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竹海夜話

聶錦程一個人費力搬箱子，採薇早就看出來夫君心裏多少有些情緒，但此時不便明說，只是想通過幹活來平復一下心情。

幾個箱子終於搬完，桌上的小盒子也收拾完畢，聶錦程額頭上沁著汗水。

今天的聶錦程準時有些異常，不苟言笑，跟平時謙恭謹慎的他有很大出入，做事也總是心不在焉，應老爺都看出來他有心事。

吃完晚飯，一家人都早早進屋休息，唯獨聶錦程睡意全無，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爬起來，推開窗戶。

後山又開始響起小動物嘰嘰喳喳的叫聲，已經入夜。對聶錦程來說，註定是個不眠之夜，於是他又爬起來，來到庭院中。

或許是心有靈犀，採薇知道夫君心中的煩心事，看來今天不把這件事講明白，她無論如何也不會心安。於是想了一個辦法，排解他心中苦悶。

「夫君，你跟我來！」

採薇領着他到了後院菜地，走到柵欄邊，她解開拴在柵欄上的繩索，輕輕一推，像一扇門被打開。

隨後走到拐角處，聶錦程發現一條通往後山竹海的羊腸小道赫然出現在眼前。

小時候，應煋經常喜歡溜去後山竹海抓鳥，是因為害怕被責罵，就在柵欄處偷偷開了個門，正如有句話說的，後山竹海本來沒有路，但是有人經常走，所以便有了路。

「這麼晚了，還去後山嗎？」

「你去了就明白我的用意了！」

採薇把他帶到後山上，聶錦程這才回想起來，這就是他第一次流浪到月亮灣時停留過的地方，就是在這裏聞到采蘭做【鮮菌燴鱸魚】酸味的地方。

「娘子為何帶我來這裏？」

「小時候我心情不好，應煋哥哥就會帶我來這裏，講一些過去的事逗我開心呢！」

聶錦程明白採薇用意，她想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別去介懷沈凌風提親這茬，用這種方式忘掉心中不快。

聶錦程自然知道採薇的心屬於他，可猜不透老爺子的心思，畢竟他身世不明朗，若是不在他面前言明，估計不會輕易把女兒交到他手裏。

況且，現在沈凌風的出現，保不齊老爺子那裏會不會出點什麼意外。

「夫君，要不你給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吧，說實話，我對你這種官宦世家的生活方式挺好奇的。」

他們坐在山頭，採薇靠在夫君懷裏，聶錦程眼睛卻盯着遠方。

聶錦程陷入回憶中。只記得他三歲時，母親就抱着他進后廚，看父親做菜。從那以後，只要父親在家，都會在兒子面前做菜。一邊做，一邊跟他講解，他現在能知道這麼多食材與菜式，是從小聽到大。

聶恩把菜式做好后，讓兒子品嘗，問他是什麼味道，然後把一些想法告訴他，並且把這道菜做法都一一告知。聶錦程跟採薇一樣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只要聽了一兩遍，就能記住。

天子十分寵愛聶恩，每次有外地或者是外邦進貢的食材，他都會派人先送一份到聶恩手裏，讓他斟酌如何做出美味的菜品，所以不管是何種稀有食材，聶錦程都是從小看到大，能夠辨識各種食材也就不稀奇啦！

「原來如此，一出生就站在御廚肩膀上，真是令人羨慕。」

「羨慕，羨慕我空有一身說廢話的本事？」

「別開玩笑！按理說，你應該跟父親一樣優秀才對，怎麼連切菜都不會呢？」

這麼一提醒，她想起來夫君的確說過他知道做菜過程，但是付諸實施就有點強人所難了。

在後廚里看了十年，他着實也厭倦，父親教過他刀功，但是沒心思去學，認為這不是男子漢大丈夫的職業。

姑姑的丈夫可是皇城禁衛軍總教頭，功夫一流，他也期盼能有姑父那一身本事，今後可以仗義執劍走天涯，干一番事業，可父親自從知道他學習功夫后，經常奚落他，時不時冷嘲熱諷，還強行把他送去社會上磨鍊。

體驗人生百味，讓他多多接觸民間口味，以便將來繼承御廚手藝，可他到了民間就像一匹脫韁的野馬，完全放飛自我，吃喝玩樂成了終極目標，那個時候是在跟父親賭氣，就是不想做廚才會荒廢這段大好時光，除了把功夫練得爐火純青之外，其它一事無成。

