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斯文敗類者，李白是也！

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

很難得地，今天李白沒有去練劍，也沒有去用他的『娘娘劍法』跟林青梅那個天生巨力且不講道理的女娃兒打架，而是跟對方一起，在他練劍的那個秘密草坪的旁邊挖出了一個小坑，然後在坑的四周嵌入了一圈短木頭樁子，並來回了河邊好幾趟，才弄來了好幾擔子的細河沙，總算是弄了一個小小的沙坑。

當然，李白之所以這麼做並不是為了玩沙子，也不是為了堆城堡哄女孩兒玩，而是為了很重要的目的，那便是——練字！

沒錯，就是練字！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他現在身無分文，而林大叔家也不是那種能夠供養得起一個讀書人讀書的樣子，所以他便想了這麼個取巧且無比省錢的寒門學子們練字常用的法子。

其實沙子什麼的還可以直接在玻璃上寫『沙書』，但很可惜，玻璃什麼的李白暫時弄不出來，那種對於這個時代來說無比貴重的玩意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因此就只好用這麼個沙坑來練了，而且這也確實挺方便的，寫滿一沙盤的字之後只需要用木板輕輕一劃拉就可以了。

「……」

所以，在大功告成，在一旁剛剛被他利用去做了大部分的苦力工作，忙得額頭鼻尖都是細密的汗珠子，現在看起來臉頰通紅的小妮子青梅妹妹正在用興奮的眼睛盯著他之後，忽有所感的他，便氣沉丹田，凝神屏息地用一根和毛筆差不多長短的木棍在沙盤上面龍飛鳳舞地寫了四個大字。

「呀~！」

「李白哥哥，這四個是什麼字啊，怎麼寫得那麼好看？還有，它們改怎麼讀？」

果然，小女孩兒林青梅這時便很識相地指著沙盤上的那幾個工筆唐楷字驚嘆著問道，讓李白心下終於小小地有么那麼一點點滿足感。

對於一直被對方打壓和蹂躪的李白來說，第一次聽到對方由衷的讚歎聲真的是太難得了。

「……」

「斯！文！敗！類！」

遲疑了一下，李白還是老老實實地將自己寫的四個字是什麼給說了出來。

不過他其實對這四個字並不是太滿意，畢竟這個身體只是個八歲的小男孩而已，臂力還遠遠不夠，而且手法也很生疏，而且他不是太習慣蹲在這種撿漏的沙盤上彎著腰寫字。

「斯文敗類？」

「可是，李白哥哥，斯文敗類又是什麼意思啊？」

對於知識和讀書識字無比地渴求，甚至不惜親自來回為李白挑選沙子以及搬運的小女孩兒這時便理所當然地開口追問著。

之前她和李白可是拉鉤約定好了的，她幫他的忙併替他練劍的事情保密，而他則要教她讀書認字，當然也包括了寫字！

「呃……」

「斯文敗類者，大概就是形容那些表面上看起來知書達理，實則一肚子的壞水的人？」

李白有些後悔了，他剛剛不該應為一時有感而發寫下這麼四個字的，且也覺得一開始就教這個小妮子這四個字有點兒不太好？

「啊！」

「原來它們是這麼個意思啊……」

「只是……」

先是點點頭，然後小女孩兒突然就怔了一下，緊接著在眨眨眼之後便用那種微微驚訝和古怪的眼神朝著李白瞧了過來。

「不過什麼？」

李白沒有太在意，只是端詳著沙坑裡的四個字，並正在考慮自己練習書法到底要從哪裡開始。

畢竟這裡是大唐帝國，哪怕是一個神話世界，可基本的書寫就肯定是要好好地去練一練的，特別是毛筆字和繁體字，那是必須要下一番功夫，否則，他要是用羽毛筆或者鋼筆之類的玩意，就非得被人笑掉大牙不可！

