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相懲罰

變相懲罰

三人低眉順眼的跟著小黃門便去了驛站正中二樓最好的房間門口。

僕從禁軍雖然浩浩蕩蕩幾百人,但這二樓卻只有殿下一人。

真奢侈,白蘭心裡暗中吐槽。

「殿下在裡間,好生伺候著。」這小黃門的聲音混而雜,讓人一聽渾身都起起雞皮疙瘩,見他搖搖擺擺的下了樓梯,三人方才鬆了口氣。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卻無一人去推門。

「滾進來!」十三郎的聲音依舊低沉有力,可是落在耳中卻教人汗毛倒豎,嚇得一個寒顫。

白蘭低著頭推門而入,先匍匐著跪在地上道:「奴們怕驚擾了殿下的雅興。」

阿淺和青草也忙跟著進了屋子裡,跟著跪下磕頭,卻都不開口。

喜怒無常,是這世界上最最可怕的情緒,比這更可怕的便是這個喜怒無常的人掌握著你的生死,永遠不知道暴風驟雨般的懲罰什麼時候會突然降臨——也許下一刻,也許永遠都不會。

「滾起來,誰令你們跪的?若是再跪,叫人砍了你們的腿。」十三殿下的聲音冷颼颼的,面上毫無表情,叫人聽了好像是立刻要被斷手斷腳一般。

白蘭起身立的筆直,目光直視十三殿下道:「殿下允奴婢起身,奴婢便起身。殿下是皇親貴胄,奴婢們下跪是禮法所限。殿下為奴婢的殿下,殿下叫奴婢們以後不跪,奴婢們以後見殿下便不再跪。」

青草和阿淺聽了白蘭的話嚇的瑟瑟發抖,恭敬的立在一邊,連目光都不敢朝上看。

今日可是這殿下發病的日子,白蘭的話一出不知道會引起什麼腥風血雨。

誰知道那殿下冷哼了一聲道:「一日不吃飯,這嘴還是一般的利索。信不信我再餓你幾日?」

白蘭低眉順眼垂手而立,學乖了,再也不敢頂嘴。

「你先吃。」十三殿下指著白蘭說道。

十三殿下指著屋子正中擺著的一個大圓桌,圓桌之上擺著各樣的吃食,黃鋥鋥的海鮮鮓、金鋌裹蒸茭粽、荷葉八寶飯、玲瓏水晶粉、天麻鴿子湯……

他叫自己先吃,只怕就是試毒了,白蘭想。

白蘭蓮步輕移至桌前垂手而立。

「坐下吃。」殿下道。

看見殿下的目光,不算惡毒,也不像是要殺人的樣子,白蘭便小心翼翼的坐下。

面前是金鋌裹蒸茭粽,她用箸加起一個放入口中,細嚼慢咽,鮮而不膩,明明餓得前胸貼後背,恨不得狼吞虎咽一番,卻不敢。

「都可以加。」殿下道。

白蘭聽了這話般便膽子漸漸大了,自己輕輕取了碗來,自己盛了一碗鴿子湯,見著喜歡的菜便夾道自己青瓷碗碟之中。

這時候阿淺的肚子卻咕咕的響起來,她實在是年歲小,尚在長身子,一日沒有吃食,這會子見白蘭吃的香,哪裡熬得住。

殿下的目光掃過去,青草阿淺雙雙跪下道:「奴失禮,請殿下贖罪。」

「你們兩個也吃。桌上的餅子待會收到我的榆木雕花的食盒裡,吃完就送到車上去。剩餘的你們能吃多少便吃多少。不許浪費。」殿下溫和又絮叨,音色依舊低沉。

「吃完?」白蘭驚詫的抬起頭。

「嗯。」

一桌子,不浪費可不是要吃完么!

是不是另外一種變相懲罰?

青草和阿淺只聽了前半句,只顧著磕頭謝恩。

白蘭抬頭看了看,桌子上看著樣式很多,確實精緻,精緻意味著量少,但再少,那也是一桌子!

這個懲罰真是一言難盡。

十三殿下掃過她們三個微微嘆了口氣,道:「總是改不了。」

說完也不管她們三個,踱步去了窗前,用手推開窗戶,負手而立朝著窗外望去。

他長身如玉,一身黛色的長衫,頭髮只用玉簪束著,顯然已經換過了衣裳。

白蘭邊吃邊留意十三殿下的舉動,心裡很是猜不透。

青草和阿淺這才起來戰戰兢兢的坐半個凳子,圍著桌子小心翼翼的吃東西,不時還要抬頭朝著殿下的背影撇上一眼,生怕他改了主意。

桌子上的果點和各樣蒸餅誰都沒有敢動一下,依著殿下的吩咐便收到榆木雕花的食盒中了。

「你們晚間住隔壁,我叫你等,需在十下之內過來。」十三殿吩咐道。

「是。奴婢們這便退下去了。」白蘭拉了拉另外兩人行了蹲禮便退出來了。

「等等!」

三個人被這一句嚇得腿一軟,差點都跪下去。

「晚間不管聽到什麼動靜都不要出聲,更不要出門。」十三殿下接著說道。

主意改的真快!真不愧是喜怒無常的翹楚哦,殿下!

