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爾等所求，何其微也

「你們究竟想要什麼？」這話是劉健問出來的，之所以他搶先發問，那是因為這個問題朱厚照不適合問。

戚景通聞言愕然，不知這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皇上和這個內閣當中的劉大人想幹什麼，他是個職業軍人，對於政治那是一竅不通，不過戚景通的躊躇不安，卻是讓朱厚照很是滿意，心中暗道：「朕怎麼就沒發現這神機營里還有這麼一個可塑之才呢？」戚景通看著皇帝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不過戚景通不懂，劉健卻是明白這個有些傻裡傻氣的戚景通就要飛黃騰達了！「回答朕！你們投身沙場到底為了什麼？」朱厚照的充滿了不為人知的欣喜與好奇！

戚景通猶豫了，「封王賞爵，封妻蔭子？」不錯，不少人高聲呼喊著這些話語，奔赴沙場一去不復返！真的是為了那點銀錢嗎？雖然大多數兵丁不會讀書，但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孝道都被傳爛了，他們會不清楚？他們真的只是為了那點錢？那點爵位？不可否認其中確實會有這樣的人，但那絕對是極少數的存在！因為戰場上刀劍無眼，生死難料，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必在陣前亡！到底是為了什麼呢？為了保家衛國？戚景通自己都覺得臉紅，那些軍漢能有這麼大公無私？突然間戚景通心中閃過了一絲明悟，沉聲開口道：「其實不管是誰，都害怕被人遺忘！上到皇親貴胄，下到販夫走卒！而永記史冊的機會從來對咱們這些武人過多苛責！只有那些如同霍去病，那種軍功蓋世的存在才能留下一筆！與皇室和士族不同，皇帝只要特立獨行就一定會留下逸事傳說！文人只要罵一下皇帝就能為世人銘記！可是武人呢？不能特例獨行，因為特立獨行的將軍是最先死的！更不能辱罵皇上，否則可以輕易被定為謀逆大罪！」

聽到戚景通所說，劉健老臉一紅，以前自己也沒想過這些，想當然地以為這些軍漢不識孔孟，不知忠義！所以也曾對這些人做出阻礙！口中嘟囔不知，只是沒有人聽清到底說出了什麼！

朱厚照點點頭，倒是頗為贊同地點點頭，說道：「大丈夫生於世，為利與名爾！」他倒是有些理解了！看來世上沒有人能逃過名利二字，非名就利！很顯然單純為了那不靠譜的利益完全沒有讓那些低級軍官或者將軍投身戰場！用命博個富貴，那只是自嘲，或者不了解他們的人惡意推測出來的！其實統帥為了利益的可能更大些！但那都是軍制敗壞后，一些野心家為了求財，用文人之身進駐將門，如此改變這些因軍功封爵的勛貴們的行事作風！

「朕想重啟凌煙閣？戚卿以為如何啊？」朱厚照眨了眨眼睛，故作高深地道。看著朱厚照雖然語氣略有輕佻，不過眼神卻沒有逗弄之意，戚景通心中一熱，直接壓著戰裙，雙膝拜倒，高呼道：「願為陛下效死！」縱觀古今中外，史上留名的將軍就屬唐朝最多！是唐朝將星多嗎？不！無論是以一壓六的大秦，還是開疆西域的大漢，或者征服天下的偽元怎麼會沒有成名大將？可是能夠為人所知的只有唐最多！為什麼？就是因為凌煙閣！他們拋卻生死，在血水裡洗澡，在死人堆里睡覺，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能達到霍去病那般的軍功嗎？不就是為了霍去病一般，作為一個軍漢被文人集聲稱讚，為世人銘記，永世長存嗎？凌煙閣就是減少了奮鬥的艱難，畢竟大唐出名的將領實在多如繁星！

劉健哀然一嘆，向跪倒在地的戚景通深深一揖，聲音中充滿了敬意：「楊介夫誤也，將軍所求，何其卑微！」這敬重不是單單對戚景通，而是對所有想要青史留名而慷慨赴死的所有壯士，多麼可笑，無數人拼上性命為的就是能和那些留下幾副字，幾幅畫風流士子比肩！

「不過～」朱厚照的話讓戚景通頓時緊張起來，朱厚照神色有些凝重。「你們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這句話倒是讓戚景通驚住了，他還以為皇上找些理由推卸，卻沒想到皇帝說出這種話，還沒回答，便被朱厚照阻止了，看向劉健，劉健會意，原本他是打算先騙戚景通答應，不過聽了戚景通的話，劉健不好意思耍這種手段，見皇帝示意，於是笑道：「世顯啊！你先聽聽再做打算不遲！陛下重開凌煙閣，也必定把世襲罔替的軍制改成募兵，即使你們的爵位也有變動！」

