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生之年

餘生之年

白輕塵和明鏡穿過幻象屏障,小心翼翼的走近洞去,待兩人的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才又開始慢慢前行。

山洞看起來並不太深,沒走幾步,裏面的空間就變得很大了。

白輕塵藉著洞外透進來微弱的光,仔細打量這洞內的情況。

「你……怎麼會在這兒?」這時,一道微弱的聲音從一個極不顯眼的角落裏傳來,若不仔細辨認的話,根本看不出那裏還躺了一個人。

白輕塵循着聲音定睛看去,只這一眼就讓他的心狠狠的一抽,像是被人拽住了,往上使勁的提了一把。

只見此人身着一身黑衣,身上的布料應該是被血液浸染過又再幹掉,布料被僵成了一塊塊硬硬的感覺。他頭髮蓬亂,上面還粘了不少草沫碎屑。鬍子應該是很久沒有修過了,亂蓬蓬的,上面也和頭髮一般,沾了不少草沫碎屑。

他正無力的倒在角落裏,連說話似乎都很吃力,胸口在劇烈的起伏着,應該剛才說話,消耗了不少體力。

但即便是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白輕塵還是一眼認出了他來。

「浮……」一個浮字才剛出口。

「你不是應該死了嗎,你為什麼還活着?」那個黑影再次說道。

白輕塵一聽,便收住了口,這不是他的浮生,這是巫乘風!準確的說來,這應該是那個壞的巫乘風。

白輕塵沒有答覆巫乘風的打算,為什麼現在是巫乘風在跟他說話,他的浮生呢?不,他一定要喚醒他的浮生。

「浮生?浮生你快醒醒,我來看你了!你快醒來看看我是誰?浮生,浮生在嗎?」白輕塵答非所問的對着那黑衣人喊道。

「哼……」巫乘風嗤笑道,「別費力氣了,他醒不過來的。既然你沒死成,那就等我休息夠了,再送你去見他。」

白輕塵完全不管巫乘風在說什麼,他回頭看了眼明鏡,跟明鏡求證。

明鏡自信的跟他點點頭,意思是他還能感知到浮生的氣息,浮生應該是暫時性的沉睡過去了,只要白輕塵不放棄的繼續呼叫,一定能把他喚醒的。

白輕塵得到了明鏡的保證,心裏又多了幾分底氣,便大聲的對着黑衣人繼續喊道:「浮生,浮生快醒醒,我是輕塵啊。我爬山涉水的走了好遠好遠的路,終於找到你了。你不要讓我失望啊,你趕緊睜開眼睛看看我,難道你不想我嗎?」

巫乘風雖然狼狽,但仍然勉強撐起自己的上半身,一臉邪魅的看着白輕塵,似在嘲笑白輕塵在做無用功。

巫乘風用小手指掏掏自己的耳朵,「你別再喊了,吵死了,你再喊也是沒用的……」突然他的瞳孔一震,接着黑衣人的整個氣場發生了變化。

「輕……輕塵,真的是你嗎?」黑衣人的嘴裏艱難的吐出一句話。

「浮生?浮生你醒了嗎?」白輕塵高興,想要跑上去抱他。

「別,別過來!」浮生連忙制止住白輕塵,白輕塵馬上停住了腳步。

「我……我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我怕他醒來,會……對你不利……」浮生艱難的解釋著。

白輕塵喊著淚,點頭:「好,我聽你的……我不過去……」

浮生露出了欣慰的笑,「輕塵,我……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沒想到,你竟然來找我了。他說……他說你已經死了,我壓根就不信……我知道,你不會輕易死去的,因為你捨不得留我獨活,對不對?」

白輕塵流着淚拚命點頭,而心裏則內疚不已。他之前怎麼會有放棄來找浮生的念頭?浮生這麼頑命的與巫乘風博弈,就是因為他深信,自己不會放棄他。看來浮生對自己的感情,並不是他以為的利用而已。浮生比他想像的,要更加愛他!他實在是……太對不起浮生了……