「李白哥哥……」

「怎麼，梅兒妹妹你有什麼疑問？」

「那個……你剛剛說的，那種表面上知書達理，實則一肚子的壞水的人，該不會說的就是像李白哥哥你這樣的人吧？」

小女孩兒用那種怯怯地，想說又不太敢，然後最後才鼓足勇氣的表情和語氣小心地問著道。

「！！」

「簡直胡說八道！我李白哪裡壞了？我李白可是一個大好人！」

聽到對方這麼問，李白嚇得差點就沒一頭栽到沙坑裡！

說實話，『表面上知書達理』風度翩翩什麼的他承認，對於這點他可是非常誠實的，他也是個實誠的人，可『實則一肚子的壞水』什麼的，他卻不敢苟同了。

這是小女孩兒對他赤裸裸的污衊，是對詞語釋義理解不透的情況下的誤解，這一點必須及時予以糾正！

「那李白哥哥，你教我寫這幾個字好不好？」

李白哥哥是好人還是壞人，小女孩兒顯然並不想急著去評判，她只知道，從今天開始，她終於有機會讀書認字了，所以心癢難耐的她只希望現在就開始，別說一刻了，哪怕半刻也不想等。

「啊……」

「當然！來吧，梅兒妹妹，來，你跟著我學，握緊這跟樹枝，就把它當成毛筆……對，就是這樣。」

「這跟木棍不太好用，改天咱們去砍兩根小竹子……」

既然對方願意學，那李白當然也沒有什麼理由去拒絕，所以直接就讓對方過來，並握著對方的小手，直接手把手地教了起來。

「李白哥哥。」

「可為什麼咱們一定要這樣子握筆啊？感覺好變扭的樣子，它就像……就像是拿著一根筷子一樣？」

等李白教會了正確的握筆手法之後，小女孩兒林青梅才剛剛嘗試著在沙坑裡碰了一下就又很快縮了回來，並苦著一張笑臉抱怨著。

「青梅妹妹！」

「這是練字最基本的，學習寫毛筆字首先要學會正確的執筆方法，而如何正確執筆是能否正確用筆的前提，是能否把字寫好的一個非常重要的環節！」

「如果執筆得法，寫字時才能運用自如，下筆如有神；而如果執筆不當，一旦養成那種不正確的習慣，以後糾正起來可是會很困難的，也不利於把字給寫好。」

「總之，古代的那些個聖賢他們就是這樣說的，如果你想讀書識字和寫字，那就必須要這樣！」

板著臉，李白就這麼如同老師一般，對著這個平日里只知道胡攪蠻纏和欺負他的小女孩兒教訓著。

「雖然沒有毛筆，也沒有宣紙……」

「但現在是能有沙盤，平日里也不用做那麼多農活，能有閑暇來讀書識字也算是不錯的了。」

確實，對於現在的生活，李白也確實沒有什麼好挑剔的。

雖然認真說起來，買不起筆墨紙硯就確實是挺慘的，但是目前沒有什麼太好的辦法去改善，且這還是個閉塞的山村，也不太願意去做太多改變以免惹人注意的李白，就只好暫時這麼安於現狀了。

「是這樣的啊……」

「李白哥哥，你懂得好多，一定是讀過很多的書吧？」

小女孩兒的眼睛里滿滿的全是那種崇拜，讓李白的那自尊心又得到了一點點小小的滿足。

「那是當然！」

先是幼兒園，然後是九年義務教育，然後又是高中三年，再到大學，外加那份古怪的記憶碎片……他李白現在都敢去自稱真正的專家或者國學大師了！

當然，那種東西在這個世界里好像並沒有太大的用處，他也沒指望那些東西能給他換來他想要的一切。

「來吧！」

「以後我就一邊練字一邊教你識字，剛剛教你執筆了，現在先給你說明一下你正確的用筆手法！」

既然都答應教了，且李白在某些方面還挺喜歡這個白撿的妹妹的，所以便還算盡心和認真地慢慢解說著。

書家對於執筆的手法，向來有種種不同的主張，而在李白看來，甭管別人怎麼想的，他只認他當時曾用過的那種，至於別人的手法，那關他甚事？畢竟書法也不過是擫、押、鉤、格、抵五字法而已。

