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極比賽

校體育館就在食堂旁邊，此刻場館內燈火通明，觀賽台上座無虛席，人滿為患，穿著黑白雙色運動式校服的學生們手裡拿著海川藍的橫幅和手拍激情洋溢地為在主場作戰的校籃球隊成員們加油打氣，好不熱鬧。

在滿場的黑白藍海洋中，那麼一小簇熱烈的橙色手幅就顯得分外格格不入起來。

拿著橙色應援物的多數是女生，穿著秀氣的白襯衫，學院風的格紋短裙，系著配套的領帶，挺括的西裝外套上面刺有獅首校徽。她們坐在位置上的時候姿態優雅，妝容精緻，談吐矜持，唯有特定時刻才會失態地放聲尖叫。

「啊啊啊——周悅持球了！快拍快拍快拍！」

「天吶他又要投三分了，好帥啊我不行了！」

沒錯，作為翹課或者逃學出來為自己心愛的隊員吶喊助威的明城國際學校高中部的女孩們，她們中多數人的目標只有一個。

場地上，穿著橙黑相間球服的24號選手在接到傳球的瞬間毫不猶豫地原地跳起，雙手舉過頭頂，身體微微後仰，那雙總是溫柔多情的桃花眼微微眯著，凌厲的精光在其中一閃而過，球脫手而出——

在所有人的視線跟著球飛去的那一刻，男生輕輕落到地上，轉過身朝著後方頭也不回地走去。

「愣著幹什麼，回防吧。」

「哦……哦。」身旁的幾個隊友愣愣地應了一聲，跟上他的腳步。

而此時此刻，那顆旋轉的籃球才以一個堪稱完美的角度落入了籃筐中，甚至沒有發出一點點聲音，直到它砰的一聲落到地上，才有人反應過來。

現場響起起此彼伏的驚呼聲。

電子屏幕上的數字跳轉。

海川中學22:20明城國高

嘟——一旁的裁判吹響比賽暫停的哨音，將微弱的比分差距暫時凍結在了這一刻。

「海川請求暫停。」

作為校籃球隊負責人的方行健擰著眉，對著從場上下來的球員們一個個地訓，「趕緊給我把神經綳起來，再讓人投進一個，咱們可就被趕超了。」

「方教練，明城這次的總體實力比去年提升了很多，特別是那個24號……有點強，球一沾手就投，一投一個準，我們也拿他沒辦法。」

海川的幾個球員滿頭大汗地訴苦。

「你們兩個防他一個，讓他拿不到球有這麼難嗎？」

「可是教練，咱們明明不用打得那麼費勁……這平時訓練也就算了，關鍵這都什麼時候了……」隊員們一個兩個面面相覷，紛紛將眼神投向了坐在長椅上的人，「您為什麼不讓封隊上……」

「嘖……」方行健叉著腰嘆了口氣，轉過身，「聽見沒封鍇，別偷懶了，趕緊滾到場上去給老子發光發熱。」

癱在長椅上翹著二郎腿的某人頭上蓋著的校服外套被一把扯下，露出一張稜角分明的英俊面龐。那人穿著和海川中學藍白色的隊服，露在外頭的手臂肌肉結實精幹，在燈光下反射著古銅色的光澤。

「剛不是打得挺好的么，這多好的磨刀石啊，方教練，您就讓高一高二的師弟們多操練操練，別老慣著他們。」

封鍇懶懶地睜開眼睛，朝著視線某處眯了一下，然後又懶懶地把眼睛閉上，漫不經心道。

「還磨刀石呢，別到時候把金獎盃磨成銀的了，快去，少磨唧。」

方行健拍了對方的肩膀一下，沒想到沒把人催起來，反倒把人催躺下了。

封鍇橫躺到長椅上，用手蓋住臉，兩條大長腿委委屈屈地耷拉在地上，一副自閉的狀態，「不想打，沒興趣。」

「又犯渾了是吧，別給我整這出啊。」方行健指著他。

男生接過他手裡的外套搭在自己臉上擋住刺眼的燈光，悶悶道，「您就當我腿傷複發了吧。」

「……啥？」

……

路上耽擱了一會兒，周愉按照封鍇之前說的位置坐下時，第二小節比賽都快結束了。

屁股還沒坐熱，就聽見身後唏噓聲一片。

「怎麼回事啊，咱們海川的比分怎麼變成落後的了。」

「不知道啊，我們校隊是不是有點弱啊，有點被動的感覺。」

「可我聽說他們之前都已經拿了兩屆全國冠軍了，這回應該不會初賽就被刷下去吧？」

「明城他們那個24號好厲害啊，而且顏值也好高，有點貴公子的感覺，整場比賽就他拿的分最多。」

「那你是沒見過去年那個MVP，就是我們學校高三那個師兄，太牛逼了，去年總決賽壓制對手四十分，直接把人家打哭了。」

「哪個哪個？」

「就那個66號啊，奇怪，他今天好像一直沒上場，難道是因為要準備高考？」

周愉的位置剛好在看台最前面，他對面就是運動員所在的休息熱身區，於是可以清晰地看見長椅上躺著的一長條。

999：[看來你沒來，某條小狼狗不高興到罷工了。]

周愉挑了挑眉，又看了眼記分牌上的數字。

海川中學32:42明城國高

這都被趕超十分了？！

周愉不忍直視地瞥開眼，卻正好看到了一直處於討論中心的明城國高24號球員，頓時神色一凝。

是他啊。

從未謀面的弟弟，和周榮手機里的照片相比，真人好像更能讓人感受到那從內到外透露出的斯文敗類的氣息，和他那渣爹如出一轍。

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輸了。

狗子，你給我爭點氣啊！

周愉盯著對面在長椅上裝死的男生，眼神幽幽的。

嘟——

中場休息的哨音被吹響，上半場比賽結束。

方行健對著面前垂頭喪氣深受打擊的一干隊員們，神情嚴峻，「既然封鍇今天不準備上場，那麼下半場的戰術要重新調整，我們必須加快節奏，不能再留給敵人任何可趁之機……」

戰術講解完畢，隊員們分散開去擦汗喝水，幫封鍇打了一個半場的替補蹲到了長椅邊上，隨口道，「哎封隊，你之前讓我留的那個座位被人坐了，要不要我叫人去趕一下？」

替補理所當然地以為他們隊長是為女朋友一類的人留的座位，哪成想他剛仔細一看居然有個其貌不揚的少年坐到了那位置上，頓時跑來稟告。

話音剛落，躺在長椅上裝睡的人抬起手，將外套撩起一個小角，扭過頭看向對面的看台。

正好和周愉的死亡視線對了個正著。

那一刻，封鍇的思維和對方接軌了。

[輸了你就以死謝罪吧。]

替補同學目瞪口呆地看著平日里態度散漫的封大隊長彷彿被馬蜂蜇了般一個激靈從椅子上跳起來，用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道。

「下半場我上。」

方行健轉過頭來，對著背後的高大身影納悶，「怎麼，想明白了？不摸魚了？」

「不摸了。」再摸魚要鯊了我。

方行健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能好好打不？」

後者回以深沉的凝視，點頭。

連話都不說了，看來確實是進入狀態了。

「……行吧。」他把手一揮，「剛剛的戰術通通作廢，還是老規矩，讓你們封隊帶你們躺贏。」

「喔~~~~」

在隊員們的一眾歡呼聲中，穿著運動服的方教練端起自己的老幹部專用保溫杯，靠到封鍇剛讓出來的長椅上，愜意地長出一口氣，「哎呦，我終於可以歇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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