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寫者與鑄造師
塞納城主街道盡頭的酒館,門上掛著可住宿標誌的木牌,隨風晃了晃。即使是白天,裡面仍傳出喧嚷聲和酒杯碰觸的聲音。
麥芽酒,亦或帶著杜松子香味的琴酒的味道濃郁地飄散到外面的街道,吸引著路過的人進去。
很多遠道而來的魔族三三兩兩地圍坐著,舉杯豪飲,議論著塞納城過幾日的拍賣會。
「大老遠地過來,還費了幾個品質高的魔法石,塞納城真會坐地起價。」
「因為這次在塞納城的拍賣會有許多珍稀的寶物。」
「界域被打開的那次,從界域遺落出來的東西可是很多啊。」
議論的惡魔喝了一大口酒,小聲地繼續說著:
「我聽說拍賣品里還有人類。」
……
此時,酒館里的光線暗了暗,一行人逆著光走進來,許多視線在他們身上停留,很快又移開。
耳邊聽到對魔王身姿的污言穢語,伊爾德下意識側過臉,露出兜帽下的紅瞳,眼神陰冷看了一眼聲音的方向,隨後傳來低低的咒罵聲。
這種不經過思索,腦中彷彿潛意識地自己做出決定和動作。他對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感到茫然又不知所措。
弱小,醜陋,怪異……
一直跟隨著他。
這些不懷好意的言語,甚至謾罵,他也習以為常了,只要不觸及他的底線,他學會、也習慣像螻蟻一般的生存方式。
如果是從前的他,他絕不會做這種毫無意義又會令自己樹敵的行為。
他雙手不自覺地微微收緊,感覺到異樣的小深淵獄犬揚起毛茸茸的腦袋,不解地看向它的新窩。
「嗷嗚?」
與此同時,茜婭在向酒館的老闆問著:
「還有房間嗎?」
老闆語速很快地說道:「早就沒了,馬廄都有人要了。」
果然……
他們已經跑了好幾家旅館、酒館,無不意外全都滿了。
沒想到一個拍賣會就讓全城旅館的房間變成了稀缺品。
走出酒館,茜婭抬頭望向天空,烏雲開始聚集,黑壓壓地佔了半個天穹。
西洛明顯越走越慢了,隨時能趴下直接睡著的狀態,眼睛一眯一眯的眨動著。他本身擁有著非常厚重的黑眼圈,在烏雲遮擋的光線下,顏色愈顯深黑。
街道盡頭有一道小巷,隱藏得很隱秘,不容易被發現。還是伊爾德看見地上掉落的木牌,才發覺這條小巷。
走近一看,木牌積滿了塵土,上面隱約可以辨認出住宿的標誌和旅館的名稱。
【楓木旅館】
小巷的深處,整個旅館呈灰白的顏色,仔細看能看到表面有幾處裂痕,入口處掛著殘舊的木質招牌,邊邊角角已經脫落。
天空已經完全被黑雲籠罩,沒有一點光可以照入,旅館里也沒有照明的燈光,所及之處一片漆黑,朦朦朧朧地能辨認有兩張餐桌的輪廓和幾張桌椅。
寂靜之中,陳舊的木地板發出吱呀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越來越近。
提燈帶著微弱的亮光出現,攥著提燈的手粗糙而滿布皺紋,亮光自下而上照映在溝壑橫縱的臉上。
「你們需要什麼?」老嫗沙啞的聲音好像從最深處發出。
「三間房間。」
老嫗看了看面前的三人,慢慢頷首,茜婭付了足夠的銀幣,包含了住宿和食物,後方就傳來詫異的聲音。
「又是你!」
少女和獸人一前一後走進旅館,見到她眉頭都皺了起來。
少女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后,就注意到她付給老嫗的一小袋銀幣,在提燈下亮晃晃的,表情更加煩悶起來。
茜婭還在意著真言魔法的事情,直接就開口,還沒說出第一個字,那少女似有所感,兀的就向她靠近一步。
「你……我有話想跟你說。」
雖然她語氣不算有多好,但是她那雙故作嬌氣的眼睛里可以看出一絲急切和懇求。
她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她。
在旅館某個角落裡只有她和少女。
「你叫什麼?」
少女突然開口,不知道是不是發現自己語氣不太好,撇開臉,咕噥著:「我叫喬娜。」
