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

時間回至西洛和伊爾德已經離開,夜裡，茜婭坐在茶桌前,透過鏤空的長窗看著外面的夜空。

「陛下你在想什麼呢？」

艾莉絲趴在小小的圓形茶桌上,像小倉鼠端著兩隻小手，腦袋微微歪向一邊看著魔王。

說實話,茜婭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恍然閃過勇者的話。

【……我想做你的契約僕人。】

如果這不是陷阱，人類的勇者為什麼要做魔王的契約僕人,這可是不能違抗施術者的命令的契約。

艾莉絲聽到魔王聲音極輕地說著什麼，只聽到勇者的字眼劃過。

「陛下,這次是我的錯。」艾莉絲神情懨懨，聲音也提不起來。

茜婭不明白艾莉絲為什麼這麼說，剛想開口，就聽到她繼續說：「我身為陛下的貼身女僕，應該好好保護好陛下，陛下的每一處皮膚都要散發著光潔亮麗,可是……」

「怎麼會，艾莉絲每天都有好好的……」

「不是的，陛下。」

艾莉絲站起身走了過來，艾莉絲身後是盈滿月光的鏤空長窗,高大而又壯麗,而嬌小的身影逆著清冷的光芒。

雙馬尾似乎沒有精神地垂下,沒有平常歡快的笑容,神情認真地注視著她。

艾莉絲彎下腰身,將窩在她腿上睡著的小嗚拿了起來，迅速地放到桌子上，然後取而代之，將自己的臉埋在小嗚剛才窩著的地方。

小聲的，悶悶的聲音輕微響起。

「不是的，是我太得意忘形了。」

與她的聲音相反，艾莉絲身後的裙擺又拱了起來。

艾莉絲露出一點點的側臉，瞅了瞅她，半垂著眼看著陛下交疊在眼前的手。

「……本該『無處不在』的那幫人阻止勇者，但是他們沒能阻止，陛下會不會變得不喜歡他們，而且……而且陛下還受到那麼嚴重的傷害。」

以勇者那樣的實力，連她也阻止不了，大概沒有多少人能阻止了他。

茜婭看著艾莉絲的尾巴尖又露出了一點點，很快露出一截，慢慢地搖晃著。

「陛下不說話是不喜歡了嗎？」

話剛說完，小惡魔尾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無精打采了垂下來，艾莉絲又完全將臉埋了起來。

