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五章 流年似水，應有一劍
離開，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
相比於來時的狼狽，離開的時候，林野瀟灑了許多，至少那曾經讓他狼狽不堪的猛獸毒蟲，都只能在林野隨手一擊之下，死個乾淨。
「先回元國看看，然後就去尋找小丫。」林野細細盤算著自己未來的旅程，乘風破空，原本半年的路程，只用了不到半月。
「眼看着它起高樓，眼看着它宴賓客，眼看着它樓塌了，落了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可憐了這一片焦土。。。。」林野低聲喃喃，故地重遊，往昔繁華早已不在，儘管已經相隔十年，但這片焦土之上卻還是縈繞着肅殺與陰冷，好像有無數冤魂盤旋，久久不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可憐了這一片繁華。」林野嘆息一聲，出奇的沒有半點的憤怒，只有一聲輕嘆，似乎這片消失的國度，那些消失的繁華，早已與他無關。
「這個時候，我應有一劍。」林野閉上眼睛，忽然睜開眼，心中莫名湧起一股衝動，伸手一抓，握土成劍，法力一吐，百鍊成鋼，劍起而舞。
蒼茫大地，一片焦土，就在這廢墟之中，林野一躍、劍舞。
「我有一劍，劍出而斬枷鎖，名為自由；我有一劍，劍出而耀九州，名為理想；我有一劍。。。。」突然的，林野福至心靈，腦海之中，種種劍招瞬間炸破而出，手中劍光寒耀天地，迤邐萬丈，洋洋洒洒，彷彿從心中所出，一招一式，直指本心，「我有一劍，劍出而報血仇，名為仇怨！」
轟——
突然激昂起的聲線，林野手中的土劍轟然炸裂，化作無數碎片，激射向四面八方，撕裂了林野的虎口，鮮血溢流，林野卻是無知無覺，只是閉着眼靜靜的站在原地，良久才豁然睜開眼，目光銳利如劍，斬釘截鐵道：「修鍊，不應是無情之道。我那麼多的驕傲，那麼多的悲傷，那麼多的憤怒，那麼多的理想，怎能斬去！此劍，方是吾道。道本無名，吾名之曰：人！」
「似水流年，流年似水。我應有一劍，此劍名曰人，以我的驕傲，我的悲傷，我的憤怒，我的恩仇，我的理想，我的感情鑄之，劍出而明本心，劍在心在，方不至於迷失於道。」林野如同醍醐灌頂一般，明了了自己還需要一把劍，一把承載着他的驕傲，他的悲傷，他的憤怒，他的恩仇，他的理想，他的感情的劍，劍在手，則心就不會迷惘。
修士無盡孤獨的歲月里，一次閉關，就可能是千百載歲月，若沒有這樣的一把劍，誰能記得當初那些讓自己為之哭，為之笑的刻骨銘心。
修鍊最大的敵人，不是寂寞，而是時間。時間足以抹去一切痕迹，林野不願自己曾經為之笑，為之哭的刻骨銘心，如同漲潮過後的沙灘，落潮之後，一切都了無蹤影。要留下，要銘記，他還需要一把劍，一把讓林野不會忘記的劍，承載他的理想，他的驕傲，他的榮光，他的悲傷，他的憤怒，他的恩仇，他的過往，他眷戀的那些曾經笑過哭過痛苦過的刻骨銘心。
一個月後，林野出現在了蘇國，鐵匠鋪前，林野靜等了三日，靜靜看着面前的鐵匠敲打、熔煉、淬火、開鋒。
「這是一把好劍。」鐵匠有些不舍的將打造好的劍遞給林野。
「的確是一把好劍。」林野點點頭，伸手拂過劍鋒，鋒銳、冰冷，一如他想像中的那般足以讓他想起所有不願忘懷的事情。
「它應該有個好名字。」鐵匠想了想又說道。
「它會有個好名字的。」林野淡淡說着，拇指忽然在劍鋒上一用力，鮮血溢流，染紅了刀鋒，「它叫不忘。」
鐵匠愕然，搖搖頭送走了林野，這樣的客人他不是第一次見，也不會是最後一次見。
「歲月試圖讓我遺忘的，就讓我一點點拾起。只有等我全部記起的時候，才是真正的我。」林野心中有了決定，就不會再遲疑。他將劍裹起，買了一個書箱，重新穿起了青色的長衫，認真的將髮髻束縛好，鄭重的戴上那頂文士帽，一如十年之前。
「現在，我要，進京，趕考。」一字一頓，林野說得緩慢，卻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也許每一個國度的都城都是差不多的，一樣的繁華與熱鬧，林野靜靜走進蘇國的京城，這座名叫蘇城的都城。喧鬧的街道，摩肩擦踵的人群，似乎跟當年的元國京城沒有什麼區別。
