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若是官家仁政,有朝一日能廢了連坐這樣的刑罰就好了,」他嘆息,「真希望能有這一天,到時候你能按自己的想法活,不必現在這樣藏掖著。」

官家身子是不行了,太子和壽王那樣的人,一個昏庸無道一個精明能幹,哪個都不似寬厚之人,是指望不上他們即位能廢黜連坐的。

允淑戳戳屏風帳子,「大監大人這是在替奴委屈得慌?」她笑,「奴不覺得難過的,您不曉得這半年來,奴學會了多少事情呢。」她掰著手指頭數給他聽,「奴會燒水做飯了,會割草喂牲口,會女工刺繡裁剪衣裳,也識得草藥會醫病痛,這都是以前做官家小姐不曾學過的,有這些技藝傍身,奴去哪裡都能活的好好的哩。」

他聽的心疼,一個嬌生慣養的官家小姐,給扔在流放的荒蕪之地,翻書的手做盡了卑賤的粗重活,沒有自怨自艾,雖然得過且過,卻仍然像個小太陽一樣樂觀。

翻身對著屏風,透過半透的帳子,隱隱能瞧見她靠著枕頭正閉目養神,他手指描繪了一遍她臉的輪廓,嗡噥「我曾經喜歡一個小姑娘,初遇的場景兒美得像幅丹青彩繪圖,她手執《詩經》,朗朗誦讀,風起飄著微微桃花瓣,美不勝收。有些人只一眼怕就是萬年罷,我心心念念想著,等兩年去同她父親表明心意,許是天意家中遭了變故,如今身子不囫圇了,這份愛慕就壓在心頭上,再也說不出口了。」

允淑睜了眼,心裡有些氣憤,暗搓搓琢磨,大監大人竟然是個孟浪之人,原是同她二姐姐定了親事,進宮做了太監后,又對皇後娘娘動了心思,她本還覺得他身世可憐,同她二姐姐沒有緣分也便罷了,喜歡上皇后求而不得更是凄涼,不成想這更以前,竟還有喜歡的旁的姑娘!

這人真真是不要臉,倒好意思說出口來。

他起了話頭,並沒打算住下,不管這邊的允淑已經生了氣,說的十分來勁。

「可前幾個月陰差陽錯,我又遇著她,一定是上天可憐我,我想著失而復得了,就要好好對她,不管發生什麼事兒都要護她周全。」

允淑鼓著腮幫子,心想:這還又碰上了?真真是千里姻緣一線牽呢,陳世美與公主的情愛多值得歌頌似的,可憐她二姐姐痴心一片了。

他撐了頭,往前湊湊,挨著屏風低聲問她,「我一個男人不似姑娘家心細,許多事兒上總怕自己哪裡做的不夠好,她心大從不往情愛上想,一門心思都撲在怎麼當好差事,怎麼安穩生活,甚至還籌劃著想離開長安,我不曉得要怎麼辦才好,近來夜裡想事情總也睡不好。」

她嘀咕,還是個在宮裡當值的!

大監大人真是用心良苦,一邊應付著皇後娘娘,一邊還忘不了意中人,太監的身子操著官家的心,這是還想著要收後宮呢?沒那活計尋思那麼多,哼,杞人憂天。

她翻身往裡,拉過被子蓋上,索性不理他了。

他莫名,不知道她怎麼了,問她,「你是困了么?」

她不回話,只嗡嗡個嗯。

房裡一時沉默,半晌,他訕訕一笑,「是我有些呱噪了,你睡吧,我就在這裡守著你,哪裡也不去。」

她閉著眼睛,沒再搭腔。

今兒也算是跟大監大人道別了,這些日子在宮裡當值,全承他照顧,二姐姐那裡已經有了下落,再繼續留在宮裡沒意思。

她原也不是想在宮裡呆一輩子的,剛回長安那會兒,進宮是為了報內官老爺把她從寧苦買回來的恩情,做人在還恩這上面一定得拎的清,不能糊塗了,她位份低救不了內官老爺性命,內官老爺這兩日要問斬,走之前替內官老爺收個屍,回頭再給內官老爺找塊風水寶地葬了,去廟裡燒香祈他下輩子投胎到富貴人家,一輩子衣食無憂,再別進宮做太監了,也算是償還了恩情。

外頭三更梆子過,打更人唱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燭,她實在困頓,睡深了。

半彎月亮掛在東天上,廷牧來喊他,站在門外輕聲道:「掌印,言煦給綁回來了,您現在去見見人么?」

他輕起身,喚兩聲允淑,她不答,繞過屏風他在床頭彎下腰來,理理她因熟睡搓亂的頭髮,「我這樣喜歡你,也是著迷了,明知道現在身子這樣配不上你。」

替她掖掖被,他提步出來,合了門。

廷牧跟他身後,稟著,「太子還妄想垂死掙扎,著西廠無論用什麼法子都要保住齊相國,言青和這次在太子那邊吃了大虧,咱們的線子回說,他正準備攀附壽王。」

他轉轉大拇指上刻福壽長存的翡翠綠扳指,嗤笑,「齊相國的案子本就是西廠辦的,證據理的明明白白,他若是回頭再保齊相國,那不是打自己的臉?太子這條根基是廢了,官家念及父子之情不殺太子,只怕也得是個終身幽禁。言青和急於再尋靠山,壽王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

