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馬威

下馬威

「不行。」

宣城再不懂事,也明白強扭的瓜不甜這個道理。如果強行逼迫對方跟隨自己進宮的話,搞不好會弄巧成拙。到時候,對方只消一把葯,就能把她父皇葯死。

她強壓着脾氣,她必須客客氣氣地把神醫請回去。

「那公主是想…」

「就在這院外紮營。」宣城下命令道。她就不信了,這神醫就能夠一輩子不出門,只要他一出門,她有機會見他一面,就一定能夠說服他隨自己回宮裏。

「可是,太子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侍衛為難的說。

「不多也得等。」

是夜。

月黑風高,風吹過竹林,竹葉摩肩接踵發出沙沙聲,就像無數只春蠶在暗夜中進食,偶然一聲咕咕聲,稍縱即逝。

莊院外的空地上,燃起的篝火,映照在侍衛紮好的帳篷上。畢竟還是在冬天,在白天有陽光照耀着,不覺得寒冷,一旦到了夜裏,空氣的溫度驟降,又是荒郊野嶺,宣城坐在篝火旁,還是覺得有寒氣入體,不由地抱緊手臂。

「行走在外,有所不便,請公主將就一下。」侍衛見狀,給宣城遞過來一件斗篷,

「沒事。」宣城接受他的好意。

「如果無事的話,公主可以早點休息,這裏有卑職守着。」

宣城搖搖頭,拒絕了他的建議。

這樣一來,侍衛便不好再說什麼,又往篝火里添了幾把柴,將篝火燒的更旺一些。

這一頭,篝火燃燃,偶爾傳來兩三聲侍衛的對話,而另一頭的院子,寂靜悄悄,恍若無人。

宣城一想到離京前,她父皇躺在床上蒼老的模樣,還有御醫那無奈的搖頭,心底就像火燎了一樣忐忑不安。

她和太子老兄幼時喪母,父皇雖然貴為天子,日理萬機,但是只要有時間,他就會給予他們陪伴,給他們找最好的老師和嬤嬤,生怕他們因為自己的忙碌,而被疏忽。她無法想像要是失去了父皇,她該要怎麼辦,還有誰的膝頭,能讓她撒嬌,縱容她的無理取鬧。

宣城眼眶似有濕意,連忙眨了眨眼睛,將思緒又跳到了另一頭去。

半個多月,她們已經花了很多的時間了。可嘆,明明現下離著神醫只有一牆之隔,她們卻被拒之在外,無能為力。

她只能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她的父皇能再堅持一段時間,只消一段時間,她一定能把神醫帶回去。

宣城眉頭緊鎖,雙眼獃滯地望着篝火,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公主不要太過擔心,皇上有天神庇護,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她望向那個出聲的人,篝火把他的臉照的紅彤彤的,那人意識到公主在觀察他,喉頭沒由來的一干,語調都攜上一些些緊張,又道:「只要我們能把神醫帶回去,一定能讓皇上恢復康健的。」

宣城瞅了一眼坐在自己對面的侍衛,問:「你叫什麼名字?」

「稟公主,卑職名叫柴隆威。」侍衛答。

這次她出來沒有帶侍女,都是這個侍衛鞍前馬後,里裏外外的照顧她。是一個心細的,可用。

「回去之後,你便是本公主的人了。」

「多謝公主!」柴隆威受寵若驚,當即跪地謝恩。

第二天,日頭從東邊,轉到西邊。一行人又空空在院門前等了一天,院子裏還是沒有動靜,既沒有人出來,也不見有人進去。

第三天,從宮中快馬加鞭送來了太子的書信,宣城看完之後,下唇幾乎都被她咬出了血來。

皇上性命堪憂,恐難堅持幾日,要她立馬回宮。

她忍不了了,將書信擲下,徑直來院門前,拳狠狠地錘著門,一下又一下,落在門板上的手指,漸漸變紅,眨眼間就溢出血來。今日不管怎麼樣,她都要見到所謂的神醫。

「公主!」柴隆威一干侍衛齊齊跪了下來,請求:「皇上的龍體為要,我們還是闖進去吧!」這幾日,侍衛們也等的焦慮。不管院子裏有多少人,這次跟隨宣城前來的都是皇宮中的高手,勝算不言而喻。

