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奸難辨

忠奸難辨

便安頓在從前的屋子裡各自休息,小黃門將門掩住,碎步轉入十三殿下所在的屋子裡。

驛站里這會正是忙亂的很,江南十六衛便依著吩咐正在院中處置。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大夫和吳老並家中舊臣從十三殿下的屋中出來了。

十三郎一身白袍端坐正中,左手上座的蒲團上是一身孝衣的陳元明將軍。

那小黃門正端著果點在伺候,陳將軍此時方才開口問道:「旁人可安頓了?」

「回將軍院子里都已經安頓妥當,殿下的侍婢們已經請了回來,都在屋裡聽殿下召喚。」

「黎色衣衫扮成郎君的小娘子可有說甚?」

「她前頭問了殿下安好,又問了小人的名字,還問了如何處置那些護殿下而死的小黃門。」

「晚些時候切叫兩個小婢過來伺候。」十三殿下對著小黃門說道。

小黃門俯首相應,而後躬身退出了屋子,又小心翼翼的將房門合上了,誰知道頭一抬就見身側是個身高七尺的魁梧黑臉門神,圓溜溜的大眼睛一瞪,啊呀呀殺氣嘩啦啦就撲到臉上,嚇得這小黃門一個趔趄,連滾帶爬的去知會阿淺和青草了。

這陳阿蒙猛見不過一瞪眼便嚇走了小黃門,瞬間沒有張牙舞爪的樣子,從懷中掏出一把匕首來把玩著。

旁的伺候的小黃門見了這黑臉的阿蒙,都躲的遠遠的,一步也不敢近前。

「將軍如何看那小娘子?」十三殿下見小黃門已經退出去,便接著方才的話說了下去。

陳元明沒有立刻回答,端起眼前的蒙頂雲霧風輕雲淡的喝了一口道:「今日觀其行事倒是有幾分能耐,若是個男子么倒是個將才,郎君大可收到麾下。可惜是個小娘子,便是能耐,終究有限。若是這份本事用到內院閨閣之中,難免顯得狠毒了。」

十三殿下聽了陳將軍的話良久不語,從蒲團之上緩緩起身,立在窗前朝著窗外望過去然後轉頭對著陳元明道:「算了,不過是個小娘子。以將軍之見,還是要入西涼?」

「王爺交代,叫郎君務必在西涼韜光養晦,以待來日之機。郎君如今保重身體,萬事節哀,王爺在天之靈也可明目了。王爺膝下,也只有郎君了。」

「還有九哥。」

從前去西涼的九郎是仁安郡王的第三子,與十三郎是一同進宮的。老大和老二都都是出海巡防一去無回,早已經葬身魚腹了。

陳元明起身與十三殿下並肩而立,朝著窗外望去,窗外是初春的一片桃林,此時桃花嬌艷,好似十五六歲的小娘子一樣熱鬧,此處乃是二樓,桃樹的樹枝恰在窗前,伸手可摘。

「柳葉開銀鏑,桃花照玉鞍。將軍覺得,我還有來日之機?如今聖上厭棄,我父王先去了,聰慧如六郎和九郎且不能保全,我此去何以傍身?」十三郎伸手摺下一支桃花枝,只見枝上桃花上尚有晨間的露水。

「請郎君隨末將來看」陳元明請十三郎回到蒲團之上,從懷中掏出一份輿圖來徐徐展開。

「此地乃是西涼。王爺曾言,西涼乃是我西之門戶,因遠離長安,是以各方勢力百年盤踞之地,又毗鄰烏孫,柔然、吐蕃等小國,乃是殿下的歷練之地。」

「聽著倒是處處都是好處,果真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天下能人閑士何其多,豈能人人都看不透?倘或有人在當六叔的面前說個一句半句,關山萬里,你我只怕看不到關外的太陽。」

「殿下,臣此來就是為殿下謀划的。郡王爺去前,我在身邊服侍,特特交代了叫殿下要金蟬脫殼……」

陳將軍侃侃而談,此時正說道關鍵之處,忽然聽到門外陳阿猛的聲音。

「稟殿下,侍女奉命前來服侍殿下。」

「這侍女是宮裡帶出來的?」陳將軍問道,舊時候在仁安王府,十三殿下從不用婢女,便是長隨也是不愛帶身邊的,入宮幾年倒是變了性子。

「舊日在宮裡,眾人都知曉我只喜歡侍女服侍,從來不用小黃門。是以此次西行,偏偏將我素日里用慣的侍女都裁撤了,只留了頗有姿色阿蘇。又湊了三個,除了白蘭是永安硬塞過來的,其餘二個也是從前就在我宮裡的下處的。倒是小黃門賞下八十個。誰知道那個素日大膽恭敬寸步不離的阿蘇,竟然是個刺客。幸而我有些防備,只是受了皮外傷。」十三郎說著嘴角劃過一絲絲的冷意。

