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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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里一片沉寂。

這是高檔住宅,一梯一戶,只要屋裏的主人不去按,電梯就永遠是關閉狀態。只有顯示屏上,亮紅的數字偶爾隨着其他樓層的動靜變一變。

穿鴉青色道袍的人被何錚轟出來之後,並沒有離開,而是靜立原地,對着冰冷單調的走廊發獃。他也並不擔心何錚再出來發飆,現在的他的身體已經完全透明,普通人的肉眼看不見。

「謝老師……」他喃喃自語。

他是當世高人,一生未收弟子,只聽世人叫他「謝真人」,「謝老師」這個稱呼卻是新鮮。方才那小友聲稱自己闖入他的家,他冒然看了幾眼,覺得家私擺設很奇怪,此時眼前的環境也同樣陌生,是他從未見過的裝潢風格。

想來三千世界是存在的,或許他身死之後,魂魄意外地闖到別的位置領域也未可知。

而方才那對他冷嘲熱諷的小友,必然是將他錯認成了別人,有機會再解釋便是。只是……還有機會嗎?

他如今只有魂魄。方才險些嚇到那個無辜的小友,攥起全身靈力將魂魄實體化了片刻,才算沒有惹出事端。只是失去肉身的魂魄,就如同失去容器的水,靈力很容易流失。此刻收斂身形,暫時可以維持得久一些,但若再找不到肉身,很快就會魂飛魄散。

可是人生地不熟,又不能亂跑,誰知道出了這冰冷的鐵門,外面等他的是什麼。

他嘆了口氣,若是還活着,就能拿神識先掃一掃了。

忽然,屋裏傳出動靜,好像是方才的小友在說話,語氣很激動的樣子。緊接着門開了,他本能地退在一邊。

何錚換上衣服,表情嚴肅地走出來,一邊和手機里說着話,一邊按電梯。

「我不太信……就算他死,也是從我這離開之後的事,肯定是方蘭剛才心急說錯了。我真的肯定,幾個小時前他來過。」

閔英傑在那頭吐槽:「你要是把門鎖換成智能的,也不至於被撬。」

何錚很喜歡鑰匙轉動門鎖的感覺,而且這房子的地址近乎保密,所以一直用着這個傳統老舊的防盜鎖。他沒法反駁閔英傑的話,只能朝謝之撒氣,「看來謝之還挺有手段,居然扒到了我的信息,我回頭要找泄密的工作人員,放他進來的小區物業,還有謝之一一算賬。可我現在想不通,白天他還打電話過來罵我,怎麼晚上就穿着道袍過來獻殷勤。」

「獻殷勤?」

何錚略一回思,身上立馬出了雞皮疙瘩,「你都不知道他看我的眼神,那叫一個海納百川,他還主動跟我握手。」

閔英傑說:「我覺得這事蹊蹺,會不會是他聯合方蘭整你?」

何錚覺得有道理,按照謝之胡攪蠻纏的性子,此時應該很恨他才對。「莫非,謝之本來是想偷拍我的不雅床1照,結果我沒上當。所以他又串通方蘭,換了別的惡作劇?可是也別咒自己死吧?」

「圈子裏什麼事都不新鮮。現在外面一點風聲都沒有,要不你別去了。謝之就算真死了,跟你也沒關係。」

「要那樣的話,我就是第一個到達現場的人。這是多好的澄清機會,告訴大家我何錚和謝之的關係其實特別好,一定能屠版頭條。」

熱度,是何錚唯一的追求。閔英傑無言以對,「那你小心點,別被抓住把柄。」

簡短的通話過程中,何錚按電梯,出電梯,進地下車庫,一點時間都不浪費。他沒有發現,有一縷陣若有似無的氣流跟他上了車。

被何錚認作是「謝之」的人,正以魂魄形態飄在副駕駛上方,被何錚的手機和跑車震得瞠目結舌。

這個世界果真神奇,這位小友身上明明毫無靈力,卻可以驅動這四輪的大盒子往前跑,還能通過這塊會發光的磚塊傳音,如此本事還怕亡魂?「謝之」半信半疑地感知了一下,發現周遭幾乎沒有天地靈氣的存在,這對修仙者非常不利。

莫非,這個世界還有不用吸收天地靈氣日月精華的修行方法?

「謝之」很想向何錚討教一番,但看何錚的臉有點黑,心情一定不好。而且自己是外來者,冒然現身可能會惹出麻煩,決定還是再等等。

車子安頓在醫院停車場,何錚戴好口罩和墨鏡往太平間的方向去。快七點了,他要速戰速決,等會兒醫院人流量增大,他絕對會被認出來,被媒體大寫特寫。

理論上曝光度越多越好,但萬一謝之沒死,他卻跑來「看屍體」,豈不是要被大黑特黑。

小雨綿綿,方蘭撐傘站在遠離太平間的花壇前,遠遠朝何錚招手。何錚默默按開手機的錄音鍵,這樣就算真的被騙,他也能甩石錘出去澄清。二人簡短地寒暄之後,方蘭引着他往太平間去。

而緊跟何錚的「謝之」早已不見了蹤影。

太平間門口看屍體的老大爺正在打瞌睡,一陣涼風吹過,他呼嚕聲頓了一下,又繼續震天響。

「謝之」停在一具蓋着白布的屍體旁,早在靠近這間屋子時,他就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陰氣。這裏全是屍體,大概是類似義莊的場所。而面前這個,應該才死去不久,身體還有靈氣殘留。

