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隱憂

第四章 隱憂

()作為過來人,對於徐暮風現在的心情,楊陵渡其實是一清二楚的,也明白自己這個義子確實不是毛躁的性格,只是出於未雨綢繆的想法才略微訓斥幾句,這時見他認錯了,自然是不再多說。轉過身對另一旁的陸敏問道:「敏敏,今日天色還早,你怎麼這個時候就來了,是有什麼事情嗎?」

陸敏家住離此六七里腳程的陸家村,已算是附近離楊陵渡父子住的最近的人家了。十二年前,陸敏不知怎麼得了種怪病,不管是什麼食物都是一吃就吐,發展到後面甚至連稍微濃稠一點的液體都喝不下去,只能喝點清水撐著。父母遍請村裏、以及陸家村所屬清水縣的大小醫師,均是束手無策。可憐陸敏那時本來就只是個不滿四歲的小嬰兒,短短三五日就已餓得形銷骨立,奄奄一息了。就這樣又掙扎了兩日,終於是熬不過去一命嗚呼,父母傷心絕望之下,也只能準備將其屍身送回祖墳安葬。

恰好,要去陸家祖墳,就要從楊陵渡住處經過。話說那日,送葬隊伍行至楊陵渡住處時,楊陵渡忍不住用神識微微從棺木上掃過,卻意外感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生氣,換句話說,就是陸敏仍然活着,只是氣息過於微弱,常人察覺不到而已。

話說早年,楊陵渡也曾我行我素、亦正亦邪過,雖然從未濫殺無辜,但也不太把他人乃至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但隱居至此後,心境已漸漸變得越發平和自然,而自從四年前撫養徐暮風開始,內心深處那塊最柔軟的部分更是被徹底激發出來,尤其喜歡小孩子。

因此,此時聽到陸敏父母那令人揪心的痛哭,忍不住想起和陸敏差不多大的義子,一瞬間就有些感同身受了。

於是乎,楊陵渡出手攔下了送葬隊伍,在陸父陸母半信半疑、其他村民鄙夷不屑的目光下,以他的通神醫術和高深修為,略施妙手,就把已經踏入鬼門關十分之九的陸敏拉了回來。立刻,全場鴉雀無聲,都被震的木木的。直到小小陸敏發出一聲「嗚嗚」的啼哭,眾人才魂魄歸位,呼啦一下跪倒一片,齊呼「神仙」!

之後,楊陵渡又遍尋古今醫典,配合他煉製的極品丹藥,終於在三天後將陸敏的怪病徹底治癒。從那之後,楊神醫之名響徹清水縣一縣八村,求醫之人絡繹不絕。但楊陵渡生性清高,除了治病外甚少與他人往來,因此幾乎沒人知道他全名叫什麼,皆以楊神醫相稱。

轉眼十二年過去,當年的徐暮風已長成俊朗好少年,當年險些被活埋的女孩也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雖算不上美女,但眉目婉轉間自有水鄉女子的韻味,小家碧玉,清水芙蓉,惹人憐愛。因着救命之恩的機緣,陸敏又恰好和徐暮風同齡,一來二去之下,陸家倒成了整個清水縣和楊陵渡父子最為熟稔的人家。從三年前開始,陸敏更是跟着楊陵渡學起琴來,每日午後,都會來楊陵渡住處練琴。不過,今日陸敏卻是來的甚早,此時才是辰時剛過而已,所以楊陵渡才有此一問。

「哦,不是還有一個月就該過年了嗎,我娘就尋思著是不是也該去準備年貨了,不然越到後面可就越是沒時間了,楊叔叔雖然不在乎這些,但多備些年貨總是熱鬧些不是。而且聽村裏張大叔說,縣城裏今天正好要演一出廟會,別的倒還沒什麼,就是聽說這次廟會上,縣衙的蕭太守還重金從洛陽請了個術士班子,到時候最是熱鬧不過。所以,娘就讓我來尋風哥哥一道去看看,順便也好買些年貨備着。」陸敏脆生生的說道,眼神中滿是期待之色,聲音帶有水鄉女子的特色,婉轉如鶯啼。

驟然聽陸敏說起過年,從不關心身外事的楊陵渡這才想起一年又快過完了,心裏就不禁記起了一樁舊時恩怨:「還有一個月就要過年了嗎,真快啊,二十年之約轉眼就要到了,唉,拖了這二十年,又教出了一個風兒,就算那人找上門來,我也此生無憾了,只是可惜我楊氏一族,就要從此絕後了。不過絕了也好,世間從此也能少了一些紛爭。」楊陵渡暗自想到。

「爹爹?爹爹?」徐暮風見楊陵渡半天沒說話,一個人發起了呆,好像有些心神不定,這可是很少見的情景。心裏不知為何感到一絲不祥的味道,爹爹的本事自己是知道的,有什麼事情能讓他心神不寧呢?