「是。奴婢告退。」三人應聲,不敢回頭快步出了門。

三個婢女為了不浪費個個都撐死了快,小肚腩已經微微隆起了。

這殿下是個實在一言難盡的人!

三人剛剛進屋,屋外傳來了小黃門的聲音道:「白家娘子,樓下你家裡人來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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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騙子。

她前世領教的騙術多了去了,這樣簡單的騙術輕易就會被識破。

這是驛站,她是殿下的侍女,家人會在這裡找她?

不管以什麼樣子的邏輯推測,都不會有這個結果。

絕不會!

「公公莫不是認錯了人?」白蘭面帶難色的問道,雖然知道這是騙術,好歹這個公公是殿下身邊的,宰相門房七品官,她要管住嘴好好說話。

「長安城裡五品步軍校尉白家的夫人,娘子難道不認得?」這公公原已經轉身要下樓,這會又折回來回身說道,臉上寫著我耐煩了,你別惹我!

她的原身確實是五品步軍校尉家的嫡女。

「娘子,你家夫人在下頭等著的。」公公舉著一方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玉蘭團花青玉佩。

白蘭是有印象的,她名字里有個蘭,這玉佩是外祖父在她幼時特意託人尋了好的工匠為她雕刻的。一直貼身佩戴,進宮之前恍惚給了親娘王氏。

有信物,這不好再說甚了。

她這才有些遲疑的跟隨小黃門朝樓下走去。

各色人等具已經安排妥當,驛站的院中時有禁軍從院中往來走動,但步履穩重,行色肅穆,人雖然多卻絲毫不曾慌亂。

此時夕陽方下,天色將黑未黑。

她微微低著頭觀察著驛站的布局和禁軍守衛的巡邏點,至高者乃是烽火台,驛站中院燃火炬八隻,禁軍崗點共計十六處,巡防共四隊人,每隊五個人,約半個時辰來往一趟,只是不知道多久換防一次。

默默記在心中,心中粗略估計這樣的防備她繞過還是容易的,若是尋得到火牌或可混出去。

方才從十三殿下屋子裡出來,一時半會他大約不會召喚,時間也是夠的。

逃跑的想法就這樣自然而熱烈的跳出來。

白蘭搖了搖頭,甩走了這個糾纏著的念頭,為什麼總是想要逃!

來來,把自己的思緒拉倒十三殿下身上,這個可是她將來的衣食父母,要研究,要透徹!

說來奇怪,依著白蘭的記憶便是她這樣五品小武官的嫡女在家時候也有一個教養的老嫗和兩個貼身婢女,母親王氏屋子裡更是丫鬟僕從一大群,她記得幼時在家,她睡在裡間,婢女便在外間放置小床輪流守夜伺候著,何曾一個人睡過。

這十三殿下是何等身份,便是此時背發配至西涼做大都督,到底還也宗室的子弟,卻從來不見一個貼身伺候的人。

若說是郎君與女子不同,白蘭卻記得家裡庶出的哥哥們早早的都屋子裡收了人開了臉貼身伺候,外頭還有隨時聽傳的小童。

十三郎是不同的,便是她們只是有事的時候叫過去,不過片刻便要被逐出來的。

聽阿淺說起,這殿下在宮裡的時候也是這般模樣,從來不許宮裡的姑姑侍女們上夜,他的屋子裡晚間從來是不留人伺候的。

反常即為妖,那麼燕王的妖出在何處?

正想著已經走過了一大段路,回身觀察了地形和來往的禁軍,倒是不甚複雜。

出了驛站主屋,向東走約莫幾十米又有一排小房子,全是單隔間,想來是往來尋常差役的住所,這一排之後便是她們車馬停靠的後院,後院里停車全部車架,拴著馬。

殿下此去西涼帶的細軟和宮裡頭的賞賜都已經搬到庫里鎖上了,後院全是空車。

若是走的時候能順一匹馬,大約出逃便萬無一失了。

又琢磨上了逃跑……

白蘭感覺自己無藥可救了。

小黃門引著白蘭到了第一間。

白蘭並沒有立刻進去,而是抬起頭四周看了看,驛站里最高的地方就是烽火台,白蘭看見南衙禁軍統領此時正在烽火台上四下瞭望。

她要入的這一間房恰好被一株樹擋住了視線,這會入此房,烽火台上的人看不見。

及至天黑透以後,院中的火把照不到此處,那麼此處又將是一個視線和巡邏的死角,意外之喜,哦,又被自己套路了……

「娘子,快些。小人受人之託幫娘子守著,長話短說。」小黃門卻著急了,催促這白蘭進屋子。

白蘭心生警惕,這不會是個圈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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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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