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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朝霰默默跟著宮玶往外走,走出去一段,宮玶側過身來,輕輕道:「你別擔心,不是真的讓你去宮正司,陛下知道你在皇後主子身邊怕是不會好過了,令我在含章殿給你尋了一個司墨的差事,雖然比不得尚侍風光,但常在御前。」

厲朝霰倏然抬頭,卻只望見宮玶沉靜低垂的眼帘,他薄唇微微發顫,緊抿片刻,方道:「陛下知道…」

宮玶道:「並未。陛下對你,只是起了幾分憐惜之心,這於陛下,倒是十分難得的。既然陛下有意給你這個差事,你就受著,也未必…也未必就不是好事。」

厲朝霰微微苦笑,垂首間卻扯動背上傷口,表情微微一皺,宮玶瞧出來,道:「你身上有傷?我先送你去杏林樓罷。」

厲朝霰搖首道:「只是外傷,不必麻煩了。」

宮玶猶豫片刻,道:「這樣,你隨我到阿撫那裡去,教他幫你處置一下。」

從前厲朝霰受罰有傷,都是鶯哥幫著處置,今日傷在後背,他自己的確不方便處理,他雖不知道阿撫是誰,只是聽宮玶這樣說,倒也覺得可以,便點頭應了,到了才發現,竟還是到了宮正司,且是宮正司的幽室。

宮正司對於宮人來說是個可怕的地方,犯錯的宮人大多被送至此依宮規懲處,而後雖說是應當另外分配差事,然而大多並不得再分配什麼好差事,便是做些人下人的事情,而幽室更是這宮正司中的可怕之地,家族獲罪、沒為宮奴的,便是幽閉於此地。

宮玶帶著厲朝霰到了一處小房,輕輕叩了叩門,片刻門開,怯怯露出半張五官極為柔和的臉,見是宮玶,方微微一笑,道:「大人怎麼這時候來了!」

門開,只見是個二十來歲的男子,穿著件質地粗糙卻很乾凈的藍布衫,長發梳得一絲不苟,用根光滑素雅的烏木簪子束著,幽室不向陽,夏日裡卻恰好避過了刺眼的陽光,只剩些溫和的光亮,照出那男子溫柔可親的相貌,如同水波中一枝帶露的百合。他倒也不算長得格外出眾,只是長相這樣溫柔的人,厲朝霰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宮玶看一眼厲朝霰,略帶羞赧地道:「阿撫。」

這位名叫阿撫的男子性子果真與他的長相一般溫柔,且他屋子裡有從前宮玶留給他的傷葯,宮玶等在帘子外頭,阿撫便給厲朝霰上藥。

阿撫瞧見厲朝霰的後背,卻是微微一愣。

要說,那倒是很漂亮的一幅背,略嫌清瘦蒼白,但修長優美,然而上頭不乏暗棕淺白的舊傷,幾條紅腫青紫橫在上頭,顯得格外可惜。

「看大人服色,是品級很高的宮官呢,怎麼也教主子這樣苛待了。」阿撫用藥膏沾過厲朝霰的傷痕,略帶心疼地道,「這要到二十五歲,放出宮去,外頭的媒公看了,怕是不好說親。」

二十五歲。又是二十五歲。

宮內男子的期待,總是這個二十五歲,然而於厲朝霰,這卻無疑只是一個噩夢般的年歲。

「阿撫。」宮玶輕聲打斷。

阿撫亦覺失言,厲朝霰卻道:「我不出宮的,不要緊的。」

他輕輕歪頭,青色的髮絲自他肩上滑落,散在阿撫幾乎要褪盡顏色的紅枕上,許是因為阿撫的手太過溫柔,讓他久違地想要開口,他攤開手掌,掌心的珍珠像是一滴晶瑩的淚:「我是禹州人,幼時家裡發了大水,娘爹將我放在家裡的大木桶里,全家便只活了我一個。後來,那年還是皇女的陛下,提請先帝將無依無靠的幼女收為軍士,幼子收為宮人,才算撿回一條命。我左不過孤身一人,在哪裡不是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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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天曉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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