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欲將輕騎逐
十月十五日，丑時。
橘黃色火把延綿如龍，點亮了京郊的夜空。
瓦剌士兵們拔營上馬，三五隊列地朝紫荊關方向退去。
他們的騎兵雖然勇猛，但對京師的龜殼陣毫無辦法。
大元朝曾橫掃大陸，靠的就是其掠如火，為了速度他們不會攜帶過多的糧草輜重，邊跑邊搶，以戰養戰，然而京師久攻不下，他們已經耗不起了。
軍陣最前方停著一朵鑲著金邊的白色大帳，大帳扎在由四匹玄色牝馬拉的大車上，兩個黑臉的瓦剌軍士正往麻花粗細的韁繩上抹著牛油。
夜半的京師溫度很低，大帳中卻是溫暖如春，圓形炭盆中映著通紅的火光，空氣中瀰漫著羊膻味和辛香料。
也先好整以暇地靠在狼裘矮几上，手握銀質小刀，極有耐心地刮著羊肋牌上的肉。
雖然瓦剌即將退軍，但他神色非常平靜，倒是對面的赤膊大漢支博羅不安地扭動身子，一條羊腿啃得稀爛。
「太師大人，咱們一走那關著的漢人皇帝是不是沒用了，不如賜給支博羅當奴隸吧？」
也先一眼便看穿支博羅的意圖，搖頭道：「京師的新帝現在巴不得我們殺了他，如果真殺了反倒是幫了明人的大忙，我們不僅要留著他，還要把他送回去。」
支博羅對也先的話只懂個皮毛，也懶得去猜他話里的政治意圖，只是有些可惜：「如果能拔下漢人皇帝的牙齒，那一定是我骨鏈上最璀璨的明珠！」
也先眼皮一抬：「回去后我再賜你三個女人，你去殺一個人。」
「誰？」
「脫脫不花。」
「他可是瓦剌大汗......」支博羅剔著牙，「三個女人可不夠，至少五個。」
也先微笑：「都依你。」
支博羅把吃了一半的羊腿扔出了帳外，咧嘴大笑，露出一口森然白牙。
拿不到漢人皇帝的牙齒，瓦剌大汗的也不錯嘛。
徐觀點齊五千兵馬時已是午時二刻，石亨的軍令已經下來，玄武衛負責咬住瓦剌大部隊，其餘兵馬從側翼騷擾，絕對不能讓也先安然撤退。
來不及整頓訓話，徐觀領著這支兵馬緊隨瓦剌而去。
雖然已經升任為指揮使，他依舊提槍領在陣前，身後是兩千騎兵，步兵和弓弩手不急不緩地跟在後面。
徐觀採用的是大偉人簡單而精妙的方略：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追擊，但不靠得太近，始終保持十里左右的距離，防止瓦剌反撲，等晚上兵困馬乏時再伺機騷擾。
陳岳捧著輿圖騎馬上前，他也從步軍搖身一變成了騎兵，騎術比起徐觀不遑多讓：「大人，前面是良鄉，估計今晚賊寇會在那裡過夜。」
「不一定。」徐觀馬鞭遙指空中，萬里無雲的晴空下隱約能見到縷縷黑煙。
瓦剌的撤離和進犯是兩條不同的路線，原因很簡單，搶過的地方沒必要再搶一遍。
徐觀一磕馬腹：「傳我軍令，全速前進！」
儘管徐觀以最快的速度抵達，還是晚來了兩刻鐘。
平原上的小村莊在滾滾濃煙中化為殘垣斷壁，倖存的村民聚在村頭的土地廟前抱頭痛哭，極盡最惡毒的語言詛咒著瓦剌人。
瓦剌人不僅搶光了糧食，還點燃了所有能著的東西，反抗的村民全部死在屠刀下。