又是「無處不在」這個家族，真的和它的名字一樣，在哪裡都能聽到它的名字。

「艾莉絲喜歡這個家族？」茜婭問艾莉絲。

艾莉絲露出一隻閃著淚光的眼睛，還亮閃閃地打轉一圈，「喜歡？……應該喜歡的吧。」

「既然艾莉絲喜歡，我也喜歡艾莉絲所喜歡的東西。」

「陛下……」艾莉絲激動地直起腰身，但仍然跪在她身旁，雙手放在她的腿上，眼睛閃亮亮地看著她。

艾莉絲身後的尾巴翹得高高的，僵直地一動不動。

啊啊啊啊啊！我現在好想推倒陛下怎麼辦？

頭頂一重，頭被陛下撫摸著，本來異常激動的艾莉絲，看到陛下手臂還纏著的繃帶，眨了一下眼睛，轉而盯著桌上悠悠轉醒的小嗚。

「過幾天，艾莉絲才給陛下讀書可以嗎？」

「艾莉絲什麼時候都可以。」

「陛下說的對，艾莉絲什麼時候都可以……」

艾莉絲說這句話的時候沒有多少開心的情緒，剛想再次埋在陛下的腿上。

露思沉著臉出現在艾莉絲身前，「艾、莉、絲，陛下要準備睡下了，難道你又想和陛下一起睡了嗎？或許不用過幾天才開始讀故事給陛下聽，明天就可以開始了。」

「露思大、人，」艾莉絲說得很重，一字一句地說，「陛下已經說了可以過幾天了，女僕長聽不懂陛下所說的話嗎？」

「我當然聽陛下的話，可是，現在身為女僕的你，不要再靠陛下這麼近。」

露思向艾莉絲說完，一副生怕陛下不小心被人生吞活剝的表情，「陛下，不要總是縱容這樣的艾莉絲。」

露思帶著笑容對她說：「如果陛下看見那條尾巴翹起來，輕輕一下把它折斷就好了。」

「……」

「……」

茜婭和艾莉絲看著這樣的露思，都默契地靜默了下來，沒想到生氣的露思會這麼可怕。

露思連拖帶拽把艾莉絲弄出房間外，茜婭看見天色已經很晚了，抱起站的不穩，搖搖欲墜的小嗚。

她走到床前，將小嗚放在被褥上，手臂的繃帶被小嗚抓繞幾下，已經鬆動了一些。

茜婭將繃帶拉開，吃過那些不明藥劑，皮膚上的傷痕還是沒有變化，明晃晃地附著在上面。

正想重新綁好將傷痕遮蓋住，她感覺到有什麼人走了進來。

她從里室走了出去，迎面就碰上走進來的人影。

茜婭抬起眼，身前出現的身影也正看著她，銀白色的髮絲帶著水汽，連帶著紅瞳也泛著亮光。

伊爾德輕輕地開口，「陛下的房門沒有完全關上，所以我以為陛下還沒有睡下。」

伊爾德注意到魔王解開的繃帶，即使連沒癒合前鮮紅的傷口都見過了，但還是覺得觸目驚心，而且不止手臂，全身上下肯定也有許多掩在衣服下的傷口。

「我只是想看看陛下喝下的藥劑有沒有效果，我希望陛下能儘快好起來。」

他明明只是害怕，害怕陛下會與那個人類契約，其實他不確定這裡面有沒有陷阱。

如果那人類只是純粹想和陛下契約，站在魔界的利益去考慮，這樣威脅到魔界的人，顯然當同伴比當敵人更好。

所以他害怕，害怕他並不是陛下唯一的契約僕從，而且這種契約意味著什麼，那個人類也許並不清楚。

茜婭聽著他的語調，伊爾德彷彿在為今天勸她喝下藥劑而感到愧疚。

伊爾德身上只是穿著單薄的衣服，連外袍也沒有披上，茜婭想起他那件輕薄得可以的睡衣，他應該不會覺得冷。

他這次沒有穿睡衣過來呢，這麼晚還沒有睡下，不好好睡覺怎麼養肉。

伊爾德走進一步，將茜婭的手稍稍抬起。

無論用了什麼方法，被聖魔法元素傷害的痕迹依舊抹滅不去，況且還是那個人類在她身上留下的，比上次留在脖子的痕迹還要明顯，還要引人注目。

看到這些傷痕，他只覺得不想再讓她受一點傷害。

可是一想到這些無法抹除的痕迹是其他人所造成的，心裡另一種情緒彷彿隱在黑暗裡瘋狂蔓延滋長。

這些礙眼的東西

——本就不該在她的肌膚上永遠存在著。

「陛下還記得上一次消失的划痕嗎？」伊爾德的目光轉移到她的脖子上，不知道是不是房間里的光線太暗了，他的眼睛里彷彿沒有落進一點光亮。

茜婭下意識撫上脖子，心裡兀的一跳，她慢慢抬起眼看向伊爾德，單薄的上衣，微微敞開的領口，還有微張開的唇瓣……

「陛下的傷或許我能治好。」

……

茜婭陷進柔軟的被褥里，她側著臉只敢看著熟睡的小嗚，睫毛不安定地輕顫。

全然安靜的空間，只有細碎的摩挲的聲音。

手臂傳來與她皮膚不同的熱度，她感覺到繃帶已經被解開，之後已然沒有了動靜，茜婭忍不住看向伊爾德。

他看著手臂上的傷痕一會，輕輕摩挲而過。

看見魔王手指不由得蜷起，伊爾德停止了碰觸，「陛下很疼嗎？」

聽到他的話，魔王的身體綳得緊緊的。

四處落下的床幔揚起，冷風吹了進來，此時的魔王更加僵直了後背，伊爾德輕輕笑了笑，「還是陛下覺得冷了？」

明明可以將全部的床幔落下，但是陛下卻固執地不肯放下所有的帷幔，這樣執著的陛下……有些可愛。

伊爾德俯下身，忽然茜婭感覺到手臂的傷痕處傳來溫熱的氣息，接著皮膚上感受到輕觸柔軟的觸感。

茜婭的心臟跳得飛快，撲通的心跳聲彷彿下一刻就要跑出來。

上衣被撩起，卻到起伏的地方停了下來，茜婭的表情再也維持不住，眼裡流露出震驚的神色。

伊爾德對上她的眼睛，認真的神情里似乎沒有其他的想法，「我記得陛下這裡也受傷了。」

茜婭羞恥地別開臉，嘴唇緊抿，盡量讓自己不要發出奇怪的聲音。

別，好……好癢。

只是……

俯下身的身影似乎知道她的意圖，愈加輕柔，愈加緩慢，彷彿在折磨著她。

「陛下，請忍耐一下，很快就可以了。」伊爾德低沉暗啞的聲音傳來，本想推開他的茜婭慢慢收回了手，轉而緊緊揪住被褥。

唰——

茜婭瞳孔睜大，只見伊爾德輕抬起她的右腿，腿部內側一條猙獰的傷口斜斜劃過大半邊的肌膚。

伊爾德看著這條傷口，沉寂了一瞬……

等等！

茜婭還沒來得及阻止他，觸感又一次傳來。

伊爾德半垂著眼，眼裡沉寂卻又暗閃著光，似乎平靜的陰雲里藏著翻滾雲卷的涌動。

「伊爾德……」

他聽到魔王的聲音，慢慢轉向她——

有些泛紅的臉頰，眼眸閃著潤澤的水光，因為壓抑著什麼而抿起的嘴唇。

伊爾德一瞬間頓住了。

下一刻，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埋進她的頸窩，悶悶，沉沉的聲音透過肩膀和脖子傳進耳蝸。

「陛下，不要總是如此……」誘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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