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馮玄暢聽了笑:「我叫廷牧把東邊靠池子的院子給你收拾出來住。」

他拉著她的手,往東園子走,沿朱牆根兒,一排的重瓣木槿花枝頭垂著,擦過他的肩膀,掉兩朵花頭在允淑眼前。

「園子早前有個名兒,喚做木槿軒,」他攬過她纖纖腰肢,在石龕柔和的燈光里緩步而行,「這名兒不太好,你琢磨琢磨,給自己的園子起個合心意的吧。」

允淑抬頭,「還有奴的一份住處呢?」她想了想,覺得不甚妥當,「奴是個女司,頻繁出入掌印府上,叫旁人看見了不大好。您不是說不能叫人捏了您的短處么?奴還是在監欄院住些日子的好。」

他搖頭,「那裡都是司職的小太監,我從宮裡搬出來了,你一個人住那裡我不放心。你腦子好使,考慮的也算周全,讓你現在就跟我一起住,確實容易叫人起旁的念頭,這樣吧,眼下皇後殿里正缺個人,明兒進宮,我同皇後娘娘說一說,讓你頂替青寰的位置,你搬去雙喜那裡與她同住。」

「嗐,這事兒還是大監您思慮的更得人意。」腰肢上痒痒的,她探手去撓,才驚覺他的手若即若離的呵在她腰上,指尖觸碰在一起,似小電流穿過心窩子,帶著些酥酥麻,她咬咬嘴唇,臉紅的像早晨東天上的彤霞。

察覺到她的窘促,馮玄暢收回手,「走吧,前邊就到了,約摸著時辰,李葺也快到了,小廚房做了幾樣菜,咱們邊吃著邊等他。」

她搓著手,道好,跟在他後邊進了園子。

數這邊最是清凈,他還養了兩隻白頭翁在枝頭掛著的金絲籠子里,叫聲婉轉柔和,不尖利也就不吵人,夜色里十分悅耳。

他給她夾菜,瞧她一直往枝頭上瞅,就問她,「可還稀罕?」

她回說稀罕,問他是專門給她養的么?

馮玄暢說是。

廷牧引著李葺來,遠遠看著他們坐在院里用飯,李葺扯著嗓子喊話:「你們兩個人怎麼就把日子過起來了的?」他一把推開前邊引道兒的廷牧,快走兩步到桌前,搬了椅子結結實實打樁一樣坐在馮玄暢和允淑中間,總算是圓滿了,側頭懟馮玄暢,「你這喪天良的,這麼小的姑娘你也好下得去手?!我真真是看錯了你。」

他目光悲凄凄,惶惶然,一副受了極大委屈的模樣。

允淑垂頭嘆聲。

馮玄暢由著李葺在那裡咋舌,且把他和允淑結結實實擋在兩處,擱了筷箸,「你叫人給我遞信兒,說查到李家二姐兒的下落了,是在哪裡?」

允淑猛的抬頭,撐手去扯李葺的衣擺子,「是真的?二姐姐找著人了?」

李葺說是,捏著她的袖子把她的手拿開,「果然是齊晟做的好事兒,給囚在黎塘那樣沒人的莊子里,若不是西廠辦事利落,把人治了罪收在獄里,只怕還打聽不著。」

允淑著急,恨不能立時就見到李允善,坐的也不安穩,追著問:「李大人您把二姐姐救出來了么?如今安置在哪裡?我現在可能去見見么?」

李葺垂眼,略有難色,「怕是見不上,我到的時候,莊子空了,有個年歲大守莊子的老頭兒,說你姐姐已經瘋了,齊晟被抓去大獄那天,守莊子的人卷了錢財各自逃命,也沒人顧得上李允善,估摸著應該是走失了。你也別急,我遣人沿路打聽去了,即是瘋了就指定顯眼,不怕找不著。」

她淚眼汪汪的,屈了胳膊把臉埋進去,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二姐姐瘋了,好好的人,得是被糟踐成什麼樣,才會瘋了?

鈍刀子割肉一樣疼,疼的她說不出話來。

兩個男人坐在那裡,是安慰不是,不安慰也不是,到底是李葺沒忍住,開了口,「你也別哭這麼狠,沿路打聽,應該是一路往北去了,你琢磨琢磨,你們家在北邊兒有沒有親戚什麼的,許是去投奔親戚去了?」

允淑頭搖的撥浪鼓似的,「沒有,北邊沒親戚也沒的熟稔的朋友。」

李葺皺皺眉,「那就難辦了,我派出去的人打聽到張掖,再往北不成了,回信的人說張掖北邊染了瘟疫,到處都挖了溝壕,怕瘟疫往南邊散,張掖的縣丞正擬了摺子往朝廷這邊送。」

允淑不太計較這些,她也不是不惜命,可事情牽扯到她二姐姐李允善,就顧不得那麼多了,當初兩人被迫分開,她就想著,就是要死,也得死之前再見二姐姐一回,不然去了那邊,也不得安生。