擫，是按、抵的意思，是指用拇指的第一節緊按筆管的左、后側，力量由內向外。

押，是通壓，是指食指第一節壓住筆管的右、前側，力量由外向內，與拇指相對捏住筆管。

鉤，是彎曲、鉤住的意思，是指中指彎曲如鉤，用第一節指肚前端鉤住筆管外側，力量從外向內，中指與食指合力，對著拇指，以更穩地控制筆管。

格，是抗拒的意思，是指無名指用甲肉相連之處頂住筆管的內側，力量從右內側向左外側推出。

抵，是推、抵抗的意思，是指小指緊靠無名指而不接觸筆管，以增強無名指向外的推力。

不過以上的方法統統沒用，那些細緻的他們也連不來，因為現在他們只有沙盤和木棍而已，只能先練手、練眼和練心，至於別的，只能等以後條件改善，等有錢買到筆墨紙硯之後再另說了。

「李白哥哥……」

「你懂的可真是多呢，看來啊爹說的也不全對，至少你的腦子還沒有完全進水？」

李白這麼一說，雖然小女孩兒林青梅很努力地用心記著，可終究還是把她給繞暈了……她原本還一直以為寫字就是拿起筆左畫畫右畫畫呢，可哪想，竟然會這麼麻煩的？

「！！」

你腦子才進水了呢！

「別說話，現在我就教你怎麼去認和寫這四個字！」

李白並不好為人師，但是，既然對方是自己的妹妹，既然現在自己也要跟著練，那就一起練唄！

所以，他想了想，便再次直接就抓著對方的手背，就這麼在這一處他們兄妹倆人合力挖出來的沙坑旁，在那四個『斯文敗類』的下邊歪歪扭扭地對照著重新描了一遍。

「好了！」

艱難地手把手教著對方寫了一遍后，李白才終於鬆開，不再握著對方的手和半擁著對方的身體，轉而站起來如釋重負般呼了一口氣。

「好醜啊……」

「別灰心，多練練會好的！」

『哦……』

「好了，梅兒妹妹，你在這邊練，我在這邊練，別說話，記得要用心！」

李白可沒有空一直督促對方，要知道，他自己的字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他自己也需要多練練，以便早一日能達到他記憶里的那個『詩仙』李白的境界？

當然，劍術也是，並且還要努力爭取超過對方！

半個小時之後……

由於有著某些作弊一般的記憶作為底子，當李白自己已經基本掌握了毛筆字的沙盤寫法后，他一抬眼過去才愕然發現，一旁的那個小妮子，那個青梅妹妹的悟性竟然不低，對方還真箇有樣學樣地對照著寫了個八九不離十？

雖然筆法稚嫩，有錯筆，比起自己寫的來差了個十萬八千里，但是李白也不得不承認，對方寫的確實是字，而不是什麼鬼畫符，至少隨便一個認字的人看到，就都是能大概認得出來的。

所以，他已經在想了，自己是不是應該用另外的一種方法，循序漸進地教對方更好地去認字，省得對方以後跟村裡的其他孩童一樣，落得個文盲的悲慘命運？

這個世界的大唐帝國是怎樣的李白並不知道，但是他只知道，在另一個世界的大唐帝國里，唐高祖曾下過指令，要求各個州縣以及鄉里都開設學堂，算是最初的義務教育的形態？當時差不多沒有100戶人家的地方，就必定有一所政府舉辦的學校，並且將地方學校的成果納入了地方官員的政績內，以此能夠保證這些地方學校都能受到重視？

但很可惜，有些政策並不能很好地執行，官員鄉紳們陰奉陽違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在這種落後時代的鄉村，並沒有讀書的條件，因為讀書並不免費，而且還會讓窮困的人家白白失去一個重要的勞力！