「茜婭。」
「之前在傳送陣的時候,我並沒有想攻擊你們。」
喬娜似乎突然想起什麼,顫抖地握住左手的手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而且真言魔法也施加到你們身上了。」
茜婭想起魔法元素是突然調轉方向,而原本的目標是與她同行的獸人。
所以喬娜是想對那位獸人使用真言魔法,想到這,茜婭想象力開始放飛。
你想對你的獸人同伴做什麼?_(:з」∠)_
在真言魔法的作用下,茜婭毫無意外又說了出來。
喬娜臉頰開始微微泛紅,瞪了她一眼。
「要你管!」
她平復了一下情緒,「真言魔法,只要一天過後就會失效。」
她認真打量著茜婭,似乎在判斷她可不可信。
「我以書寫者的名義擔保。」
在這個蓋爾大陸中,製作魔法道具一般由書寫者與鑄造師作為搭檔共同完成。書寫者負責編寫咒語和符文語式,銘刻在鑄造師所製作的道具中,賦予道具魔法效應,成為一件完整的魔法道具。
那麼,和喬娜一起的獸人如無例外就是搭檔的鑄造師了。
「不過,你絕對不能和阿羅尼卡透露一點點關於真言魔法的事情。」
之後,喬娜苦著臉地付了銀幣,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上木質的樓梯,阿羅尼卡身上背囊的重量壓得木板咯吱作響。
茜婭他們也上到二樓,喬娜在前往上一層的階梯上,與她眼神相觸,眼裡寫著:記得我說的話。
他們三人的房間互相挨著,茜婭打開房門,裡面的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張木床,一張桌子,一張椅子,一個置物櫃。
唯一的吸引人的是窗戶外的景色,可以看到旅館后破敗已久的荒地,只剩零星幾株枯黃衰敗的殘枝苟延殘喘,遠遠望去能看到一片塞納城城內的景色。
只是現在黑雲密布,嘩啦啦地下起雨來,烏雲中兩三隻雲獸高興地在雲層中央翻滾,時不時還嗞出一條裂縫般蔓延的雷電。
茜婭關上了窗戶,也許沒有了雨聲的干擾,她聽到門外有划拉摩挲木門的聲音,打開門,看到隔壁的房門閃過白色衣袍一角,接著輕輕關上了門。
「嗷嗚嗚嗚!」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她低下頭,小深淵獄犬立刻向她懷裡撲,小肉掌在她身上蓋著塵土的印章。
她把它放在桌子上,手肘支撐在木桌,托著下巴看著它。
她應該要給小深淵獄犬起個名字,不然總是深淵獄犬的叫著,總覺得名字太長,而且這只是指代著它的種族。
「我幫你起個名字,好不好?」
「嗷嗚~」
它飛快地搖起尾巴。
「那就叫……」
茜婭沉默了,她都忘了自己是個起名廢,她養過的寵物都按照食物起名,這次她應該好好認真想想。
過了漫長的兩分鐘,茜婭撫摸它的腦袋,逐漸變成兩隻手全身捋毛。
「叫你小嗚吧,反正你總是嗚嗚叫,很符合你。」
雖然小嗚不知道這個名字好不好聽,但它有了自己名字感到非常開心。
伊爾德把總想去魔王身邊的深淵欲犬,送到她的房門前,深淵獄犬不斷地扒拉著門,裡面也沒有絲毫動靜,他抬起手,停頓了幾秒,才敲了敲門。
不知道是不是他那一下的作用,裡面開始傳來腳步聲。
他感到很突然,也沒有想到。
他轉身就走,小心地關上房門。
伊爾德的心臟跳得有些快,望著外面烏黑雲層下的雨簾。
過了一會,他平靜了下來坐在床邊。
隱隱聽到牆那邊的聲音,床靠著那面牆的另一邊是魔王的房間。
房間之間只是用木板隔開,而且年久失修又陳舊,隔音效果自然不會太好。他不用刻意聽著,也能聽得到似乎在幫那隻深淵獄犬起名字。
耳邊過了許久才聽見魔王決定好名字,而且這名字……
伊爾德微微揚了揚嘴角。
那邊沒有了說話的聲音,而他的房門被敲響。
他看向房門怔愣了一瞬,又被輕輕敲了一下,他打開門,只見魔王抱著得到名字的小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