她哭一陣子,等李葺走了,磋磨了馮玄暢整整一個晚上。

睡不著,鐵了心的就是要離開宮裡,親去張掖以北去找人,說的信誓旦旦的,「張掖再往北就是寧苦,你瞧我二姐姐滿心裡裝的都是我,李大人不是說她瘋了么?瘋了心裡還記掛著我呢。」

說一陣兒哭一陣兒,他安慰她也不成,軟話說了一大堆。

他說的口乾舌燥,她哭的口乾舌燥,兩個人蹲在屋裡,足足灌了三大壺茶水。

左右她就是不依。

「我這條命是白撿回來的,還由不得我做主了?您是司禮監掌印,指派個女官出宮去做事兒,多簡單的事兒?怎麼就不能成了?」

他扶額,「你就是不為著自己想,也得為著我想一想,我也是好不容易才知道你就在我身邊,怎麼你就在乎你二姐姐,旁人的心思就那麼不在意呢?」

她抹眼淚,灌一口茶,「說來說去,這忙您就是不願意幫?」

他也負氣,嗡噥著:「我不幫,我不準備放你離開,就是不能眼睜睜瞧著你去送死。李葺說瘟疫來勢洶洶,大家都避之不及,你怎麼就想著往上頭撞呢?」

她頂著腫的核桃一樣的眼泡子,鼓囊,「不幫就不幫,你這人是個沒心沒肺的,我往後……不,永遠,永遠永遠都不再和你說話了!」

提了茶壺自顧回屋,把門在裡邊反鎖了。

馮玄暢跟她後邊,砰的一聲給關在了門外,撞了額頭好大一塊包。

廷牧躊躇著開解他,「大姑是個認死理的脾氣,您現在別嗆她,回頭您做個玩意兒哄哄她就成了。」

他搖頭,「她性子哪是哄哄就能好的?被抄家,父母都去了,就餘下她們姐妹倆,她心裡切切我都能感同身受,明白她對李家二姐兒一腔子的念想。只是她現在腦子不靈光,想不透徹事情的輕重厲害,她生我的氣,不理我,我也不能讓她一個人往瘟疫散播的地方跑。」

這事兒誰都為難,他嘆氣,自顧回了房。

廷牧挑著燈在門口站著,敲門,「大姑,我知道您肯定睡不著,您開門叫我進去,沒準我能給您想想法子呢?」

她捂著臉坐桌子旁,「你同他一個鼻孔里出氣,兩人穿一條褲子的,你能幫我出什麼主意?回頭就把我賣了,我能信你么?」

廷牧躬腰,「您信奴才一回,別跟掌印鬧得不說話了。李大人不是說那縣丞的摺子遞過來了么?等給官家過了目,指定要遣御醫們去張掖的,您暫且忍耐幾天,咱慢慢籌劃著。再說您要是什麼都不顧了,說走就走,宮裡憑空跑了個宮女,那還得了?」

允淑擦一把眼淚,哽咽著「你說的也對,那我就再等兩日。」

「哎。」廷牧答應著,「明兒您聽奴才的,好好當值,咱等著看看朝廷怎麼安排。」

她嗯聲,「你回去歇了吧,明兒大監到皇後跟前說一說,我就安穩的先在皇後殿伺候幾日。」

廷牧說成,退了下去。

縣丞的摺子加急,挑著官家早朝的時辰,直送到大殿上來。

官家悲天憫人,問誰願意去做個欽差大臣,帶醫官們去賑災。

一眾朝臣面面相覷,誰也不願意往火坑裡跳,你推給我我推給你,互相吹捧著,愣是沒有人站出來。

官家黑著臉,摺子往龍案上一砸,「你們個個都是真忠心,都怕死吧?怕這趟差事有去無回?」

底下的官員都低著頭,整個大殿上鴉雀無聲的。

官家掃了一圈,忍不住咳嗽,好不容易止了咳,指指馮玄暢,「馮廠臣,你看看這滿朝的文武,都是些占著雞窩不下蛋的主兒,寡人真是養了一群的好臣子!」

馮玄暢鞠身,「眼下瘟疫四散,朝中大臣泰半都拖家帶口的,官家就不要為難他們了,臣孤身一人沒得牽挂,這樣立功的差事,官家還是賞給臣吧。」

官家點點頭,「還是廠臣最熨帖,比他們一個個的強多了。」

官家拿了玉璽要蓋在文書上,下邊有人站了出來,「兒臣想領這趟差事。」

官家抬頭望過去,前頭站著的是雍王,這個兒子在他跟前晃悠的極少,他甚至對雍王都沒什麼很深的印象,它打量了半晌,才忽然想起他是自己的兒子。

官家問他,「這趟差事,你可能辦好?」

雍王拱手,「官家放心,兒臣再不濟,那也是您生出來的,虎父焉有犬子?兒臣一定盡自己所能,絕不讓官家失望。」喜歡掌印吉祥請大家收藏:(shouda8.com)掌印吉祥手打吧更新速度最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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