道:「她才失子。」

言攸抬眸看他一眼,道:「你…罷了。」說著隨手掀開厲朝霰沏的那隻茶壺,芬芳茶霧蒸騰,言攸隨意一嗅,而後不禁失笑,「這天氣都寒起來了,你還用雪水沏梅花?唉…你可真是。這東西我這把身子骨可喝不起。你瞧著,也不像體熱的人,唉…我還是翻點百瑞香喝喝。」

厲朝霰微微窘迫,垂首一禮便要匆匆離去,言攸卻伸手抓住了厲朝霰的手臂,厲朝霰低頭看他,只見他面上雲淡風輕:「你若不想當面給,遺失在她案上就是。她不喜歡旁人用這手段,但你若用出來,她未必覺得是手段。你即便不為自己打算,只想想,她近些日子確然難過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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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天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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