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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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恬比劉徹蘇碧曦更要明白,能否策反公孫弘,甚至是讓公孫弘按兵不動,他們此次舉事才有成功的可能。

此次匈奴傾巢而出襲擊邊疆,不僅沒有掠奪一番后就離去,反倒有南下侵吞之意。

在這樣的危急關頭,劉徹把能夠讓衛青帶走的軍隊,都讓衛青帶走了,以至於張次公跟辛元之前出使朝鮮,隨扈才區區幾百而已。

若非黃河之事太過要緊,劉徹定然連公孫弘手上這五萬人都會留給衛青。可上次侉子之災實在慘烈,死傷不計其數。漢室無法再承擔這樣大的災禍,更不敢再對治河之事疏忽延誤。

一旦黃河再次泛濫,數以百萬計的死傷,哪裡是一個王朝敢想象的?

淮南王劉安跟膠東王劉寄此番舉事,雖然兵士數目大大超過長安城留守之數,但他們與劉徹的情勢卻並未有那麼懸殊。

儘管離長安最近的駐軍趕到長安需要十日以上的辰光,駐軍擅自妄動還可能招致可能的危難。但誰能保證,沒有人對勤王之功動心,敢賭一把,趕到長安城來救駕?

劉徹繼位以後,漢室對漢軍的招募跟訓練比之孝景帝一朝,強了究竟有多少,衛青張次公這些名將究竟有多不世之材,羽林期門改良的兵器器械究竟有多戰無不勝?

劉徹身邊,還有一個能知過去未來,手中握有無盡不可思議招數的文錦居士卓文君。

阿翁當初想以壓勝之術算計皇后,卻被皇后順水推舟,最後死得不明不白。皇后的手段,著實不得不讓人心驚膽戰,實在是防不勝防。

可是如今匈奴大舉侵邊,逼迫劉徹不得不傾盡一切反擊匈奴,衛氏朝鮮也站在了匈奴的一邊,又是黃河即將冬汛的時節,百越的駐軍在冬日離長安千里之遙。此等天賜良機,乃是他們千載難逢,絕無第二次的舉事時機,錯過一次便不會再有。

皇后腹中已經有了劉徹的孩子,萬一生下了真的是一個皇子。御宇十三年,無論是文治還是武功,治國還是安民,都頗有建樹的劉徹,身上唯一的缺陷也將被彌補。

有了繼承人,劉徹的江山將是真正的穩如磐石。

「丞相研習《公羊傳》已久,與先父一般,本歸儒學,崇敬孔孟,欲伸孔孟之道於天下,傳聖人之言於千秋,使教化頌歸於萬民。」

田恬儘管折了一條腿,仍然風儀清雅,眸光清亮,一身的灰色長袍不僅沒有折損他的氣度,反倒讓他在燭火下顯得越發俊朗。田蚡唯一的嫡子,沒有繼承田蚡醜陋的相貌,倒更隨了他的母親。

他星夜趕路,一身的風塵僕僕,神色稍許憔悴,一雙黑眸里蘊含著凌冽的寒冰,說出的話句句砸在公孫弘的心頭,「皇後跟鬼谷子傳人蘇季頊創涇渭學宮,意圖再造稷下學宮當年盛景,廣招百家門徒,博採眾人之長,又發明了紙張以錄文字,兼容並包,百川歸海。

「陛下廢除以儒學為察舉制考核經文,改為百家門人皆可為官,廢除五經博士,不再獎勵貼補儒生。丞相身為儒學大家,莫非忘了建元元年之時,已九十餘歲的轅固先生對你的諄諄教誨,莫非忘了不惑之年方研習《公羊傳》的立學之義,莫非忘了傳承孔孟之道的千秋重擔了嗎?」

「諸子之道,皆有其存世之理。哪怕孔孟在世,也沒有隻尊奉儒家,而廢黜其他百家的道理。孔孟乃是萬世賢達,心胸豈是汝等可以如此妄自揣測的?」公孫弘毫無起伏的聲音響起。

暗淡的燭光下,他滿頭的銀髮,布滿皺紋的臉上神情嚴肅,沒有絲毫衰老之態,語聲堅定而毫不遲疑。

田恬倏地笑了笑,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上的青瓷杯子,「君侯此時仍願意坐在這裡聽某言語,只怕是想知曉某手裡,除了虎符以外,還有何底牌吧?君侯如此為陛下殫精竭慮,可曾想過,自己是否能在陛下手裡,得一個善終?」

公孫弘是漢室史上第一個以丞相之位封侯之人,封侯拜相二者一併,猶如一步登天。

聽見了田恬的話,公孫弘的視線,微不可見地掃向了被風吹得晃動的燭光,藏在袍袖裡的手用力抓住衣裳,心頭微微一動。

自古至今,從來不會缺狡兔死,走狗烹之事。

「遠有文種,近有韓信。君侯何來的信心,堅信陛下就不會鳥盡弓藏?君侯之才,遠超文種,功蓋韓信,還是陛下之胸襟,勝過越王勾踐,高祖皇帝百倍?」

田恬此來,早有必死之決心,此刻更是笑得暢快淋漓,「丞相曾向陛下禁言,說應不許百姓攜帶藏匿弓弩陌刀。」十賊彍弩,百吏不敢前,盜賊不輒伏辜,免脫者眾,害寡而利多」。

「丞相言道,此為盜賊無法作惡,而官吏不必傷亡,乃是止刑罰之道。

「可陛下卻採納了光祿大夫吾丘壽王之言,說周室衰微而盜賊四起,秦朝收天下兵器卻十四年而亡。」

田恬將手中杯子嘭地放置於案幾之上,起身站到了燭台邊,臉上帶著如流星一般稍縱即逝的譏諷笑意,「太后席藁待罪於未央宮正殿,陛下說漢室不僅以孝治天下,還以法治天下?丞相侍親至孝,連亡父繼室都為之守孝三載,何以看著陛下不孝不悌,不尊祖宗家法,嚴刑酷法於天下?」

「世子如此才學,仆今日方才得見,實為憾事。」公孫弘低低應了一句,如一聲空曠低沉的嘆息,在廳堂里傳開。

田恬因為外戚之身,又是武安侯世子,年紀極輕,才名不顯。後來因為腿疾,田恬性情越發暴烈,著實是耽誤了。

公孫弘長嘆一聲,到了如今這個地步,田恬乃是必死無疑。

「丞相此話,某已知曉其中深意」田恬欠身一禮,就好似不曾聽見公孫弘的話一般,「河南人卜式曾上書,希望將自己家產的一半捐給朝廷,以資匈奴戰事,且毫無所求。丞相認為這不是人之常情,會亂了法紀。某今日前來,乃是為勸降丞相,此意毫無可遮掩之處。

「某一介小兒,又是殘疾之身,死不足惜。只是丞相在殺某之前,切莫忘了,當日在溫室殿偏殿之中,陛下曾說,偌大一個漢室,總不能都勞苦了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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