「若是沒有血神教，十年前，我應該在相似的一座都城裏，參加一場決定我命運的考試，開始一段不知道好壞的人生。十年之後，我彷彿又站在了時間的節點上，一如當日。」林野低聲喃喃，腳步緩慢卻堅定的踏進了蘇城的土地。
金榜題名，跨馬遊街，外放為官。一晃，三十年。
「老爺。您小心，有台階。」年老的管家小心翼翼的抬着轎梯，伸手扶過自己照顧三十年的老爺。
「行了。華安。我還沒老。」揮揮手，三十年後的林野，頭髮白了鬍鬚，臉上皺紋寫滿歲月的滄桑，唯一不變的是那一雙清亮的眼睛，時隔三十年，沒有半點渾濁，反而多了一番洞徹人心的深邃。
「是。老爺沒老，是華安老了。不過老爺啊。陛下讓您擔任太子太傅，您為什麼要推辭呢？」華安小聲問道，滿臉不解。
「華安。你跟了我多少年了。」林野緩緩開口，問道。
「應該有三十年了。華安是啟聖三年跟的老爺，現在都是啟聖三十三年了，有三十年了。」
「是啊。一晃，三十年了。是時候結束了。」林野低聲喃喃，眼神有些恍惚。
「是啊。一晃就三十年了。想當年老爺您還是新科的狀元郎，現在卻是告老還鄉的宰相公。」華安笑着說着，言語中滿是驕傲，不是每一個管家都能像他這麼幸運，能夠見證一個宰相的宦海浮沉。
「可惜。老爺您孤獨一生，現在退下來了，沒有小少爺，小小少爺照料，華安以後的日子怕是寂寞了。」華安嘆了口氣，第三千七百六十四次提到這個話題，「想當初老爺您是何等的風華，李老大人家的孫女，陛下家的公主，福王爺家的郡主，還有那江湖第一美人。可是為什麼，老爺您就一個都看不上呢？」
林野啞然失笑，這些年，他也曾鮮衣怒馬，他也曾意氣風華，他也曾大權在握，可是萬花叢中過，卻是片葉不沾身，這一點許多人都不明白。李老大人家的孫女，陛下家的公主，福王爺家的郡主，還有那江湖第一美人，這些紅顏傾心相隨，他卻始終不為所動，很多人驚詫，奇怪。林野有時候自己也會覺得奇怪，但卻偏偏沒有半點動心的感覺。
「我的心底有個人，迷濛看不真切，但卻實實在在存在的。那個人，是誰？」林野低聲喃喃，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中一直有一個身影，迷濛看不真切，但卻足以讓他心如止水了。
「華安。你多嘴了。」林野淡淡說着，聲音不重卻不怒自威，華安當下閉上嘴，不敢再多說。
「華安。你孫子快成年了吧。」林野話題一轉，忽然問道。
「是的。老爺，您怎麼突然問起這個。」華安愣了一下，有些不解。
「華安。當初你跟着我的時候，你說你最大的夢想就是妻妾成群，兒孫滿堂，無災無病活到百歲。」林野繼續淡淡說道。
「呵呵。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難為老爺您還記得。」華安笑了起來，「托老爺您的福，華安這輩子的夢想算是完成了。」
「那就好。華安，你去書房把我放在書架上的東西給我拿來。」
華安連忙點頭，小跑着，不多時就把東西拿了過來，那是一個七尺長短，用灰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華安眼中有些好奇，他記得三十年前初見林野的時候，就有見過這個東西，許多年過去了，沒想到林野還留着。
「好久不見了老朋友。」林野嘴角浮起一絲微笑，「塵封了三十年，想必你也寂寞了。」
「啊！」華安小聲驚呼一聲，然後就看到林野一把抓住那東西，輕輕一抖，片片灰布紛飛，一把光亮鋒銳的長劍出現在他眼前。
「華安。你知道嗎？我有一劍，名曰不忘。」林野語氣低沉的說着，華安只覺得眼前一花，林野握劍在手，一個踏步，竟然破空而起，消失在天空。華安掌心之中唯有一顆金黃的丹丸殘留，「華安。你跟隨我三十年，這顆丹丸給你。可讓你長命百歲。老爺我是時候離開了。」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身前身後名。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當年的理想終於完成了。現在的我終於屬於我自己，自當一劍乘風起，笑傲大鵬側。神秀大陸，我，林野，來了。」長嘯一聲，林野雖然蒼老，可是卻是意氣風華有如朝年。
PS：好痛苦的一章，我花了六個小時才寫好。你們信嗎？反正我是信了。求推薦，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