他們像是一場燃燒的瘟疫，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徐觀沒有太多時間為死者哀悼，也沒有著急繼續追擊，最好的戰機已經失去了。
如果明軍早來兩刻鐘，正遇上瓦剌劫掠，還能乘其不備大殺一通，如今瓦剌兵強馬壯，硬碰硬明軍沒有優勢。
徐觀派出三路斥候前去打探瓦剌動向，其他士卒原地休整。
辛時一刻探子回報，瓦剌三千后軍駐紮在良鄉牛頭嶺，守將是扈特部落的猛將阿哈木兒。
徐觀從厚厚的軍報中翻出阿哈木兒的資料。
阿哈木兒，二十，身長九尺，孔武有力，異術「挑釁」，兵器是一柄寬刃長刀，最神異的是他的坐騎，號稱龍血寶馬，脾氣暴烈，別的馬見了它都怕得發抖。
看著軍報上對阿哈木兒「勇而少謀」的評價，徐觀頓時有了把握，不懂謀略意味著今晚的突襲計劃很有勝算。
至於勇猛，徐觀進副本以後還沒遇到過能跟自己鬥上一炷香的人。
他讓斥候摸清牛頭嶺附近的地形，只等月黑風高，瓦剌沉睡正酣時，給他們雷霆一擊。
亥時三刻。
牛頭嶺上一片寂靜。
酒足飯飽的瓦剌騎兵早已進入夢鄉，只有山腳下的守衛營里閃動著火把。
數百支弩箭從黑暗中突飛而至，瓦剌守衛來不及預警就倒在密集的箭雨中。
阿哈木兒從漫山遍野的火銃聲中驚醒，匆忙提刀出了帳篷。
「思齊各！思齊各！」
營帳中亂成一團，瓦剌士兵們手忙腳亂，一邊穿衣服，一邊向後跑躲避明軍的火器攻擊。
阿哈木兒用瓦剌語呼喊士兵們上馬，他們位於高處，明軍仰攻，只要騎兵俯衝而下，強大的沖勢就能沖潰明軍。
然而阿哈木兒才剛騎上自己的龍血馬，明軍騎兵已經沖了上來。
為首一將圓盔鐵甲，一桿丈許長的黑色鐵槍瘋狂突刺，沒有一個瓦剌士兵能在他手下活下來。
阿哈木兒目眥盡裂，怒吼一聲，駕著龍血馬朝徐觀奔去。
徐觀正砍瓜切菜般殺瓦剌軍，身子突然被一股神秘力量拉住，眼中只剩十丈開外縱馬狂奔的瓦剌大漢。
【挑釁，鬼神系。】
【狹路相逢勇者勝；指定目標對象與你決鬥，決鬥過程中目標對象不能攻擊其他人，決鬥雙方有人陣亡後方可解除。】
一柄厚刃直刀迎頭落下，徐觀開啟「霸王」，槍桿橫空格擋，震得虎口微麻。
正要提槍反擊，身子突然向下墜去，座下軍馬竟然四蹄發軟趴倒在地。
徐觀餘光一瞥，阿哈木兒身下那匹黑馬果然有點門道。
身長一丈，高逾七尺，渾身上下墨炭般黑，無半根雜毛，赤紅馬眼煞氣十足，嘶吼咆哮如怒龍騰空，別的馬在它面前自動矮了半頭。
「果然好馬，歸我了！」
徐觀長嘯一聲，催持「睥睨」，阿哈木兒和龍血馬同時打起了寒顫，阿哈木兒身子一歪，一根黑粗槍桿已經橫掃過來。
排山倒海的巨力險些把阿哈木兒掀下龍血馬，好在自己膂力不弱，勉強擋下了這一拍，但前招未盡后招又起，徐觀的槍尖已然推到了心口。
「努哈！努哈！」
阿哈木兒知道光憑自己殺不掉這明將，果斷呼叫手下圍攻。
徐觀處於「挑釁」狀態，除了攻擊阿哈木兒一人外傷不到其他人，瓦剌可以毫無風險地以多打少。
徐觀躲開後方劈來的一刀，目光冰冷，一個「挑釁」就想困住我？
殺掉你，「挑釁」自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