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圖

輿圖

「當日你說,我的死活你原不在乎,你在乎的只是你母親和兩個小婢。」十三殿接著問。

「事出突然,小人必先取信於殿下逃出死地,方有一線生機。」白蘭心中的恐懼漸漸平息,十三郎還肯接著問,說明他對自己尚有幾分信任。

當然,還因為自己是個小娘子。

在男人心裡,女人的危險總是大大的被低估的。

「如此說來,你竟然還有忠心的。」十三殿下聽了白蘭的話,嘴角微微上揚,笑容拂過窗外的桃花,桃花隨風而落。

被悲傷侵染過的笑容,總是更加動人,十三殿下這樣笑,叫白蘭心裡覺得很是觸動,人總是會被美色所迷,她也不例外,他若是不是殿下……

「小人對殿下的忠心日月可鑒。」白蘭拱手行禮。

「哼」殿下拿鼻子哼出了一口氣,輕蔑的令人難以言說。

白蘭鬆了一口氣,疑心不能盡除,但此刻大約已經沒有大礙了。

「殿下案几上的可是輿圖?」白蘭指著殿下案几上陳元明留下的那幅細白絹上畫著的疆域圖問道。

「是。」十三郎聲音清朗疏闊和他的容貌一樣動人,目光里仍舊帶著疏離。

「可否借給小人一觀?」白蘭目光落在那幅疆域圖上,心中翻江倒海。

重生以來娘親王氏是第一次驚喜,那麼這個輿圖便是第二份驚喜了。

十三殿下將圖捲起來遞給白蘭,白蘭接過輿圖徐徐的在地上展開,勾著頭匍匐在輿圖上比比劃划。

這圖中易國的疆域與後世大中國的模樣並不相同,可是若是往大的看,所處的位置確卻是相同的,熟悉地圖的白蘭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奧秘。

這塊陸地南面臨海,海岸線是相同的。

易國的面積大約與晚唐相仿,比北宋的多了一部吐番的地域,此時的里番只留下狹長的一段。而所謂的西涼大約的位置就是後世甘肅青海並新疆的一部分,向西緊緊挨著的烏圖就是後世新疆的一部位置。

所以這裡大概是在唐宋以後的一個時代?

白蘭看著輿圖心裡慢慢的與後世的圖相互核對起來,大約從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地域里找到了與前世關聯的蛛絲馬跡,白蘭忽然覺得有些真實感了,心裡不再那樣荒涼和陌生,笑容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

「娘子因何而笑?」

十三殿下看著白蘭對著那幅圖傻呵呵的笑,不由的有些不解。

白蘭從回憶里回過神說道:「殿下,其實西涼也是個好地方。」

十三殿下警告的目光一閃而過。

「西涼乃是我月國西之門戶,看起來危機四伏,但是在這危機之中蘊含著無窮的機會。郎君此去又有江南十六衛相護,聖上親封的西涼大都督之職,直轄一州九郡。遠離長安繁華之地,正可韜光養晦積聚實力,以待來日。」白蘭小心翼翼的將圖放好,然後起身侃侃而談。

可是就是不知道十三殿下你的能力是否足以安穩這塊土地,是否懂得如何韜光養晦,這些話白蘭自然是不會說的。

白蘭說完這番話十三殿下的臉色卻大變,雙目之中露出警惕的寒光,貼近白蘭忽的從懷裡掏出青龍匕首,瞬間將白蘭圈在懷中,匕首鋒刃已經擱在白蘭的脖頸之上,厲聲問道:「你是誰?」

她瞬間迷茫了,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話有什麼不妥之處?

白蘭將自己方才所說的話仔仔細細的回想了一遍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也並未暴露什麼,到底是哪一句觸怒了這十三殿下,竟然青龍匕首已經逼在眼前了?

「小人不知道殿下是何意?」白蘭微微仰頭,看著高大十三殿下,脖子上依舊是那冰涼的刀刃。

「方才那番話是何人說與你聽的?」十三殿下目露寒光的問道,青龍匕首的又往前抵了一分。

白蘭沒有立刻回答,十三殿下突然又變得暴力無常,其心難測。

她必須仔細的想想,十三殿下問這番話到底是誰說給自己聽的,那麼在自己之前一定有人說過這番話。

十三殿下聽到這番話如此震驚和衝動那麼說過這番話的人一定身份非比尋常,是陳將軍么?

如果說這話的是陳元明,是不是可以從側面證明自己的這番推斷也是正確的。

想到此處她讓自己慢慢放鬆,深深的吸氣呼氣之後用平緩軟糯的聲音道:「小人不知道殿下為何如此問,小人從未聽任何人說起,是小人看了殿下手中的輿圖猜測的。」

「你自己推斷的?」十三殿下冷聲問道。

「回殿下,是小人自己推斷的,不知道小人的推斷是否不妥,以至於叫殿下如此忌憚小人。若是小人說的不對,殿下只管將小人的話當做瘋言瘋語便是了,何至於要了小人的命?是小人殿下面前失儀了。」白蘭見十三殿下的防備漸漸鬆懈下來,這才接著辯駁道,她決不可讓自己死於誤解。

十三殿下忽然放開白蘭,手中的青龍匕首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

殿下也不管白蘭,自己衝到輿圖前徐徐展開,將目光貼在圖上仔仔細細的看了許多遍,最後深深的嘆了口氣,頹然的坐在案幾邊上。

見殿下的表情十分莫測,白蘭立在一邊,此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敢。

「以後不必領侍女的差事,在都督府聽差就是了。你要求官,其實也未嘗不可,只是你不要後悔。」十三殿下起身淡淡的說道。

「謝殿下,小人絕不後悔。只是小人還有個不情之請。」

十三殿下看了一眼白蘭,這一眼就好像在說給你點顏色你就開染坊!