「浮生,你如今已看到了我,我來給你加油打氣來了,你一定會堅持下來的對不對?只要你把這關闖過,我們倆以後就可以雙宿雙飛,一起去做我們以前所有想要去做,卻未完成的那些事。你說好不好?」

浮生笑着點點頭,眼裏充滿了憧憬。

但只一瞬,浮生身上的氣場又變了,「想雙宿雙飛,簡直白日做夢!」

然後,白輕塵和明鏡就看到了一幕奇怪的景象,黑衣人自己跟自己打起來了。

他一會兒自己掐著自己的脖子,一會兒又自己往自己的腹部狠狠來上一拳,一會兒在地上翻滾,一會兒又飛到洞壁上再彈下來。

白輕塵和明鏡只能在一旁着急的看着,想幫又不知道該從哪兒下手,從何幫起。

終於,黑衣人的身體被抵在了洞壁上,自己的手抓着自己的頭往後瘋狂的撞擊著,嘴裏還說着惡狠狠的話:「我讓你雙宿雙飛,我倒要看你怎麼雙宿雙飛?」

白輕塵見這情勢不好,着急的喊道:「浮生,振作起來,振作起來啊,反擊他,快反擊他!」

「輕塵……我可能不行了!我拖住他,你趕緊離開,我怕他吞噬了我以後,會對你不利,你快走……快走!」浮生的聲音,又艱難的傳來。

「不,浮生,我不會走的,我不能離開你。如果你走了,我也不願獨活。到時候要殺要剮就任由他吧,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你,在乎的是你還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別這樣……輕塵,我當初名為救你實為救自己,這一千年你不過是被我利用來為自己恕罪的工具而已,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的,你趕緊走吧!快走!」

「浮生,過往的種種我已全都知曉了。不管你當初的初心是什麼,但你護着我的心從未假過,我相信你對我的感情一直都是真誠的。我愛你,浮生,很愛很愛。如果曾經我倆的情都不算愛的話,等這場仗打完,我倆再重新愛過好不好?!」

「你真傻……」浮生不再說話了,他為了白輕塵這幾句話,又努力集中精力將身上的力量再度爆發,但沒堅持多久,很快又被巫乘風給壓制了下來。

「輕塵,對不起……我可能真的不行了……」靠在牆上的黑衣人,頭上血流如注的往下流着,眼睛也不自控的往上翻著,情勢看起來非常糟糕。

「不,我不要!」白輕塵已顧不得太多,趕緊沖了上去,一把抱住黑衣人。

明鏡見情勢不妙,也趕緊就地打坐,閉目誦經,念着他熟的不能再熟的護魂經咒。

白輕塵手上的金色藤蔓再次長了出來,他將白輕塵與黑衣人緊緊捆綁在了一起。

黑衣人體內的心臟感知到了白輕塵,頓時金光大作,剛才還在翻著白眼的雙目,慢慢的正常了下來。

白輕塵因為心臟共通的原因,馬上切身體會了浮生身上的疼痛。現在巫乘風帶給浮生的所有攻擊,白輕塵都能同步感受到,那種痛,真的是常人很難承受的,所以浮生能堅持到現在,真的真的太不容易。

巫乘風的攻擊一道比一道強,他似乎已處在了瘋狂的邊緣,好像不拆散他們誓不罷休。

金色藤蔓的前端,忽然伸進了白輕塵的貼身內包里,白輕塵不知道它要做什麼,緊接着他看見涅槃之火被藤蔓勾了出來……

「不,不要!」白輕塵還沒來得及喊出口,涅槃之火便從爐鼎內飛了出來,將他和浮生的身體一起燃燒了起來。

白輕塵聽到了極其慘烈的叫聲,但是他很奇怪,自己身上為何不疼?

