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那朵海棠花還靜靜地躺在薄荷水之中,薄荷水到了晚上,竟比白日更為幽冷。

於觀真在屋裡走動消食,正準備睡覺時,忽然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手指不慎將一片花瓣碰落了,暈紅染在水中好似鮮血般,說不出的古怪詭異。

其實房間里有一朵提前開花的海棠實在沒什麼了不起的,還說得上風雅,只是這種東西看起來並不像是客房應有的擺設。而且大約是環水的緣故,這水月軒過於幽冷,夜間冷得簡直有幾分不正常。

實在不能不叫人聯想到什麼糟糕的東西,尤其是白天的時候於觀真才剛剛見過巫月明玩核桃轎子與紙人的手段,要他覺得這世界上沒什麼怪力亂神的玩意恐怕有點難。

於觀真受傷在前,吃飽飯在後,沒多久就困了,再是提心弔膽也抵不過周公來喚,就將被子蓋在頭上,睡了個踏踏實實,居然一夜無夢到天亮。

第二天巫月明的心情好了很多,兩人吃早飯時,見他長發垂肩,不由得一呆,很快就貼心道:「都怪我不好,只顧著問藍家人那寶劍下落,劍閣弟子又住在哪裡,倒忘了師尊沒帶人出來伺候。這裡的丫鬟也不懂規矩,師尊若是願意,月明來為你打理如何?」

她這麼一提,於觀真才想起來自己現在要注重儀錶,好在沒被瞧出什麼,便點了點頭。

巫月明從袖中摸出把烏木梳,似是十分高興,還哼著曲小調,叫人聽著都愉快起來。

於觀真想問問怎麼了,又不好開口,便乾脆閉嘴不提。

巫月明將絲緞般的頭髮打散,手指從中滑過,望著師尊白生生的脖頸,目光忽然流露出無限溫柔來,這個人曾經救她脫離苦海,保住她最後的顏面,讓她以為自己活得很有尊嚴。

可實際上,不過是從一個魔窟掉到另一個魔窟,而她的尊嚴對於這個男人而言,也根本不值一提。

於是巫月明不由得想道:「我若是此刻出手,師尊能否反應過來?」

這個想法簡直叫她心跳加速,那把梳子也微微舉起,只要巫月明想,這把精緻美麗的木梳就能變作尖銳的武器。

不過巫月明心中又是一跳:「難說師尊是否在誘我出手,之前葉培風去拜他也未見落得什麼好去,否則怎會臨別時酸溜溜的。藏鋒客就在山陰縣裡,我何必硬要爭這一時的意氣。」

木梳輕輕巧巧地將這頭長發梳理整齊,被挽入其中,打磨后的光澤在陽光下流動著,分不出頭髮與梳子哪個更漆亮。

跟葉培風一樣,巫月明不敢拿自己的命來賭,她請師尊下山,本也就是為了借藏鋒客的手來試探。

這場寶劍之爭一定非常有趣。

惡毒又愉快的光芒在她眼睛里閃爍著。

才剛用過早飯,還沒等於觀真琢磨尋個機會出門,婢女就來報有訪客。

巫月明將於觀真的頭髮打理得很好,自己卻仍是挽著一條長辮,欣然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問道:「是何人?」

