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下戰書

孫芳到處摸火柴，終於把堂屋裡的煤油燈點亮了，昏暗的燈光下，廚房裡冷鍋冷灶的。

看樣子，雲志出門已經很長一段時間了，不然他早就在家開始給大家做晚飯。

平日里，雲志很少出門，悶聲悶氣地，只顧在山上開的幾塊荒地里幹活，唯有涉及到小七的事，他才會上心。

一天之中經歷了這麼多事，孫芳心頭著急，生怕雲志再出去惹禍，尤其是他脾氣還不好，別人說他是傻子可以，可要說小七的不是，鐵定和對方拚命。

「我出門之前，說得好好的，讓他就在家，哪也別去，就是不讓人省心，現在又不見人影了。」

孫芳抓起牆角的一根黃荊條子，就要出門，雲柒見狀，立馬攔住了她。

在小七腦海里，還有依稀的記憶，時常小七犯錯了，孫芳要懲罰她，就會被雲志攬過來替她挨打，用的就是門背後這根御用的黃荊條子。

「媽，你別著急，我現在就出去找大哥，我保證把大哥毫髮無損地找回來。」

雲柒衝出了房門外，屋外雜草叢生，四周連一點零星的燈光也沒有，尤其到了晚上，聽到此起彼伏的蛐蛐叫聲，有無限的荒涼之感。

這哪裡是人住的家啊，再想想雲家四合院，雲柒的心頭就更為憤憤不平了。

好在前世的雲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直到九歲那年才被養母領養了回去，從小就會自己照顧自己，膽子也大，不然在這樣的環境下，壓根都不敢出門。

可是雲志到底會去哪裡，她一點譜也沒有。

雲柒只能往龍寶山煤礦最繁華的鎮上家屬區方向而去，碰碰運氣。

如今，已經進入了1983年的深秋，雖然改革開放有幾年了，但是那股浪潮並沒有吹到這座內陸小城的龍陽市，以及大山深處的龍寶山煤礦上。

鎮子中央，有職工俱樂部，有籃球場，還有一個偌大的廣場，可是到了晚上，也顯得有些冷清。

逗留在外邊的人並不多，有時候走出老遠了，也只能碰到一兩個形色匆忙的人影。

但是，當踏進主街道沒多遠，雲柒就聽到了音樂聲。

對，就是這個年代最為流行的雙卡錄音機，家境好的人家才有得起的標配。

從錄音機里放出來的是幾十年後依然是經典的迪斯科舞曲《阿里巴巴》。

雲柒順著歌聲走了過去，在鎮子最中央的大廣場上，果然看到了十幾個年輕人，圍著一個錄音機在跳舞。

領頭的是一個穿著紅毛衣的年輕女孩子，扎著高高的馬尾，看起來充滿青春活力。

有人在大聲說話。

「朱美美，你非得把傻大個叫過來幹嘛，你看他扭得像個小丑一般，根本就不會跳，難看死了。」

人堆里立馬爆發出鬨笑。

被叫做朱美美的，正是領舞的年輕女孩子，她的笑聲很有穿透力，甚至壓過了歌聲，直接進入了雲柒的耳里。

「這你就不懂了吧，如果雲志這傻大個不來，哪裡襯托得出你們跳得好呢？」

猛然聽到大哥的名字，雲柒頓了頓，立馬沖了過去，果然在人堆里，看到了躲在尾巴上扭動的雲志。

朱美美故意在雲志面前展現自己的優美舞姿，然後用一種蔑視的目光從他身上掠過。

「傻大個，你怎麼這麼笨啊，這一段我到底教過多少次了，就是頭豬，也應該學會了吧。」

雲志的臉脹得通紅，連話也說得結結巴巴，手腳更加無措，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出手，如何出腳。

「我……我說了我不會，可你說，只要我來跳上一段，你就告訴我小七在哪，可是為什麼小七到現在還沒來呢？」

雲柒啞然，這傻子大哥，再次被人當猴耍了。

她竟然會為了找自己，而相信了這個叫朱美美的話。

這些人平日里可能欺負雲志欺負慣了，逗他玩就是一種習以為常。

「對，傻大個，你再跳一段，我們保證幫你把小七找出來。」

雲志的眼裡只有朱美美，看著她有些獃獃的感覺。

「美美，你再教我一次好不好，這次，我一定好好學。」

有人開始嘲笑雲志了。

「美美是你能叫的嗎？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那德行，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還讓美美單獨教你，做夢吧你。」

所有人再次鬨笑，朱美美就如眾星捧月的女王一般，站在正中間，跟著音樂節拍扭動。

雲柒再也忍不下去了，她直接走過去，二話沒說按下了錄音機的停止鍵。

音樂戛然而止。

瞬間的沉寂后，所有人都看到了雲柒高昂著頭，用一種挑釁的口氣沖著朱美美說話。

「喂，是梁靜茹給你的勇氣嗎，認為自己跳舞就跳得很好？」

大家都被雲柒的樣子嚇了一大跳。

她明明就是那個平日里說話聲音都像蚊子一般的傻子小七啊，可是今天怎麼像變了個人一般呢？

看來昨天在礦上流傳的雲七把雲敏直接弄進派出所的事，還真不是空穴來風。

朱美美豈會怕了雲七，皺著眉頭問。

「梁靜茹是誰，是我們龍寶山煤礦的人嗎，我憑什麼要她給我勇氣。」

雲柒從小七的記憶里突然捕捉到了，面前這朱美美之所以如此飛橫跋扈，原來不是別人，正是龍寶山煤礦礦長朱躍虎的獨生女兒。

朱美美的語氣咄咄逼人。

「我告訴你，在整個龍寶山煤礦上，只要有我朱美美在，誰敢說自己是第一？」

十幾個男男女女開始帶著節奏大喊，「美美，跳舞皇后，第一。」

雲志被這陣仗嚇傻了。

不對，他本來就是傻子，是被嚇得更傻了，只見他拉著雲柒就要跑。

「小七，別闖禍，媽要打人。」

朱美美帶頭，發出了一陣刺耳的嘲笑聲。

「兩個傻子，笑死人了。」

雲志的手直接捏成了拳頭，但是卻不敢用正眼看朱美美一眼。

雲柒看出了大哥的窘迫，把他推得離人群遠一些。

「大哥，你肯定還沒見過我跳舞的樣子吧，要不你幫我看看，我和朱美美，到底誰跳得更好一些？」

雲柒的戰書，聽起來輕描淡寫，卻讓朱美美和這群年輕人一下抓狂了，幾個男孩子甚至吹起了口哨。

不遠處，原本匆忙經過的一個身影，見到了廣場這一幕，也忍不住駐足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