武人的思維又粗又直,只要公主一聲令下,他們當即踏破面前的破院子,就算捆,也要把所謂的神醫捆回京都。

「主人不允,客便欲破門而入,豈非強盜所為?」

又是這個聲音,宣城現在一聽到這個聲音就咬牙切齒。

「尊師傅到底想要什麼?是名?還是利?只要能救在下父親一命,在下定當雙手奉上。」宣城聲嘶力竭地質問。

殊不知,自己此言聽在院內人的耳朵里,卻是在侮辱她的師傅。

院內沉默了片刻,道:「我師傅不是你們所想像的貪得無厭的人。說不醫治,就不醫治。奉勸各位還是速速離開,否則就別怪在下無禮了。」換句話說,就是勸她們不要再做無用之功,否則拉下臉來誰都不好看。

宣城豈是能被輕易勸退的,但又對院內人的冷漠無能為力,拳頭在門板上重重地敲了兩下,還嫌不夠的加踹了一腳,以發泄自己心裏的憤恨。

不知從哪裏飛出一支銀針,簌的一聲,扎爆懸掛在門口的草藥包,裏面的粉末在院外人的頭頂四散開。

「公主小心!」柴隆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解開自己的披風,將宣城罩了起來。

侍衛誰都沒有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除了宣城以外,在場的其他的人,都或多或少的沾上了一些粉末。其中,尤其是方才站在檐下,又解去自己披風的柴隆威身上沾的最多。

粉末起初落在身上沒有什麼感覺,而後不久侍衛們就感覺剛才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漸漸發癢,越來越癢,越來越癢,如蝕骨焚心,用力抓撓也止不了癢,個個又想笑又想哭,滾倒在地,到處亂蹭,恨不得剮去這一身皮膚。

宣城扯下罩在自己頭上的披風,看到這幅情景,怒不可遏,「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方才的粉末不過只是一點痒痒粉,濕毛巾擦去,便可以解,如果還是糾纏不休的話,下次,就不只是痒痒粉了。」說完,這聲音就消聲滅跡了。

任宣城在外面威逼利誘,裏面都不再回話。

宣城一頓胡亂的發泄完之後,冷靜了下來。侍衛們按照院內人的話,取水來,互相擦拭止了癢。柴隆威渾身濕噠噠的來到宣城的面前,問:「公主接下來,要怎麼辦?」方才的是讓他心有餘悸,強攻怕也是不成。武人不怕刀割流血,就怕對手來陰的。

正門進不去,難道她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一個想法,在宣城的心頭漸漸浮現。

「為今之計,別無他法。」宣城緩緩說,「等到夜深人靜,本宮要親自去會會這個神醫。」和一直阻礙她進門的徒弟。

柴隆威驚訝地問:「公主難道想夜探眼前的院子?」

宣城頜首,不置可否。

尊於禮法,這本不該是她一個公主所為,但此刻,宣城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她可以等,她父皇可等不了。什麼禮儀尊法,都沒有她父皇的性命重要。

柴隆威跪地求道:「院內情況不明,公主千金之軀,萬不可冒險,不如讓卑職代公主去。」剛才那人的手段,他看見了,也體驗了,院子裏怕沒有外表看上去的那麼簡單。公主萬一要出什麼事,他們一干侍衛怕是罪責難逃。再說了,他一個大男人,也不能眼睜睜看着公主一個弱女子去冒險。

「不,本宮要親自去。」宣城嚴詞拒絕,「本宮為了父皇性命安危,不得不行此卑鄙之事,這是無可奈何的,是每個子女,置於本宮的位置都會做出的選擇,一旦本宮見到神醫,要為自己的所做所為,向神醫親自道歉。」

宣城一番深明大義的言論,令柴隆威心裏連連驚訝,都聽宮裏人說宣城公主調皮搗蛋,如今親眼見到,卻是傳言不可盡信。這樣的主人,適合他用性命去跟隨。他在心裏悄悄立下一定要保護公主一生平安的誓言。

等到萬籟俱寂,宣城整裝待發。

柴隆威仍然不放心她的安全,想再勸阻公主,挨不住公主是主,自己是仆,無法攔住她行事,想要跟着公主一起去,卻被公主以人多容易暴露為由給拒絕了。他只能眼睜睜看着公主,一身夜行衣,飛身進入神醫的院落中。

完美的騰空,完美的越牆…卻沒有一個完美的落腳。因為不熟悉院子內的佈局,加上黑天摸地,宣城稍不注意,落地便一腳踩進了院內的水池內,狼狽不堪。誰知,水池裏還宿這兩隻白毛沒頭的怪物,被她的動作驚醒,揮舞著翅膀亂躥,發出鳴叫聲。濺起的水花,全往宣城撲面打來。

「糟糕!」宣城暗道不好。

果然,就在宣城剛剛脫離水池,暗夜裏,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大喊了一聲,「有賊闖進院來了!」

這一聲,猶如破開黑夜的利刃,整個院子,瞬間都亮起了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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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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