這一點，從李白所在的這個山旮沓村落，這個長干里只有村長，也就是那個村正認得幾個有限的大字之外，其它人則全都是一群文盲就能看得出來那是一個多麼糟糕的局面！

不過那種情況李白管不了，也不想去管！

要知道，他自己也不過只是一個被人從河裡給撈起來，且暫時不得不棲身於獵戶林大郎家的一個身份來歷不明的小孩子而已，大唐帝國的朝廷都管不了的事情，他又算哪根蔥敢去管？

「李白哥哥……」

這時，一旁的那個小女孩兒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怎麼了？」

李白朝著對方看了過去。

「這四個字人家已經認得差不多了，你今天能給我再多教兩個字嗎？」

「！！」

「當然可以！那就再多教兩個吧！」

點點頭，李白並沒有拒絕。

在他看來，對方願意主動去學那可是個好事情，而不像在那2020年的世界，那些小學生們一個個憊懶得不像樣子，整天就知道刷視頻或者玩手機遊戲，然後作業也不是自己做，整天就只知道到丟給家長去折騰，也不知道逼瘋了多少的人。

「唔……」

「我想想，教你哪兩個比較容易一點的字…….」

李白在思索，他覺得不應該去教對方那種複雜或者太少用的罕見字，特別是這個時代的字還是麻煩的繁體字的情況下？

「就李白哥哥的名字吧，就正好是兩個字呢！」

「可以嗎？」

「啊？」

「也好！」

點點頭，李白沒有多想，直接龍飛鳳舞地在沙盤上寫了兩個大大的漢字——『李白』。

「！！」

「李白哥哥，你寫的真好，真漂亮啊……」

瞪圓著眼睛驚嘆了一下，並讓一旁的李白小小地滿足了一番后，小女孩兒林青梅才有模有樣地用木棍在沙盤上扭扭捏捏地描出了『李白』這兩個大字。

「怎麼樣？」

「挺好！」

皺眉看了看，李白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沒有太過於打擊對方。

「你看！」

「李白哥哥，人家寫的沒錯吧？」

得到李白的認可，小女孩一高興，就又在前邊寫上了她剛剛學會的那『斯文敗類』四個大字。

「啊…..」

張了張嘴，看著那一排的六個字，李白雖然很想去說點什麼，但是最終就還是僵硬地勉強點了點頭。

「太好了！」

「李白哥哥！人家現在就去寫給別人看！從今天起，青梅會認字寫字了！青梅是個讀書人了！」

說完，急於去向別人炫耀的小女孩兒便歡呼一聲，直接攥著木棍就朝著林子外邊不遠處的村子歡快地跑去。

「呵！」

「真是的……」

李白搖搖頭，不準備理會對方，打算繼續練自己的字，比如先把王羲之的蘭亭集序給按照記憶里的給重新描上一遍？

「呃……」

不過，很快，才剛剛寫到『永和九年，歲在癸丑』，他的手突然就僵硬住了，並有些出神地抬起頭，下意識地朝著剛剛林青梅那個小丫頭片子離開的方向望了望。

因為他這時想起來了，他剛剛教對方的那六個字連起來就是——『斯文敗類李白』？！

「不好！！」

「青梅妹妹！你等等我！！」

終於，意識到問題有些嚴重的李白，直接一下從從地上蹦了起來，然後再也顧不上清理現場便撒腿就往村子里的方向跑去。

毫無疑問，剛剛學會那六個字的林青梅就一定會在別人面前寫出來，或者乾脆直接在村子里的地上牆上到處亂畫？雖然村子里的大部分人都是文盲，可認識字的就還是勉強有那麼一兩個的，比如村正那個糟老頭子？

而一旦那『斯文敗類李白』六個字在村子里流傳出去的話，那他詩仙李白的這一世英名可就全毀在那個小妮子的手裡了！

「喂！」

「青梅妹妹！你快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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