「哦,怎麼啦?哦,是要去買年貨是嗎,去,去,多玩會兒,風兒也是很久沒出過門了,呵呵。」楊陵渡一下驚醒過來,迅速擠出一絲微笑,對兩人說道。

聽到楊陵渡答應,徐暮風不喜反憂。他年紀雖輕,卻聰慧過人,一眼就看出楊陵渡笑容中的不自然,心裏不祥的感覺又加深三分,試探著問道:「爹爹,是有什麼事情嗎?要不我改天再和敏敏去?」

「事情?什麼事情?你老爹我是什麼人,能有什麼事情?年紀不大,想法倒多,有這功夫還不如好好琢磨琢磨琴弦呢?行了,快去,從這到清水縣有一大段路呢。」楊陵渡笑着說道。

楊陵渡不說,徐暮風也沒辦法,心裏也在想自己是不是最近神話小說看多了,變得有些疑神疑鬼,以爹爹的本事,確實也應該沒什麼可擔心的才對,更何況這麼多年來,爹爹從未離開過清水縣範圍,在這清水縣的一畝三分地里,他還真想不出來有誰能對他爹爹帶來困擾的。這樣一想,徐暮風就釋然了:「好,那我就和敏敏就先走了,你自己在這兒欣賞自己的無雙琴聲。」

「呵呵,風哥哥,你這話可說錯了。」陸敏撲哧一笑,促狹地說道。

「錯了?哪裏錯了?」徐暮風摸了摸後腦勺,三分不解,七分不服地問道:「嗯?莫非敏敏也是覺著爹爹的琴聲一般般,完全當不起『無雙』兩字?」徐暮風興奮地問道,好似找到了知音一般。

「這點風哥哥你倒是沒說錯,楊叔叔的琴聲確實天下無雙。」陸敏笑着說道。

「切,說的你好像把全天下的琴聲都聽過了似的。」徐暮風不服道。

「這個…倒確實是沒有…」陸敏一時無言,接着卻嘟起小嘴,嬌聲嗔道:「都被你帶偏了,我剛才是說你說的楊叔叔只能自己欣賞琴聲,這點不對!」

「哪裏不對了,難道還有第三個人嗎?」

「人是沒有了,但還有小鳥啊,還有各種小蟲子啊,而且還有這些沒有枯萎的花和葉子呢!」陸敏伸出右手,朝周圍一一指點道。

「不是!你說小鳥什麼的也就算了,這花和葉子也能聽琴啊?」徐暮風很是嗤之以鼻。

「怎麼不能,虧你還跟着楊叔叔學修仙呢,不知道萬物有靈嗎?」陸敏倒是振振有詞。

「這個,好。」徐暮風摸了摸鼻子,不甘地說道。

看着二人說說笑笑的樣子,楊陵渡哪還不知陸敏是看出自己有心事,故意逗自己開心。心中不禁感到一絲暖意,心情也輕鬆了一些,笑着對徐暮風說道:「風兒,敏敏雖然沒法修仙,但她的悟性不比你差。天下間技藝有千種萬種,陽春白雪者如彈素琴、灑丹青,下里巴人者如打鐵器、做木具,但不管何種技藝,道卻只有一種。你不會彈琴倒沒什麼,但卻不能因為不會而看輕了琴。就像敏敏說的,萬物有靈,四個字雖然簡單,但內中卻包涵了無上大道。今後,你自己可要細細體會啊。」

別說徐暮風聽得莫名其妙,就是陸敏也不知道自己簡單的兩句話怎麼會引出楊陵渡這麼一番長篇大論,一時兩人都有些不知該說什麼好的感覺。

楊陵渡說完后也是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想到時日無多,下意識地就想多向徐暮風灌輸點東西了。自嘲地笑了笑,心說楊陵渡啊楊陵渡,你自負豁達,事到臨頭了卻不比其他俗人婆婆媽媽的少,阿風這孩子天賦異稟,日後自有自己的機緣,十六年的教導,該說的早就說了,又何須現在多說,反倒徒添憂愁。

「呵呵,好了好了,你們快進城去,別錯過了廟會的時間。」想到此,楊陵渡連忙笑着催促二人,生怕徐暮風又要多想。

「嗯,好,那我們走了。」徐暮風一算時間,確實也不早了,就上前拉起陸敏的小手,並肩朝清水縣方向走去。他和陸敏從小相識,當陸敏就像自己妹妹一樣,心中根本沒有男女之情,所以牽着陸敏的手,一點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還當是小時候一樣。但女孩在這方面一般都要比男孩敏感的多,而且陸敏只是個普通人,再過幾年都該嫁人了,所以突然被徐暮風牽手,心裏羞得不行,有心甩來但又覺得那樣一來更是尷尬,看對方一臉坦然的表情,只好在心裏暗自嘆了口氣,就任他這麼牽着了。

看着兩人輕快的背影,楊陵渡眉頭越皺越緊,自己活了兩百多年,對世間真是沒什麼好留念的,死了也就死了。只是這孩子,卻有些放心不下啊。

楊陵渡心中的擔憂,徐暮風自是一無所知,他只當自己的爹爹已是天下無敵,卻又哪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而他更不會想到,自己這趟清水縣之行,卻也惹出了不大不小的一場風波,他平淡如水的生活,也將從這一刻起變得波濤洶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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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華絕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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