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到了這個地步，姐姐還能說什麼。
向小園站著看她們兩人抱著哭，眼裡都是空的，她沒答應，也沒有不答應。
不用說了，只有那個選擇了，不言而喻。
地上母女哭聲漸歇，互相攙扶著站起來。
「別哭了，快來謝謝你姐姐。」何辰影眼眶紅著，低聲說。
別說別人，在場旁觀的人都被得這一句「謝謝你姐姐」刺了一下。
太狠了！
向小園本來沒有什麼表情的臉猛地抽動了下。
「謝謝姐姐。」鄒一蕊抽抽噎噎地說完，何辰影卻沒看著向小園，眼角往下壓，轉而看向鄒一蕊，她探手過去擦擦女兒的臉頰，愛憐地，心疼地，鄒一蕊受到觸動，對她笑一笑。
何辰影的眼睫似乎要朝某個方向抬了，又收了回去，她突然抬手攏了攏頭髮，輕輕吸了吸鼻子。
鄒一蕊情不自禁也挨著她，「媽媽……」
「哭得都不成樣子了，來，我們都去洗洗臉。」何辰影嘴角隱隱有不太自然的笑意，掩飾地，又攏了攏頭髮。
幾秒過後，她好似回到了之前那個教養很好，氣質很好的媽媽，不復剛才的失態。她們兩人互相挨著，手拉著手，往樓上走去。
某個瞬間，何辰影的腳步似乎有停頓，貌似有想轉身的意動，然而最終她留給觀眾的只有背影。
監視器后，葦家寶半響才回神，剛想開口想叫停的時候，陳雲秀再次按住他的手，「等，再看看！」
還需要看什麼？戲到這裡不就結束了？
「看，她的戲還沒結束，」陳雲秀往那邊再指了指，葦家寶看過去：
向小園一個人站著那裡，看著那半截樓梯，樓梯處早已沒有人，她仍舊站著，看著，她的表情像被凝固住了，所有的知覺也像凝固住了，彷彿一尊石像。
陳雲秀朝攝影組比了幾個動作，合作默契的攝影組長立刻點頭，調整機位拍攝。
一個近景切特寫。
向小園的眼睛，眼神，鼻子，嘴角，緩緩地有了變化，僵化的表情緩緩坍塌，石像也哀傷起來。接著她垂下眸子，似看著鞋子，又似看著地板，身子往下矮了矮，沒矮下去，仍是站著，駝著背，有什麼東西重壓著她，她右手抱住自己的左手臂，她只能這樣憑藉孱弱的身體抗著，蜷縮著。
她就這麼站了好一會兒……
葦家寶揉了揉眼睛，喉嚨莫名乾澀起來，心臟間某個地方被擊中，酸楚得透不過氣來，陳雲秀，一環顧四周，在場的人幾乎都在擦眼淚，有幾個感性的女性工作人員已經低聲抽泣，菜卷更是哭得拿紙巾不停地擦。
攝影組長抹了抹眼角，仔細看了眼機器，朝陳雲秀打了個「OK」的姿勢。
陳雲秀是驚訝到驚喜，瞅了下眼睛紅紅的葦家寶，葦家寶深吸口氣喊了聲，「cut!」
向小園沒聽到似的，還站在那裡。
葦家寶以為她沒聽見，大聲道：「小園，這個鏡頭很好，可以了！」
小園還是原地站著，不吭聲，突然猛地轉身，也不看人，不說話，拔腿就跑出了片場。菜卷暗吸了口氣，急忙追上，還不忘和兩位導演打招呼，「導演，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怎麼了？」葦家寶有點不解。
陳雲秀在回看剛才的鏡頭，嘖嘖連聲稱讚，顧不上回他。
「讓她緩一會兒，大家也休息一下。」何辰影沒去卸妝，留下來也看到了最後，她目送著向小園的背影說。
她的感受是最深的，畢竟共同演戲戲的人眼對眼，面對面，全都作不了假，整個過程，雙方有來有回的，她是能控制住場面，可最後還是被這女孩子演出了彩。
雖說年紀尚輕，可是這女孩的能量不可小覷。剛才那一場演起來挺過癮的，很舒服。
「影姐，你是手下留情了嗎？」葦家寶笑著問。
「我沒有，她是真的好。」何辰影頓了頓，笑起來，「很有意思……」她沒有說完。