「直到聶府蒙冤，父親為保我性命，我才理解到他的用心良苦，我在父親心中永遠都是彌足珍貴。」

「夫君，世上沒有誰的父親不疼愛自己的孩子，他如此這般舐犢情深，人之常情啊。」

聶錦程看着採薇，自打他來到應家，從來沒有見到過應家母親，他挺好奇未來岳母是什麼樣子，就壯起膽子問採薇。

「你娘親呢？我好像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

提起娘親，採薇剛才還笑臉盈盈，立馬多雲轉陰。只見她站起來，背對着夫君，嘴裏長吁短嘆。

「我跟采蘭沒你那麼幸運，有母親陪伴左右，我們都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從來都體會不到被母親關懷是什麼滋味。」

「娘子，對不起，是我讓你想起不開心的事了。」

採薇眼眶都紅了，聶錦程走過來，把採薇抱在懷裏，儘可能讓她感到溫暖。

「沒關係啦！」

採薇故作鎮定，雖然沒有母親關愛，但是夫君的母親以後就是她的母親，蘇醒的母親今後就是小妹的母親，等成親后，她們就會體會到有母親疼愛的感覺。

或許是家庭這個話題過於沉重，提起來讓人傷感，兩人都覺得還是跳過這個話題，說點開心的事。

「夫君，我很想知道，在做廚方面，有沒有你不會的。」

聶錦程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其實父親會的花樣繁多，不管是做菜，還是做糕點，又或者是酒類，只要跟飲食沾邊他幾乎都會，不敢說什麼都精通，至少沒有幾個人敢說能比得過他的菜式儲備量。

「應該很少吧！父親知道的我也知道，他不知道的我也不知道。不過我這一路流浪過來，也見過不少好東西，應該沒有不會的吧！」

就連外邦的某些食物，在父親傳授下他都略知一二，本來他早就打算除了應家小館，酒鋪之外，還要做糕點鋪、佐料鋪、茶水鋪、甚至還想成立廚者館，專門收一些有做廚天賦之人教他們為廚之道。只是受限於資金跟人力，才沒有得以實施。

「茶水鋪？就像杜老伯那樣只賣茶水嗎？」

採薇以為就是單純的茶寮而已。

「哪有那麼簡單，這可不是一般的茶水能比擬的。比如說酸梅湯，綠豆湯之類的飲品，都需要精心熬制，可不像茶葉那般倒上開水就只管等著就行。」

在聶恩的認知里，將茶葉與各種草藥混合，比如甘草、茼蒿之類，做出來的茶飲必然不是一般茶水能相比，這類茶飲除了能解渴外，還有一定保養功效。

除了茶飲外，還有佐料袋，對於那些不知道如何使用佐料之人來說，可以把各種佐料磨成粉，按照劑量裝在一個袋子裏，指定的菜品可以使用一袋佐料，這樣也能做出完美的味道，根據不同的食材使用不同的佐料，那樣就算不會做菜的小白新手也能在做廚中體會到滿足感。

聶錦程越說越起勁，糕點，廚者館的設想都提出來，若是這些營生能夠經營好，他們可以累積不少財富，各行業都能做到頂尖，只要有應家小館名聲的加持，做大做強只是時間問題。

採薇看着他，也在憧憬著以後這些生意都一一實現，當下要努力賺錢，攢夠錢才能實現夫君的抱負，聶錦程的形象突然高大上了。

「夫君，我真幸運，今生能覓得如你這般如意郎君，也不枉此生了。」

「我也是，上天眷顧我，不忍心看我流浪，孤苦伶仃，才恩賜給我一位善解人意，蕙質蘭心的小娘子。」

聶錦程握著採薇的手，濃情蜜意跟她說。

應家小館今後生意會越來越好，應家酒鋪也會遠近馳名，他們的日子會越過越好。

「不過，在這之前，我還要處理一件事。」

聶錦程突然轉過身起來，臉色又陰鬱起來，採薇看着他，問他是不是還有想法。

「當然是那個沈凌風，當着我的面跟我搶媳婦，這不是活膩歪了嗎？」

「那我該怎麼辦？」

採薇說她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委婉拒絕沈公子。

聶錦程湊到採薇耳邊細語幾句，只要按他說的辦，一定會打消沈凌風的念頭。明天他們就叫上采蘭跟蘇醒一起去靖安縣東春園，順帶把禮單還回去。

「這種話我怎麼說得出口呢？」

一向溫文爾雅的採薇，要她突然跟小妹一樣說狠話，的確有點為難她。

「那有什麼，人有時候，該狠就要狠，瞻前顧後有什麼意思。」

聶錦程轉過身，一邊說一邊背對着採薇，想確認一下時辰。

「走！回家！」

採薇突然大吼一聲，從身後用手揪住夫君耳朵，活脫脫河東獅吼的翻版。

「夫君，這種話狠夠狠嗎？要不要再強烈一點？」

採薇說完，捂著嘴笑，同時問夫君夠不夠狠。

「娘子，輕點，疼疼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