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善言辭的愛

破舊的土屋，一位滿頭銀絲的老奶奶在給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喂飯，小男孩神色有些獃滯，動作也有些遲緩，看上去倒是和正常的孩子不大一樣。

「東東啊，你可要快些好起來呀，奶奶這身子不知道還能撐多久，你爸成天在外面打工也難得回來看你幾次，奶奶這輩子最大的願望呀就是能看著你平安健康長大成人。」老人說著眼角泛起了淚花。

她膝下唯有這麼一個獨子，操勞了大半輩子，好不容易看到兒子娶妻生子，可偏生兒媳婦難產而死，小夫妻倆情篤，兒子說什麼也不肯再娶一直拉扯這唯一的孫子也熬過了這麼些年。

可是這小孫子從娘胎裡帶出來的病症，醫生說是腦癱，只能通過後期的治療和康復漸漸縮小與同齡人之間的差距。

「東東，爸爸回來了，想不想爸爸呀？」男人風塵僕僕地從外面回來，手裡拎著一些簡單的吃食。

可剛放好東西轉頭卻瞧見自己的兒子灰頭土臉的，臉上還有幾道血痕。

「娘，東東這是怎麼了？」

「今天隔壁幾個小孩拿著烤鴨來家門口晃悠逗東東玩呢，然後東東聞見那烤鴨味就想吃，眼巴巴地看著人家也不敢吭聲，最後有個小孩拿著鴨腿放在東東嘴邊饞他，東東沒忍住伸出舌頭舔了一口，他們就開始推搡東東，辱罵東東，說他是沒娘的野孩子，東東就和他們打起來了，也怪我沒有攔住他們。」

年邁的老奶奶擦了擦眼角的淚光，心下對這個唯一的孫子還是愧疚不已的。

「娘，這不怪你的，你別自責了。」男人看著家裡一老一小日子過成這樣，心裡更不是滋味。

後來，男人回家越來越晚，但是偶爾會帶半隻烤鴨回來，只是每次吃飯的時候男人都說自己已經在外面吃過了，對於這半隻烤鴨是一口都不碰。

老人看在眼裡，心下什麼都明白，卻也只能在心裡探口氣，她這條老命好歹要撐到父子倆日子好過一點才行。

二月十三是東東的生日，男人本想趕緊把手裡的活幹完就回去陪孩子過生日的，可是包工頭說要是把剩下的砂灰都搬完可以再給他多加二十塊錢，男人心下想著都到這個點了也不急在這一兩個小時，而且看著外面下雨的勢頭，估計一時半會兒也聽不了，自己可以邊幹活邊等雨停，反正十二點以前是可以趕回家給孩子過生日的。

看著不大的一堆砂灰，對於一個已經幹了一整天體力活的人還是略微吃力的，任憑男人一身的力氣現在也是有點虛了，好在趕在路口的烤鴨店關門之前把砂灰搬完了。

雨依舊沒停，男人在工地上扯了一塊塑料布披上，手裡提著一整隻烤鴨，被雨淋過的路面泥濘不堪，但是男人走路的步伐反倒有點雀躍，加上今天最後搬砂灰的二十塊錢，買一整隻烤鴨還剩了點錢，再給老母親買了件棉馬甲，南方的冬天濕冷濕冷的，是刺骨的冷。

每天必經的那條河因著下了雨，河水有上漲的趨勢，而且水勢變得更急了，好在架在河上那座唯一的木橋沒有被淹，原來離河面至少一米高的橋，現在卻漂在河上，搖搖晃晃。

渾濁湍急的河水從上游帶了不少垃圾樹枝下來，全部被木橋攔截無法往下游疏散。

男人踩過泥濘的雙腳小心地在木橋上移動著，從上游漂下來的枯枝樹木在黑暗中像個巨型的怪獸，張牙舞爪地看著從面前路過的人。

淋了雨的橋面和踩了泥的鞋更加濕滑了，原本往常十幾步路就可以走完的橋今晚卻走得格外艱難和緩慢。

男人握住上遊方向被橋攔截的樹枝小心地挪著步，越來越湍急的河水還有耳邊越來越大聲的雨滴落下的聲音讓男人有些許的恍惚，一定是太餓了，不過沒關係，回到家就好。

「轟隆」銀色的閃電像賣火柴的小女孩手裡點燃的那根火柴一樣，帶來了一瞬間的光明，卻也很快陷入黑暗，不過那一霎的光亮讓男人看清了從上游漂下來的龐然大物——倒扣的四個輪子正被湍急的河水裹挾著撞向自己！

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失重往橋下游的方向倒去。

好不容易抓住一根卡在橋上的樹枝卻也沒能承受住河水和男人雙重的拉力，男人拼了命的想要抓住什麼東西，可是河水的阻力讓他伸手都有些困難。

眼看著自己的手一點點往後挪，終於「啪」的一聲，整個人被捲入了湍急、冰冷的洪水中，連帶著護在胸口的那一整隻烤鴨。

陸小柒實實在在地感受到那種被洪水吞噬的恐懼以及那輛車！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

「小柒，你發什麼呆呀，叫你好幾聲了都沒反應。」大東在橋邊提醒著陸小柒。

「啊！怎麼了嗎？」陸小柒慢半拍地看向大東。

「小西和靚靚讓咱們去吃飯呢，她們蹭到一個隊伍的伙食，那對的人有廚藝但是沒食材了，她倆把咱們食材供出去，條件是允許咱們蹭飯，現在飯熟了讓咱們過去吃飯呢。」

大東看著陸小柒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難道還在為昨晚的事情困擾？

「你們去吃吧，我不餓，到時候給我留點零食就行。」

「別啊，小西她們把咱們的真空烤鴨都供出去了，你真不吃點？」大東追問道。

「既然這樣，我肯定要去啊。」陸小柒就著河水洗了洗手便跟著大東去蹭飯了。

陸小柒站在遠處，看著這座孤獨的橋，沒有人會知道這裡埋藏了一個不善言辭的父親的靈魂，他的生死他的生平或許就像被捲入洪水的那一瞬間一樣，也只是一瞬間，沒人會知道在那一瞬間他有過怎樣的不甘和怎樣的擔憂。

看著兩個隊伍的人吃的津津有味，尤其是那隻烤鴨剛一上桌就被一搶而光，看著碗里泛著油光的金黃色鴨皮，陸小柒覺得喉頭像被什麼堵住一樣，把一口未動的烤鴨夾進大東的碗里，擱下筷和大家寒暄了幾句離席了。

陸小柒沒有留意到席間的人有用曖昧眼神看他和大東的，有用驚訝眼神看他和大東的，還有當事人一臉懵逼地看著碗里突然多出來的烤鴨，要知道這烤鴨珍貴的很，席間每個人平均到的絕對不超過兩塊，他就這麼被眷顧獨寵了？

陸小柒思來想去，還是放心不下當年的那一老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