婢女支支吾吾道:「是二少……是沈小……是二少夫人來求見您老人家。」

於觀真注意到他們支支吾吾地切換了兩個稱謂,若無意外,一個應該是「沈小姐」,另一個則是「二少夫人」,這倒有意思,怎麼換來換去。

這叫巫月明懶懶笑道:「倒不見昨日這般殷勤,也罷,當家的雖沒禮數,我卻不好與旁人計較,你去請你家二少夫人進來吧。」

她話語間充滿威嚴,倒似此地的主人。

其實昨夜發怒后,巫月明便已奇怪藍家到底生出什麼變故來,若非是於觀真在此,她便自個兒去要個說法了,可如今有師長在這,只好等藍家來賠禮道歉,奪回這個面子才肯鬆口。

水榭居於高處,能輕易看清底下的風景,很快石路上就搖曳出幾道身影來,幾個挑擔的下人跟在一位容貌秀麗的婦人身後,那婦人懷中還抱著個嬰兒。

巫月明微笑起來:「看來藍家至少還懂點規矩。」

約莫是怕於觀真看輕,巫月明忍不住又添了一句:「藍家蠢貨不少,可沈秀娥是其中例外,師尊莫瞧她是個女人,卻比男人還強不少呢。」

於觀真心中好笑,倒並不接話,而巫月明也不以為意,她只是笑盈盈地看著沈秀娥的身影,在看到襁褓里咯咯直笑的小嬰兒時,臉上的笑意更深了。

沈秀娥先打發了幾個挑禮物的下人,這才走上來前盈盈欠身:「見過兩位仙長,妾身今日斗膽前來,一為招待不周之處賠罪,二為補上昨日宴席,萬望二位仙師賞面,大人不記小人過。」

她懷裡的孩子望著兩個陌生人咯咯直笑,實在可愛又福氣,只要還沒泯滅人性,這世上大概很少會有人對又乖又愛笑的小嬰兒擺出一張死人臉。

巫月明當然也不例外,她絕口不提得罪與藍家家主之事,只是微微笑道:「這娃娃真是可愛。」

「他素來怕生黏人,這才只得帶在身邊,沒想到與仙姑如此投緣。」沈秀娥望著嬰兒時充滿了母性的溫柔與驕傲,似乎很得意孩子能討人喜歡,甚至還將嬰兒往外遞了遞,「想來定是仙姑姿容絕世,性情溫柔,連這小小嬰童也知好歹,瞧他笑得多開心。」

這孩子知不知好歹,於觀真實在拿不準,可這位二少夫人的口舌實在太有好歹了。

不過藍家這麼大的排場,沈秀娥作為二少夫人卻穿得過於樸素了,頭髮上居然連一件首飾都沒有。

巫月明被哄得心花怒放,臉上笑意幾乎矜持不住,不過她只是逗了會兒嬰兒,又很快開口道:「我聽管家說,你們藍家最近鬧了鬼?」

沈秀娥聞言沉默片刻,她輕輕拍了拍襁褓,應聲道:「是呀,前不久公公與外子接連離世,外子才葬下幾月,卻又傳出鬧鬼的消息來,問卜扶鸞的法子用了個遍,都沒效果,實在沒有辦法才點上香請仙姑來做客。雖再三吩咐不可怠慢,但家裡還亂著,下人自然沒主意,這才犯下錯事,我已叫他們緊起皮肉來,還望仙姑與仙師不要計較。」

難怪她的打扮如此樸素,原來是新喪不久。

於觀真本有幾分同情,可仔細一瞧,卻發現沈秀娥臉上並沒什麼哀容,不由得心中奇怪:「古人講究出嫁從夫,喪夫跟塌了天沒兩樣,怎麼看她的樣子不是很難過?難道夫妻不和。」

巫月明的手指被嬰兒抓住,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不知道昨晚上藍家如何?可是一宿不安?」

沈秀娥卻是茫然,她為難道:「這倒不曾聽說,我如今搬回家中居住,不過大哥大嫂請了幾位劍閣弟子在家中做客,奉為上賓,想來有什麼麻煩,那幾位仙家也都了結了。」

這句話叫巫月明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她的神態立刻變得意味深長起來,面容冷淡許多:「原來是如此。」

就連於觀真都意識到不對了,據說非常聰明的沈秀娥卻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說了什麼一樣,她只是低頭輕拍嬰兒的襁褓,這一垂頭,就將髮髻后那朵簪著的海棠花暴露在兩人眼前。

這朵海棠似雪上一點胭脂色,春睡初醒,流露出無限嫵媚,紅得彷彿能滴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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