「婦人的雕蟲小技,不足掛齒。永安這些年行事越發狠辣起來了,這白蘭既然是永安打發過來的,少不得近身的事情莫要叫她沾手。」陳元明見十三郎的模樣便知道其中之事,便轉身對著門外陳阿蒙朗聲道:「叫她們二人進來吧!」

青草和阿前應聲而入,匍匐跪下道:「奴見過殿下和將軍。」

十三郎冷淡而平靜,他端坐上首,卻一言不發。

他不說話,屋子裡的其他人便心裡警惕。

他雖然少年,卻沉默寡言,凡事不按常理出牌,自有可怕之處。

陳元明見兩個小婢久跪,實在不忍,撫須淡笑道:「起來回話。」

兩人起身恭敬的立在一側,眼觀鼻鼻觀心。

「白蘭此時在做甚?」十三殿下問。

「回殿下,昨個她在車上一夜沒睡,今個一早又隨殿下而去,想來此時睏乏難耐,在屋裡小憩片刻。若將軍有事要問,奴立刻便喚她來。」青草先前看了一眼十三殿下的神色,大約篤定今日不是病發之時,說話頗為膽大。

「不必。」陳元明將軍擺手。

此時小婢阿淺見殿下問起白蘭想到後院之事,忽然小聲的試探說道:「十三殿下,昨天我記得她求的是做官。不過我聽見白家夫人說不許她做官,要叫她跟殿下請辭,說她們買房子置地招上門女婿咧。」

陳元明將軍大感意外,又是單手撫須笑意盈盈的問道:「怎地,昨夜危急之時殿下竟然被人威脅了?」

「哪裡的事,不過是藏到後頭車裡,想著今日之事未嘗可知,她不顧性命折回來救我。少不了要賞點什麼,誰知道她極其認真的想了許久,開口便是要辦差,還大言不慚的說若是差事辦好了,允許她做個小官。」

「這倒是奇怪了,莫說見過,只怕聽都是不曾聽過的,小小娘子不求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也不問父母姻緣,倒是要謀個小官。」陳元明將軍顯然不曾將這事放在心上,只是當做笑話一般講出來了。

「我當時也是愣住了,竟然不知道該不該應她,後來便出了事,倒是忘記了。不過女子做官,也算不得是大事,若她才華通天,做了官倒是有一樣的好處。」十三殿下淡淡的說道,好似那是一件極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

「這事如此便有些棘手,還請殿下三思。果然給了官職實在是不像話,從來沒有這樣的規矩,若是不給,豈不是叫殿下失信於人?殿下所講的好處,臣知道,只是萬萬不可因小失大。」陳元明漸漸嚴肅起來,似乎極難決斷了。

青草和阿淺見依照素日的規矩跪在殿下的案幾之前侍候著。

「不如這事先擱置了,也不急於一時。今日已經是耽擱了,咱們明個就要啟程,殿下是否還要交代什麼?」陳元明見十三殿下不置可否,似是一時間難以決斷,便不再催促。

「旁的無事,一切全聽將軍安排便是了。」

陳元明話說到此處雖然意未盡,但見到十三殿下已經顯得極其睏乏的樣子,便知趣的退下去了。

見陳元明退出來,殿下便鬆散下來,拿了靠枕歪在一旁,看著兩個貌美的小婢,心思縹緲,叫人難以捉摸。

「阿淺,你與她相處多久?」十三殿下緩緩的歪下去,青草見他神色緩和,眉間已經沒有淤積的怒氣了,慌忙從床上又搬來墨綠色纏枝暗花的大迎枕,放置在殿下身後疊在一起,然後和阿淺一起跪在他的案幾前回話。

殿下此時恢復了平和之色,舒展身姿靠著墨綠色的迎枕看著跪在地上的阿淺。

殿下如今口中說的這個她,自然就是指的白蘭,再不會有旁人了。

「她,入宮以後被公主殿下派人帶過去的時候就和奴在一起。」阿淺細細回想起來。

那個小娘子被幾個小黃門帶到她屋子裡的時候穿著吉服,是一件吉祥紋鑲邊淺粉色暗花底子五彩纏枝花卉緞面圓領褙子,石榴紅偏襟對眉立領襖子,白底垂彩綉敝膝細褶裙,眉宇之間都是傲氣。

雖然白蘭很是傲氣,與宮裡其它伺候殿下的侍女也不說話,待她卻不錯。

若是廚上的人欺辱了她,她遮遮掩掩的回去,總是能一眼被她看穿。

她看穿了便要打到廚上替自己出氣,出完氣再回來將阿淺數落一頓。

她總是說:「你這樣軟和沒志氣怎地行,都叫旁人欺負順手了,能有好日子?」

……

時日其實不長,但她就是與旁的侍女不同。

「她,如何?」殿下又問。

「她,待奴很好。是個仁義的人。」果真要回話的時候阿淺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甚,只是一雙眸子水靈靈的,一把小腰肢往案几旁一跪,就是一個風中搖曳的菟絲花。

「怎地好法?」十三殿下問。

這個時候阿淺徹底變成啞巴一個了,低著頭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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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東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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