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夜

序章 夜

夜幕已經降臨在這個小小的山村,村民在一天辛苦的勞作后也已經進入睡夢之中,月照中庭,安寧祥和。

冷陽坐在桌邊,靜靜地看著正在哄孩子睡覺的妻子,無奈的露出一絲苦笑,卻又透露出少許的欣喜。

妻子抬頭看了看他,嘴角露出微笑,又接著哄孩子睡覺。那是一對可愛的雙胞胎兒子,出生還不足百日。

冷陽看了看妻子,嘆氣道:「後悔嗎?」

冷陽的妻子抬頭看著他,微弱的燭光照亮了她的臉龐,只見她目深鼻高,明眸皓齒,一頭紅髮自然垂下,容貌極是美麗,竟是位異族美人。

「並沒有,」冷陽的妻子用並不純熟的漢語簡單的回答,但語氣之中卻透露出一股異常的堅定。

「家族的追殺,明軍的緝捕,還有欽察人的刺殺,我真的有愧於你。」冷陽苦澀的說。

「這是我自己的抉擇,我自己來承擔。」

冷陽沒有再多說什麼,半晌,才又開口:「等孩子再大一點,我們再換一個地方吧,這裡雖好,卻並不是久留之地。」

「夫唱婦隨,我跟定你。」

山坳處。

一隊兵馬列隊齊整,腰佩雁翎單刀,背負弓弩,整裝待發。

為首一人透過重重樹木枝葉的遮擋看著遠處的小山村,不禁冷笑,微微側頭向下屬問道:「他們就躲在這裡嗎?」

「稟大人,正是此間。」

「確實是個不錯的地方,」那人接著問道,「其他人呢?」

「回大人,其餘幾隊人馬已在四面將前面的村莊緊緊圍住,只待大人一聲令下,定可將人販緝拿。」

「那就動手吧。」

話音方落,他身後的人馬便已點燃火把向著小山村衝去,一時間,猶如一片火海如同燎原之勢向著小小山村席捲而去。

火光照亮了隱沒在黑暗中的人馬,為首下令之人年逾不惑,白面無須,身著蟒袍,華貴無比,但他眼神陰鬱如同冷電一般,讓人不寒而慄。其餘人等皆著赤色武官服飾,當胸綉著四爪飛魚紋,所謂飛魚紋「飛魚類蟒,亦有二角」,此外,各個腰佩雁翎長刀,刀鞘裝飾華麗,正是綉春刀。

在這大明的天下,上至宗親貴胄,下至平民百姓,又有誰人不知「飛魚綉春,人鬼之分」的諺語,來者正是在世人眼中如同黃泉惡鬼一般的大明錦衣衛。

不過多時,火光便已在這小小村落衝天而起,村民在哭喊之中一個接一個的倒在了錦衣衛的屠刀之下。這些錦衣衛面無表情的舉手,落刀,將那些曾經鮮活的生命殘忍的送到閻羅殿,讓那些逝去的靈魂去喝那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孟婆湯。對這些錦衣衛而言,這些空洞的慘叫聲與蟲鳴鳥叫也無甚區別,他們的信念就是完成任務,他們的職責就是殺人,至於死去的人有罪與否卻是與他們無關,他們只負責將人送到閻王爺面前,有沒有罪就要看看閻王爺的判決了。

不過幾瞬的時間,一個僅僅兩百多人的小村落就已經在大隊官兵的衝擊之下死傷殆盡,唯有冷陽與其妻子還在勉力支撐。

冷陽的妻子左腿中了一箭,只能緊靠牆壁而坐,雙臂緊緊摟住兩個尚且年幼的兒子,將他們護在胸前。

冷陽雙手緊握一柄五尺倭刀,凝神緊盯正在緩緩將他圍住的一眾錦衣衛,他看著為首帶隊之人,不禁呵呵一笑:

「我還道是誰來了,不想竟是東廠督主親自到了,我還真是有面子啊,陳公公,」冷陽言語戲謔,並未將陳公公放在眼裡。

陳公公並不生氣,而是看著冷陽手中的倭刀,只見那刀刃長四尺,柄長一尺,刀身明亮如鏡刃口寒光閃爍,刃紋蜿蜒如蛇縱及全刀,月光照耀之下,刀刃折射出幽深藍光,一股寒意激蕩而出,令人不敢直視。

陳公公問道:「這道便是『斬日』嗎?」

「不錯,」冷陽毫不在意,「正是我家傳至寶『斬日』,怎麼,您想要嗎?」

「你倒是什麼都不怕。」

「我有什麼好怕的,人生一世,都不過一死了之,早死晚死又有什麼區別?」冷陽反唇相譏。

陳公公依舊淡然:「把刀交出來,然後跟我走,我留你一命。」

「你們唐人就是事多,」冷陽大笑道,「我祖上雖為唐人,但自宋遼之時移居扶桑已有三百年之久,雖,說漢語,習孔孟,但卻已是倭人無疑。我倭人只有戰死,絕無投降。」

陳公公突然嘆了口氣:「那你為什麼要來我大明?」

「哈哈哈,」冷陽大笑,但笑聲中卻夾雜著些許無奈,「我說了,我祖上乃是唐人,現在雖已不是大宋,但我仍願回歸故里,成為一個普普通通的漢人,是你們將我視為異族不願接納,那我也只能繼續做回倭人。」