藐視從那雙幽深又有俠氣的眸子里射出,白蘭覺得自己被灼燒的生疼。

「小人的娘親,能否與小人同行?」可是白蘭還是要說,難不成果然叫娘親會長安,長安是什麼樣子,其實模模糊糊的,也記得不多,可娘親是個沒有主意立不起來的,到底是心中不忍。

「這樣的事不必回我。你退下吧!」十三殿下淡淡的,負手而立,只留給白蘭一個背影。

十三殿下沒有答應,可是也沒有拒絕。

不必問你是個什麼回答?

到底是能帶還是不能帶?

能不能給個痛快話!

回屋子的時候見王氏已經不哭了,正和阿淺一起在做針線,夏燈在一旁拿著金絲銀線打絡子。

阿淺最先看見她回來,放下手裡的針線迎過來道:「白蘭姐姐,殿下可是允姐姐官職了,殿下給姐姐做什麼官?」

「殿下說他忘記當日的允諾,沒有應承。只說日後不必貼身伺候,只在都督府領別的差事,旁的什麼差事,也不曾說。」白蘭此時興緻不高。

「不做官也好,官是那般容易做的。我雖然不懂,但看著哥哥兄弟們做官,都是外頭應承的,你一個小娘子實在不像話,只怕叫旁人知道了便要笑掉大牙的。在都督府里做事,到時候尋個好人家才是正經。」王氏也放下針線問道。

「……」

對於王氏的話,白蘭無言以對。

「那夫人呢?」夏燈慌慌張張的問道。

「有我之處便是你,你和娘自然是跟著我。」白蘭沒有實話實說,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說,但若是說沒有應,只怕王氏又要哭天搶地,不如先拿話搪塞了。

「這和規矩么?」王氏自然也有些不信。

「殿下說規矩是人定的,殿下說是那便真的是了。

娘子和夫人哪裡知道,殿下這人若是牛性子上來了,任是誰也攔不住的。從前有一回他偷偷溜出宮去,看上了奉議郎家的娘子,硬是叫小黃門搶到宮裡去了,逼著奉議郎和家裡的娘子和離了。誰知道才過了一年他又厭倦,便叫人送了那娘子回娘家去了。那時候仁安郡王還在的,便是永安公主也只是氣的在皇後娘娘面前告狀。聖上知道了,也只是申斥了幾句,不過另外給那奉議郎賜婚了。說來也怪,那奉議郎倒是千恩萬謝的,逢人直說聖上聖明。奪妻之恨他竟然一笑置之了。其實比這還荒唐的事,殿下也做過,算不得什麼。」阿淺這會子聽說白蘭雖然不曾討到官職,卻留在了都督府,心裡暢快,便回到桌邊,笑盈盈的拿著針線做起來。

「竟然有這等事情,真真是荒唐之極!」王氏眼睛睜得大大的,全然不信一般。

「殿下都許娘子替他辦差,那事又算得了什麼。所以殿下說要留下夫人,這話便是真的。左右夫人以後日日能見著姐姐也是好事。」阿淺正在飛針走線,低著頭說話聲音綿綿的。

是了,還有比許女子去做官更荒唐的么?

「奉議郎家家的娘子後來如何了?那奉議郎家的娘子被送回去豈不是活不成了。」夏燈手中的絡子已經打好了,握在手中,皺著眉頭問阿淺。

「說來也怪。殿下搶了人家娘子回去,也不叫她伺候,只叫她做些針線夥計。後來送回家裡去,竟然也好好的,時常還送些親手做的果點託人帶給殿下吃。殿下倒是渾然不在意了,凡是那娘子送來的果點,都叫侍女們分吃了。我也吃過一次,味道偏是好的。」阿淺手下正綉著一朵蘭花,蘭葉修長,蘭花淡雅,倒是有雅趣。

「竟有這般的事?」白蘭若有所思,看來她的寶押對了,估摸著這樣的事情,只有殿下做得。

「千真萬確的。」阿淺似乎變得活潑起來,十分肯定的點點頭。

「如何一直不見青草?」夏燈原是要和青草確認一下的,這才發現青草似乎一直不曾回來。

阿淺明亮的眼睛忽然暗淡下去了,喃喃的說道:「她尋了小黃門搬到別的屋子裡去了。」

眾人見她這樣子,便知道她們二人是鬧了彆扭了,也不再多問。

「罷了,如今只能這般了。蘭兒,過來,從前總是順著你,縱的你越發沒樣子。過來隨娘來學針線。」王氏是個沒有主見的,聽了阿淺的話便也欣然接受了,又窩著去做針線活了,看到白蘭閑著發獃便招手。

白蘭被拘著學了一會針線,手上扎的跟篩子似的,死活便要出去走。

「你這般,將來可如何是好?」王氏的眉頭深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有娘和夏燈在,怕甚?」白蘭膩歪著王氏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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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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