用它來借屍還魂最合適不過,更何況……

「謝之」用指尖輕碰露在外面的頭髮,露出了欣喜的微笑——這屍體殘存的靈氣竟和自己的極為相似。

他迫不及待地要附身進去,卻總覺得有幾雙眼睛在看着自己,打眼掃了一圈,對着幾個攝像頭犯起嘀咕。雖然「謝之」不清楚這些都是什麼,但直覺應該不是俗物。

鏡片幽深,又時不時亮起一星紅色光華……

既然這些物件出現在放屍體的地方,必是鎮壓魂魄的法器。義莊就是這樣佈置的。

「謝之」用殘存的最後幾許靈力,精準地朝着這些「法器」射出淺綠色光華,這才掀開了蓋在屍身上的白布。

然後,他像受驚了一般,雙眼瞬間睜大。

……這死者的容貌,和他一模一樣。

方蘭和何錚一前一後走向太平間。

由於謝之沒有親人,認屍的流程很簡單,方蘭填完相關資料,警察就離開了。這裏再沒別人,只有方蘭哽咽著說:「醫院的太平間位置緊湊,只要不出意外,很快殯儀車就會把遺體拉走,公司那邊打算給謝老師辦個非公開的追悼會。」

何錚急於求證,在進門的瞬間快步越過方蘭,率先走進去。

方蘭低頭抹眼淚:「雖然和謝老師合作不愉快,但他畢竟是個優秀的演員,我心裏挺難過的。錚錚應該也是這種心情吧,到時候你肯定會參加,對吧?」

對於方蘭的攀扯,何錚原本還只是漫不經心的嗯兩聲,此時卻忽然冷冷地說:「你問我的心情?呵呵呵,我可是毫無波動。」

方蘭感覺不太對:「錚錚你這話什麼意……」

抬頭的同時,方蘭一下子愣住了。

原本謝之屍體所在的停屍床,此時空空如也,白布隨意地攤在地上,像是被起床的人一把掀掉了。

方蘭驚恐極了,指著那裏結結巴巴:「這……這怎麼……」

「就這而已?」何錚卻是笑了,優雅地往停屍床邊一站,「你是不是想讓我和你一樣,嚇得毫無偶像包袱?這種程度的惡作劇也太低級了,出來吧謝老師。」

方蘭瞪大眼睛:「你在說什麼啊錚錚!」

何錚卻不理她,自顧自地笑了兩聲,大聲喊叫起來:「謝老師,我知道之前偷偷錄音的事讓你耿耿於懷,但你也不用這麼拼吧,別躲著了,今天你什麼都拍不到。」

方蘭呆若木雞。門口老大爺被驚醒,聞聲趕過來:「瞎嚷嚷什麼!知不知道這是太平間,屍體也需要尊嚴!」

最後一個字剛落地,緊跟着響起來的,就是大爺長長的吸氣聲。

大爺指著停屍問方蘭,「這、哪去了?」

方蘭顫慄著搖頭,大爺扭頭就走,「打個盹的工夫,屍體就丟了,我去調監控。」

何錚也往外走,方蘭趕緊跟上,「錚錚你去哪?」

「我已經陪你們演了半天。」何錚頭也不回,「你們卻連台詞都沒對好。你說謝老師傍晚出的事,可他凌晨去我家又是什麼情況?還有這位大爺,一把年紀就不要折騰人家了,趕緊把演出費結了吧。」

方蘭獃獃的聽着,忽然一把抓住何錚的胳膊。何錚有點毛了,正打算甩開,卻聽方蘭沉聲說:「走,我們也去看監控。」

此時此刻,謝之的屍體已經被闖入這個世界的魂魄佔據,成了一個全新的謝之。雖然他行動還不流暢,卻已經從醫院溜了出去,沿途還不忘用靈力「拿下」幾個攝像頭。

原本他不用那麼麻煩,直接醒過來認回身份就好。可如今天氣回暖,身上明顯的屍斑不好解釋。好在屍體是淹死的,出了一些輕微的磕傷,別的完好無損。他必須找個地方恢復靈力,先把屍斑消掉,再做下一步打算。

他按照何錚來時的路線,從醫院後門出去。這會兒下着雨,路上車流量不大,他一邊打量著這座鋼筋水泥打造的城市,一邊沿着馬路冒雨前行,忽然打了個趔趄,向前栽倒。

前方是一口缺了蓋的下水井。

他心念急轉,努力操縱着不太靈活的身體,踩在井邊用力一蹬,凌空翻了個跟斗,在下水道前面穩穩落地。

再往前兩步的地方,一塊尖角朝上、足以刺穿腳掌的碎玻璃緩緩移動,在水窪滿布的地面上很難被發現。

那是個半歲大的嬰童,渾身皮膚暗紫,只穿了個紅肚兜。它甚至不會走路,只能爬行着將碎玻璃推到正前方。

它專心致志,烏黑的嘴幾乎裂到耳根,像是在不懷好意地獰笑。

忽然,一隻手緊緊捏起它的後頸,將動彈不得的它凌空提起。它驚恐地發現,方才想害的那個人的臉,近在咫尺。

「昨夜是你害死了他。」謝之微微一嘆,聲音里多了幾分責備:「孽障,還要頑劣到幾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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