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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薔受封才人,是有正經冊封禮的,有夏皇后扶持,司禮監倒也還算盡心,歌舞行宴,也熱鬧了半日,洪熙帝為給肖才人面子,還專程出席了一會兒,可羨慕壞了前去拜賀的幾個位分低微的才人承衣。

眼看著天氣漸涼,時節將要入秋,洪熙帝向來孝順,便為重陽家宴上向甘太后獻禮準備起來,也不知她怎樣想的,竟決心要親手寫上一百個壽字奉上一幅百壽圖,這下便大大加重了厲朝霰的差事,首先就是擇墨選紙,累得厲朝霰常常要趁洪熙帝不在時往掖庭司跑。

許是因此,想要和他遇見並不難。

鶯哥,如今的柳承衣,一襲七成新鵝黃菱紗袍子,頂著蕭蕭秋風站在含章殿外不遠處的青石宮道上,玉首輕揚,遙遙望著宴會歌舞聲傳來的方向。發覺厲朝霰來了,他露出一個略顯蒼白的微笑,道:「朝霰哥哥。」

厲朝霰微微屈膝,道:「柳承衣。」

柳承衣笑容微微一僵,道:「哥哥如今怎麼這般生分,不喚我鶯哥了?」

「小主有承衣刀人的名分在,與奴才身份有別,奴才不敢冒犯。」厲朝霰淡淡說道。

柳承衣自嘲一笑,道:「承衣刀人。我這個承衣刀人處境多艱難,別人不知,哥哥豈能不知,修華主子要我與肖才人爭寵,可我怎爭得過他,修華主子自己根基尚不穩,皇後為難我,他也是見而不救的。」

他說這話,其實厲朝霰在御前也有所耳聞。夏皇后自嫁與洪熙帝,外有顯赫家族,內持正室身份,既有權勢的裡子,又有寵愛的面子,沒有什麼足以成為他的顧慮,區區一個柳承衣,一個叛主的奴才,宮中上下都看他不起,夏皇后沒少下手整治他,例如接下來的重陽佳節,夏皇后便令魏修華、夏充容、肖才人和柳承衣等人抄寫《孝經》,魏修華有孕、肖才人還要為他爭寵,不過抄一遍了事,柳承衣來來回回抄了幾遍,夏皇后都是不滿意,然而其實柳承衣自己也清楚,以他的身份抄寫的《孝經》,根本送不到甘太後面前。

厲朝霰冷默不語,柳承衣快步走到他面前,殷殷道:「哥哥,求你幫幫我。我知道你已經得罪了皇后,眼下宮中能庇佑你的,就只有修華主子了,我知道你是最有本事的,你幫我把肖才人壓下去,不論你要什麼…」

他說著,一雙大眼睛緊密地觀察著厲朝霰的反應,見厲朝霰無動於衷,忽然一把抓住厲朝霰的手,塞了一塊稜角凹凸的東西在厲朝霰手裡,迎著厲朝霰抬起的平淡目光道:「皇后心高氣傲,從未了解過我們這些奴才,修華主子自恃聰明,也以為可以把你拿捏在手心,只有我,我與你朝夕相處,觀察你一言一行,朝霰哥哥,這宮中最了解你的人是我。我知道,你早知道皇後身邊不能長待,卻也不想幫著修華主子害了皇后的龍胎,所以,你要故意搞砸皇后的生日宴,想要在皇后的孕期被皇后疏遠。你認得這東西罷?這是觀星監即將獻上的算星盤的碎片,即便當日修華主子沒有爆出身孕,你也會因算星盤碎裂被皇后降職貶斥。」

厲朝霰展開手掌,看了看那塊猶帶描金的木盤碎片,淡淡道:「觀星監向來保存這等貴重吉祥的星盤,任誰去查,自在那裡,你給我的這一塊,什麼都不是。」

「是,觀星監本就是皇后的爪牙,自然不敢說為皇后腹中皇嗣測算的星盤碎了,自會悄悄補上一個。」柳承衣冷笑道,「你這般折騰,直接將皇后腹中皇嗣貴不可言的名頭折騰沒了,除了讓皇后恨你,又有什麼好處?」

「鶯哥。」厲朝霰淡淡道,柳承衣冷不丁聽見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渾身一震,「與其和我在這裡分辯,不如好好準備重陽獻禮。陛下重孝,若你贈禮能哄得甘太后開心,想必陛下會對你另眼相看的。」

柳承衣抿緊嘴唇,眼中劃過一絲狠絕,破禮屈膝向著厲朝霰一禮,轉身快步離去。

「鶯哥。」厲朝霰輕輕道,柳承衣腳步一頓,側過臉來,卻沒有回頭,發簪上垂下素金流蘇,爍爍閃閃地,一片金亮,卻教人看不清他的面容,「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了,不要再來找我。」

柳承衣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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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天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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