那孩子在表演上是有野心的，她看完她和鄒一蕊互換角色的那場試戲就知道。
有野心，有鋒芒，很好，不過演戲的時候不能一人專好，要互相配合，戲才能完整和順利。
她行程緊，不想被拖延，所以她一直控制著全場的節奏。
在她的控制下，女孩子沒有怯場，發揮得更出彩了。這點倒是意外。
「真的好！」陳雲秀忍不住附和，眼睛還在監視器沒離開。
何辰影若有所思地笑笑，抬起胳膊伸了個懶腰。
小園一直跑到一個僻靜的地方，這才停了下來，整個人蹲了下來。心裡腦里積攢了許多的情緒，似乎還沒有完全地釋放出來。
她眨了眨模糊的眼，低著頭任眼淚流出來。那些塵封在腦海里的聲音似乎也要跑了出來，
「你就看在媽媽的面子上，不要報警，不要張揚出去。」
「我是你的媽媽，你也不聽我的話了嗎？」
……
怎麼突然想起來了，不行，必須要出來！
小園咬住大拇指，眼淚無聲地簌簌往下掉。
菜卷在後頭看她蹲著蜷縮成一團，心疼死了。
他知道小園一向是體驗派，就怕真的入了戲出不來。之前向之石提醒過他，要他留意小園的情緒，有什麼不對就要打電話給他。
「小園兒？」他也蹲下來，低聲問。
「沒事，沒事……」小園似乎知道他的意思，「不用打電話給哥哥，我緩一陣就好……」
她還在嗚咽，在擦臉，背影看著像只毛絨絨的小動物，用爪子扒拉著自己的臉。
菜卷對他們兄妹倆的事情知道一些，心知他們的羈絆是第三者無法取代的，只不過他向來有辦法來表達他的關心，「好哦，那你哭一會就行了哦，要是實在忍不住，就過來讓菜卷哥哥抱抱~」
小園轉過身來，與他面對面蹲著，淚痕未乾，鼓起臉，「你好肉麻哦！」
……
之後他們再搭了一場戲，兩人見招拆招，火花四射。何辰影私下沒什麼架子，人非常隨和，有限的休息時間裡都被人圍著，小園都找不到機會私下和她單獨聊天。
有她在場，拍戲特別順利，很快就趕上了進度。
拍完今天的戲，劇組明天就要離開羊城，去下一個拍攝地點。而小園的戲份本來就不多，絕大部分都是集中在這裡。
「你看那個鄒一蕊，何辰影出現她就黏著她，各種抱大腿！你也學學人家，要把握機會。」
小園想起了菜卷跟她說的話。
這鄒一蕊也挺厲害，和葦家寶剛一鬧崩，就會另找途徑。
小園能夠理解這種做法，在這個圈子裡，會經營人脈可能也是一種實力，不過這是別人，不是她。
「我才不做這種事呢。」小園瞥了一眼，何辰影和陳雲秀在說話，鄒一蕊湊了上去。
她其實很想上去要一個簽名的，可是看到鄒一蕊在何辰影身邊，她內心就彆扭。
她不願意湊這種熱鬧，就走開了。
她其實挺喜歡這棟別墅里的那小池塘，穿過了荔枝林，再次走到那裡去。
遠處綠山白雲，日光照在水面上，荔枝果紅艷艷的，這一刻有股寂靜到有點淡淡悲傷的感覺。
她靜坐了會，手機震了好幾下，她沒理。
沒過多久，有人走近，驚動了她，「咦，你在這裡？」
小園看過去，葦家寶笑著問：「想不想吃荔枝？」
日光燦爛，鳥語愉耳，山風和煦，美景之中，她第一次認認真真看清了葦家寶的樣貌。似乎混血的血統，輪廓比亞洲人要深，膚色也更白皙，五官分明，鼻子尤其漂亮，高挺秀翹。
是個非常大氣俊秀的長相。
可惜態度油滑。
這樣的人，這樣的身份，多的是捧他抱他大腿的人。
可惜她不是。
小園別過頭，懶得理他，就想離他遠遠的。現在戲還沒拍完，她必須要忍，不能得罪他。
可惜最後還是沒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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