他發現自己不疼的原因,是因為這金色藤蔓,因為素簡當初是以自己作為燃料將白輕塵煉魂重生的,所以這個藤條是經歷過涅槃之火考驗的,它可以對白輕塵的身體給予最有效的保護。

但是黑衣人的慘叫,叫得白輕塵的心都碎了,他知道巫乘風和浮生本是一體的,如果巫乘風受不了,那麼浮生也肯定受不了。

就在白輕塵緊緊抱着黑衣人不知所措時,他隱隱聽見自己的耳邊傳來浮生的聲音:「不要擔心,我沒事。有明鏡念經護着我的魂體,你的心臟也在保護着我肉身,它是精石之心,它受得住涅槃之火的炙烤。」

白輕塵驚訝的抬頭看向黑衣人,果然,原本被燒得面目猙獰的巫乘風,向自己露出一個寬慰的笑。白輕塵含淚點點頭,將他抱得更緊了。

涅槃之火不知道燒了多久,白輕塵重生的身體里,有龍衣、狐尾和鳳凰淚都是當初素簡從另一位身上私留下來的一部分。現在兩人合體,再被涅槃之火炙烤,身心都又再次緊密聯繫起來了。他倆誰也沒有注意到,那逐月令又再次分裂成了兩半,分別進入了兩人的身體。

而一直發出慘叫的巫乘風,慢慢變得氣游若絲,直到最後完全沒有了聲音。

等洞內的一切都慢慢的安靜下來,浮生的心臟部位金光一閃,只見一道金光直接擊向涅槃之火。白輕塵和浮生清晰的聽見「咔嚓」一聲,一顆金色的石頭瞬時炸成了渣。而涅槃之火在石頭的撞擊之下,重新飛回了爐鼎之內。

見涅槃之火收回,金色藤蔓才又慢慢的縮回了它的枝條,變回了青藤紋身,白輕塵和浮生頓時分開,又一起倒在了地上。

看着昏迷不醒的浮生,白輕塵膽戰心驚的問明鏡:「明鏡,浮生他……他沒事吧……」

明鏡走過來仔細的檢查了一番,才道:「他沒事,他只是太累了。而且他已經完全吞噬了另一個自己,魂神還需要一段時間養護。另外,我還有一事必須要告訴你,也不知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

白輕塵緊張的說道:「您說!」

「我要說的是,您之前獻給浮生的那顆心臟,裏面的那顆精石剛才已經自爆了。這也就意味着,以後浮生也會跟你一樣,只是個平凡的普通人了。」

白輕塵恍然,「原來剛才那道金光,竟然就是當初那顆精石。它果然化塵了……」白輕塵想起自己這一世給自己起的這個名字。他因精石與他們結緣,雖然苦樂相伴,但是他最大的收穫,便是他跟浮生他們這幾世的至情至愛。

「這是它的命數,要謝謝它成全了我與浮生他們的這段曠世奇緣。至於永壽之事,沒了就沒了吧,人間最圓滿的愛,不就是兩個相愛的人,一起到白頭嗎?我想浮生也會很開心,不用獨活人世。因為這種漫長的等待,我以前一個人受過,就夠了。」白輕塵愛憐的撫摸著浮生的臉,他睡得如此安詳。好好休息吧,相信未來會有更多精彩在等着他們。

「明鏡,我另有一事相求。」白輕塵對明鏡道。

「您但說無妨。」明鏡道。

白輕塵指指山洞內一個隱蔽的角落,「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地目鏡應該在那裏。勞煩您將它送回殿嶺山吧,它原本在哪,就讓它再回到哪兒去吧。」

「那你們……」明鏡不放心的問道。

「沒事,我會慢慢等他醒來,然後我們便會去我們想去的任何地方,」白輕塵亮亮自己的手腕,「有這枝金藤保護我,我們會很安全的,你放心。」

「好吧……」明鏡走到角落,果然見到了地目鏡,他將手放在地目鏡上,心中默念殿嶺山,轉瞬人跟鏡子就消失了蹤影……

從此,江湖傳聞,有一白一黑兩位道侶,帶着紗帽遊走四方,做了許多濟世救民的事情。他們來無影去無蹤,沒人見過他們真正的長相。但據說,兩人都長得很好看,很好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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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精仙師逐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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