戚景通心中一顫，他有些明白了，凌煙閣成就了大唐武人，也葬送了大唐王朝！皇上雖說打算重新建上凌煙閣，可是為了不重蹈覆轍，將門付出代價也在情理之中，軍戶世襲對於兵卒來說是苦難，但是對於將門來說卻是大量的僕從！軍戶自養聽起來很好，但是軍令如山，一旦沒有了戰事，那麼將門有了貪念，幾次訓練就能把軍戶所的軍戶收為僕從！皇上的意思很明顯，他要改變這種情況，「還請陛下明示！」其實將門還真不在乎那點人，明朝軍制與宋不同，兵是沒有軍餉的！甚至軍糧也要自己種，所以根本沒有辦法吃空餉，所以說他倒是不擔心這個想法受到抵制，他在意的是爵位有變動，雖說大家拼殺只是為了名聲，但人生在世，就連皇上都不會嫌棄自己錢多地盤大！

劉健看他神色變化就能猜出一二，於是笑道：「這爵位啊！由實轉虛！且不再世襲罔替！」劉健一句話把戚景通雷的外焦里嫩，哭喪著臉對皇上說道：「陛下怎可如此？這，這不是把將門硬往外推嗎？」爵位沒了封地，而且不世襲，和姓名別號差不多，這誰會樂意？「世顯不要著急嘛！」劉健看到大漢神色變換，不由得有些開心，笑道：「陛下本就好武，還能忘了你們這群丘八不成？」這裡他罕見的沒有附帶嘲諷的語氣，戚景通被劉健來來回回折騰地夠嗆，有些哀求道：「劉大人莫要再開卑職的玩笑了！咱只是個粗人，只懂得排兵布陣，打打殺殺！」見戚景通一臉萎靡哀求的神色，劉健也就熄了與他逗樂的心思，說道：「世顯啊！莫急，其實也不是沒有好處的！以後入閣必須侯爵位！」

「甚，什麼意思？」戚景通腦袋還沒轉過來，劉健解釋道，「日後進內閣要有軍功開道！意思就是你們這些軍漢只要不是人人喊打，就能入駐內閣！」戚景通頓時呼吸粗重起來，無論文武最終的理想都是出為將，入為相！可是自從漢之後，再也沒有武人擔任相位，那群文人倒是不少出將，可是合格的當真沒有幾個！如果小皇帝真的把入閣條件加上一條軍功，想到此處，戚景通不由得嘿嘿傻樂起來，一想到平日里之乎者也，衣冠整潔的秀才們，拿起刀劍在泥水裡打滾的情景就由不得他不笑，他是開心了，可是笑得朱厚照一陣迷糊，猶豫了下，就開口打斷他的笑聲，問道：「何事讓戚卿笑得如此開心啊？說來讓朕聽聽！」畢竟少年心性！

戚景通看著也是好奇地打量自己的劉健，恭聲答道：「陛下，臣是想到劉大人身披甲胄與韃靼人廝殺的場景了！」劉健聽得戚景通如此打趣他不由得瞪大眼睛，若不是怕君前失了禮儀，早就去打這個言語不當的糙漢了！

朱厚照倒是破感興趣地打量了一下劉健，笑道：「劉卿家倒是穿得甲胄！不過想來卻是沒有力氣與韃靼人廝殺的！」確實，明朝做官要看臉的，真正的面試，像龐統那般在明朝是沒有市場的！再加上官場得意，所以看起來劉健倒也高大挺拔，有些英武之氣，但是在朱厚照看來，劉健腳步輕浮，下盤不穩，明顯不會騎馬，也沒練過拳腳！再加上又是花甲之年，如何能是韃靼人的問題對手？

原本只是惱怒戚景通言語失禮，如今皇上也點評幾句，頓時老臉通紅，不過他也知兵權對皇上的重要性，冷哼一聲，問道：「戚將軍，此事可能應下？」

「這個？」戚景通倒是不知道劉健在挖坑，於是有些羞愧地說道：「我戚世顯倒是可以應下，但是將門如何選擇我也說不好！」是的，事關爵位更迭，誰也不知道那些國公們什麼想法？

「戚卿覺得他們接受的可能性多大？」朱厚照此事心中有些激蕩，那些勛貴們參與到倒賣國庫，他很是心痛，這也是為什麼他有跳開勛貴自己單幹的理由，可是如今聽說那些勛貴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沒仗可打？再加上文人的蔑視，只能轉而投向銀錢！

戚景通搖搖頭，說道：「這事臣實在說不清楚啊！若是在土木堡之變前提出此事，勛貴必定全力支持！國公們也會親自披甲保衛皇城！畢竟休戰的原因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主帥有著功高震主的可能！一旦爵位變成了一個名頭，那怎麼會出現無法賞賜的局面？」

「那他們出賣朕的幾率有多大？」朱厚照又有人提到土木堡，秀氣的臉上閃過一絲凶厲之色。

「這個可能倒是不大！」戚景通自信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