「這麼說,我們沒有可商榷的餘地了。」

「沒錯,」冷陽冷冷的說道,「你可以殺了我,我的刀歸你,但你真正想要得到的東西卻是想也別想。」

「既然如此,那就莫要怪我手下無情。」

「求之不得。」

陳公公自馬上騰空而起,一張劈空而去,冷陽急身側避,順勢沖向陳公公舉刀斜劈,此時陳公公剛剛落地尚未站穩,急切之間只得向後翻躍方險險避開。

這時冷陽招式已老,陳公公極速欺身而進,變掌為爪一把握住冷陽左腕,冷陽大驚。原來元朝之時蒙古人血腥統治中原,其時天怒人怨,各地漢軍紛紛起義,近百年時間無數的漢族義士死於蒙古人的屠刀之下,也因如此,眾多大宋之時的武功也慢慢失傳,其中便包含雙手刀法。錦衣衛慣用的綉春刀多屬雁翎刀型,屬單手刀。而冷陽所用的倭刀刀柄長有一尺,便於雙手持握。右手前,左手后,左手發力揮刀,右手加以控制,左手用七成力量而右手只用三成,因此左手對於雙手刀者才是真正的命門。

冷陽左腕被鉗制,無法使力,不及多想,左手仍緊握倭刀,右手一掌拍去,一股冰寒之意夾雜著勁風向陳公公面門襲去。

「冰全掌嗎?」

陳公公不敢大意,這門武功在武林之中甚是有名,在江湖之中如神話版被流傳了幾百年,威力自然不容小覷。

陳公公別無他法,只得與冷陽硬拼一掌,內力激蕩之下,兩人各自後退十數步。陳公公依舊面無表情,但實則內心大驚,一股極陰極寒之氣已順著手少陰心包經侵入,若非他內力高強及時化解,這時只怕已被凍得全身僵硬。

反觀冷陽,此時已是單膝跪地,一口鮮血早已噴涌而出染紅衣襟,二人武功此時高下已分,但可惜這並非擂台比武而是性命相博。冷陽牙關緊咬,再次提刀而上,一刀反撩自下而上,刀身幾近陳公公身側之時刀鋒橫轉,向著小腹橫削而去。

陳公公不敢託大,施展出小巧身法,於閃轉騰挪之間避開那銳利的刀鋒。

冷陽一招搶佔先機,手中不再停留,當即使出基傳絕學七旋斬,處處搶攻。

陳公公武功並不弱,實則高出冷陽許多,但他多年來穩坐東廠督主之位甚少與人動手,因此臨敵經驗欠佳,這才被冷陽的一陣急攻逼得束手束腳。

冷陽的七旋斬其實頗耗內力,加之剛剛與陳公公對掌而致內腑受傷,此時他的速度竟慢了下來。

陳公公知道自己在臨敵經驗上頗為吃虧,因此只守不攻,存心要將冷陽拖垮。漸漸地,冷陽的動作越來越慢,招式間隙之間破綻微露,陳公公忍耐多時就是在等這一時機,只聽他大喝一聲一拳擊出正中冷陽胸口,一旁的錦衣衛不等下令,立時將冷陽團團圍住。

陳公公那一拳留有暗勁,實則已將冷陽心脈震傷,已然無救,此時的冷陽已經跪倒在地,再也無力站起。他看了看一旁的妻兒,又看向陳公公,平淡的說:「你贏了,我的刀歸你了。」

陳公公冷哼一聲:「你知道我最想要的不是刀。」

「寶藏嗎?」冷陽哈哈大笑,「那還不簡單嗎!」

「簡單?」

「你答應饒過我的孩子,我就告訴你該怎麼找寶藏。」

陳公公略微思考下,點頭說道:「我答應你。」

「我只能告訴你方法,但不能告訴你具體的地方,」冷陽看著陳公公已經有些憤怒的眼神,繼續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寶藏在哪裡,但是很簡單,你只要將兩個孩子中的一個送回扶桑,另一個由你養大,那時候我家族之人必來尋你,搶回孩子。我族中長老早就想將寶藏帶回扶桑,他們一定會借著找孩子的機會尋找寶藏,這就是機會,你懂嗎?」

「就這麼簡單?」陳公公面帶譏笑。

冷陽咳了口血,笑道:「別忘了我是怎麼從家族中逃出來的。」說罷,他便不再多言,只是盯著陳公公。

陳公公思考良久,道:「姑且信你,我會送一個孩子回扶桑,另一個我會養大,但若是我沒有得到我想要的,我定會派人到扶桑將你全家殺個雞犬不留。」

「哈哈哈,」冷陽不禁大笑,「有本事你就去吧,看看是我全家雞犬不留還是你的屬下屍骨無存!」

「冷陽,」陳公公嘆口氣,「我們曾經也是朋友,你已將死,還有什麼心愿?」

「沒有,只想叮囑你,」冷陽淡淡的說道,「你只要將一個孩子養大就好,也可以讓他成為東廠的爪牙,但武功你就不必教了,幾年後自會有人上東廠收他為徒,記住了,是鬼炎門的人,無妄凝冰訣與冰全掌的功法也在他們那裡,他自會教導我兒。」

「鬼炎門!」四周的錦衣衛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竟然將鬼炎門的人也扯了進來。

「好手段,」陳公公語帶憤怒,「竟然能把那群黃泉惡鬼也攪進來,你還真是好手段,他們的人只怕也正在此間暗處看著這一切吧!」

「不錯,他們正在看著這裡的一切,放心,他們現在絕不會插手,但你若不守約,東廠則會後患無窮。」

陳公公強壓心中的怒火:「我會在東廠靜候鬼炎門人,你兒子也一定會隨他們學成武藝。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冷陽再次看了眼妻兒,他的妻子也正望向他,兩人相視一笑,只見她從懷中掏出一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頃刻間便已殞命。

「你們動手吧,我要去陪我的妻子了。」

夜深。

火焰已經焚滅。

陳公公看著眼前已經焚盡的村落,事已至此再無回頭,他總是這麼騙自己。

他看著唯一倖存的一對雙胞胎,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知道,這只是一切的開端。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兩個孩子的路就要靠他們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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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雪星光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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