廷牧擔憂,「壽王不似太子那樣窩囊好對付,咱們是不是要在西廠之前表表忠心?」

他說不用,「眼下還不是站隊的時候,把官家伺候好了,關鍵時刻才有用,你家掌印大人,不籌謀事兒么?」

廷牧說,「有備無患最是好,眼下官家沉迷修道,又許久不理朝事,奏摺都擬了往司禮監送,朝廷里有些官員已經開始有些微詞,說您這是要學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呢。」

他輕描淡寫的,「哪個不知死活的說這話?給他安排好路了么?」

「送上了陽關大道,現在在閻王爺跟前訴苦去了。」廷牧呵呵腰,「這樣的無名小卒倒也沒什麼所謂,只不準就是西廠或其他同您有過節的故意尋人來詆毀您,咱們私底下處理了就處理了,可人言可畏,殺人誅心,賊咬一口還入骨三分呢,三天兩頭這樣的言論在朝里就起一回……」

他沒敢再說下去。

馮玄暢停下來,拍拍他腦瓜子,「過了明兒,這些渾話你保管再聽不到第二回。」

廷牧摸摸頭,「您都這麼說了,都是奴才杞人憂天了。」

兩人進來暗室,燭火搖曳,一屋子的酒氣,錦衣衛過來給馮玄暢揖禮,「主子,人帶回來了,已經灌了葛花水,估摸一會兒就能回您話了。」

他也不急,精神飽滿的坐在那裡喝茶,叫廷牧也喝。

廷牧躊躇著不敢過來,哆哆嗦嗦搖頭,「奴才就站著伺候,不敢喝不敢喝。」

掌印每次拉著他一起吃飯用茶,他都得鬧幾天的肚子,上吐下瀉絕沒個好兒,他自認命賤享受不了這個福氣,鬧了幾回肚子,就再也不敢用掌印送到嘴邊上的吃食了。

他揶揄,「出息。」

廷牧陪著笑臉,知道這是掌印放過他了,高興的提了水壺,「您歇著,我再給言煦這龜兒子醒醒酒。」

馮玄暢自吃著茶,由著廷牧拿水往言煦臉上潑。

言家弟兄兩個長得都是一副好皮囊,眉清目秀的小白臉模樣,招女人疼的。

被潑了冷水,言煦一個激靈,睜了眼迷離的掃視一圈,腦子還混混沌沌的,說著醉話,「小爺有錢,給小爺拿……拿……酒來。」

馮玄暢不喜不笑的問他,「言二公子,還喝呢?」

言煦聞言,登時一個激靈,七分醉意去了五分,整整衣裳噗通往馮玄暢跟前一跪,「爺,您別打,打也行千萬別打臉,我錯了,不該偷跑出去喝花酒,我就是欠呢,狗改不了吃屎,管不了舌頭上三分酒癮和下半身的禍害。」

馮玄暢捏著茶盞子,輕輕抿一口,「你相好的已經送到西廠督主署了,答應你的事兒咱家沒食言,你也別忘了答應咱家的事兒。」

言煦磕頭,「您只管放心,絕對不讓我哥……不是,言青和,絕對不讓言青和攀附上壽王。」

馮玄暢滿意的點頭,「你比你哥識時務,哥哥重要還是榮華富貴和妻兒更重要,你得有桿秤,這事兒成了,你想要的,就都得到了。」

言煦頭點的小雞啄米一樣,「都虧了馮大人您提醒,我哥錢已經夠多了,也不知道還要陞官做什麼,嗐,他要是好說話,我們兄弟倆開開心心的,是吧,有錢去哪不好過日子啊。」

馮玄暢懶得跟他繼續廢話,站起來理理袖子,「明兒廷牧送你回去,你見了言青和,好好敘敘話兒。」

言煦趴地上直磕頭,「謝馮大人,馮大人您老人家壽比天齊。」

等暗室門一關,言煦坐起來,擦擦腦門上嚇出來的冷汗,暗暗竊喜。

這樁買賣真不虧,他只要按馮大人說的,回去住在督主署,趁哥哥不在扮上兩回督主大人,散播一些對壽王不利的話兒,白花花的銀子數不盡的美妞就全來了。

絕對好過每天看著言青和的臉色過日子,親兄弟還跟他明算賬,那麼有錢,捨不得給他這個全須全尾的弟弟用,一個太監能享受什麼呀?都沒傳宗接代的根兒了。

他躺在地上,樂呵呵的想著明兒回了督主署,吃山珍海味的流水宴,口水都不自覺流了出來。

馮玄暢回房,瞧允淑仍在熟睡,也合著衣裳小憩了會兒。

醒來兩人一併洗漱,他挑了篦子給允淑梳頭。

抹了桂花製成的頭油給她抹上,仔細分縷,盤在頭頂上。

女官頭飾花紋晦暗,樣式嚴肅,他替她簪好,說失了少女的活潑勁兒。

由著他給自己收拾好,她捏了妝盒裡的螺子黛,起身道:「大監大人您一坐,我幫您畫眉吧。」

她說,「您聽過張敞畫眉的故事么?說是張敞夫人的幼時眉角受了傷,張敞就每天給她畫眉。」

他遲疑著在妝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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